说孤独寂寞
人生的旅程象驿站,走完一程又一程。人是负重的骡马,背负名利事业,金钱财富,家庭亲情形形色色包袱。他走一程,扔掉旧包袱,又背上新包袱;随走随扔,新变旧,旧换新,走到一身轻了,也就差不多了,生命到了头。
人生在世,有小欢小喜大喜乐,小伤小悲大悲哀,映照人生不同景况,看人生一路驿程,实是悲喜人生。生命从无到有,又归于无,归根是一次孤独寂寞之旅。人生是条孤独的路。一坯黄土,一块石碑,一地落叶几枝残花,热闹出场寂寞收场是每个人的归宿。孤独寂寞其实是人生的本义,正如善良仁义是人性的本质一样。
人,真正背负的是孤独寂寞,这是他(她)甩不掉仍不净的包袱。一切风光华丽,失意败落只是点缀而已。
人生喜欢热闹,风风火火,大红大紫出尽风头是人们想要的生活。人活一世,好活歹活,食人间烟火他总会得病,轻者头疼感冒重者身染绝症,医生有药有手术刀。那么,
人生有病呢?
孤独寂寞就是人生的良药,生命的补剂。孤独重形态,寂寞重意境,在人生化境上,大方向同一。孤独寂寞可以成为一种意境,因此能提炼素质;失意伤怀永远只是一种情怀,一味沉溺会败坏人生。
人生是舞台,在舞台上演绎就有美产生,其美有二:曰:热闹的美,忧伤的美。热闹的美,就是媚俗,这种美,才气是资本,机缘是宠儿,众人抬,社会捧,自己秀,其社会状态是:官场商场情场场场得意,主演客串皆出手顺利;或歌星影星性感明星诸星俱耀,台上主角台下大佬。此美是俗世的美,我们放眼所见,一切社会名流都属于此美做秀者,而继后尘者正汹涌来潮。
忧伤的美,不以喧嚣做点缀,无需机运点拨,才情不入俗流化成大气,以人格感人,对人世虚名浮利看得透澈,孤独为形寂寞为境。
热闹的美如过江之鲫,熙熙攘攘;如巨烛烈焰一时灯火通明,照亮舞台照亮人生。因这热闹的美,人生变得有看头有盼头。忧伤的美,人品作品都感人,智慧的光焰不耀眼万丈,而以适度的光亮洞照长远。此美需要孤独的眼寂寞的心去洞察。世人看惯了荣华富贵,他们的生命容易在短暂的感官刺激中消耗。能体验分享孤独寂寞的人,生命的经验可以超越现在此时,前与古人接,后于来者会,不以情悲,不以物喜,达到悲喜人生的境界。
想当年,孔夫子为宣扬儒道奔蹶于途。他叹:吾道不孤!他有弟子七十二,真正继承他衣钵的只有三人。他沿途遇到许多无理的责难和遭遇,憋在心里,其实他有大孤独大寂寞。可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一声长叹,是在宽慰自己警励后人。中国古代文人都很高傲,颈项强硬,所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孤独的很有历史感,其结果只能是独苍然而涕下了。李白是把人生看透的一个,他饮酒作诗直抒胸臆: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留下美名传播后世。
在当代热闹的世界,也还是有人感到孤独寂寞,并用生命作诠释。海明威有过热闹的人生,在盛名之下他仍感到孤独,他的孤独是标准美国式的:孤军奋战不屈不饶;茨威格的孤独具有日尔曼人的冷峻和理智 ,脸上刻着冷漠,内心交织斗争,象水底的漩涡,表面沉静,落下去就置于死地;川端康成的孤独,有东方人的风格,更具品味,纤细含蓄,犹如日本茶道需要慢慢品尝。他们拥有一切,但真正属于他们的到头来只有孤独,他们害怕孤独寂寞,心里却明白一旦离开孤独寂寞将一无所有,要结束孤独寂寞,唯一的办法就是结束生命,他们是倍感孤独的灵魂的代表。
孤独是人与生俱来的感受。婴儿离开母体就要哇哇大哭,他感觉孤单缺乏温暖。一入母抱即刻安静下来,这是本能。孩提时期对孤独有着恐惧,他的心智还未发育到一定程度,此时的孤独只有用肢体的亲近来化解。
青少年时期,思维有跃进,性格逐渐成型,感受日新月异。他对家庭社会开始有陌生和疏离感,反叛意识抬头,孤独感逐渐产生。此一时期的孤独,是青春期骚动激情曲的变奏,带有颓废色彩,不苦,不涩,飘忽不定,随时会被友情和爱恋所浸润。他还没有成熟的心胸容纳太多和太久的孤独,青春激情一夜之间就将看来深不可测的孤独消融貽尽。
人到中年,用社会行话讲,就是男人女人了。此一时期的孤独寂寞,不单纯是心理感受,而带有意境的磨练。对男人来说,它是一帖良药,对女人来说,就是一剂毒药。女人最耐不住的就是孤独寂寞。
孤独寂寞之与中年男人,是剔筋剐肉的感受,它不瘦身却精炼灵魂神经;它不是心灵鸡汤温润肝肠,它是桑拿浴发汗涤脏,松散筋骨。人到中年已成熟定型,这时候他已有足够的深度和广度,包容人生一切感受,包括孤独寂寞。此一时期的孤独寂寞,已不浮躁,不颓废,也不激进,不象以往那样横冲直撞急于诉求。现在它潜伏在灵魂深处,沤肥发酵。人若需要生存的力量,他会在孤独的心境中去寻找。
男人的孤独寂寞很难排遣,他也不希望与人交流而借以减轻这份感觉。将此深埋于心,磨练男人的心性脾性。碰到失败挫折他就慢慢咀嚼吞咽,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品尝,这是在舔伤口,他在积聚力量,够了,就再度出发。男人因此有内敛的张力,有成熟的沧桑。何谓男人的魅力?尽表现于此矣!稳健,有沧桑感,眉宇间透出一丝忧郁神色的男人,是男人里的精品,人类的宝货,和绝色美女同等价值。这一点点忧郁神色,不多不少,由孤独熬炼,寂寞调和而成,不到火候决熬不出这股精气神。就像太上老君炼仙丹,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正果。火候不到,就是玩深沉装酷。
中年男人具有的孤独感,和他的人格的深度成正比,它的力量在于:假如你正时运不佳处于低潮逆境,它会使你反省自新;假如你正在得意之时享受荣华富贵,它又提醒你世上没有不散的誕席。生命中期是成熟绚烂的阶段,扇风点火,火借风势,火焰高涨固然好,但阳火太旺容易熄火,孤独寂寞是阴风,扇阴风而点阳火,相得益彰,此也是宇宙间阴阳调和的名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年男人的孤独,如同少女的初恋,是人生中有优美意味的珍贵经验和感受。
老年时的孤独,是真孤独了,有点象生命终结者,是索债的鬼。老年人壮怀已消失,激情亦耗尽,背上包袱也已抖落得差不多了,孤独寂寞失去了昔日感召人的力量,它躺在枯衰的躯体里,在等待——去路和来路一样,孤独寂寞始终陪伴你终生---
对生命而言,人生的任何体验感受都有意义,值得珍惜。孤独寂寞决不浪漫,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感知到它,只是角度程度不同。肤浅的人以它为苦,成熟的人以它为美。在地球的每个角落千千万万个孤独的灵魂生存着坚忍着,它们并不互通生息,它们是荒野里曼生的小草自生自灭。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把孤独浓缩到一个民族生长的历程中,进而概括了人类具有的普遍的孤独感。
也不尽然。人同此心,情同此理,共同拥有一份人生的境界和经验,知音,遍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