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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那场大火

(2017-10-31 13:21:04) 下一个

这篇文章在1947年得到奥亨利文学奖,作者Margaret Shedd。文中的手镯应该是吉姆斯夫妇以前的定情信物。

 

她站在屋后的山坡上,看着一支小火苗从房子里的火柱中分了岔,顺着外墙爬上去,敏捷而又熟练地舔着油毛毡屋顶。还有一股金色的火苗舔到了卧室的窗。这窗是她自己打开的。她刚才把身子倾出窗外徒劳地叫救命,烧急了只好顺着滚烫的铁梯爬到地上。唉,她还从来没发现原来大地是这么可爱。

站在山坡上看下去,眼前的房子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就像是一场私人的焰火盛会,但是她已经惊愕得说不出来。兴许是从底层窗口,要不就是老鼠洞,或者是,唉,谁知道什么洞里窜出来的火焰,快得像壁虎一样一下子就爬到二楼。然后,仿佛是一场大型压轴戏的开演,烟柱瞬间变成了火苗的波浪然后又变成了冲天的烈焰。她已经听到山下救火车的警笛,可早着呢,一时还到不了。

这座将要烧成梁架的房子,是她的全部。可以这么说,这尖斜的屋顶、这宽大的衣帽间、这远离村落的孤零,正是这个女人有生以来所享受过的最好的东西。刚才还是女佣叫醒她的。女佣用力敲着木门,尖叫着,“醒醒,快醒醒,吉姆斯太太!炉子烧炸了,房子着火啦,快起来!”

她有个手镯,本来有时间带出来。但她先是迷迷糊糊地跑到窗前叫救命,然后把自己包进一件厚重的灰色长袍,然后再四面张望,难以决定是否把毛皮大衣和信件带走。她记得手镯和其它首饰是放在那法式普罗旺斯梳妆台的抽屉里的。她还有时间去考虑,但是否决了这个念头。唉,不带了,随它去吧。这手镯勾起她过多的回忆。她已经十几年没去想它了。其实她还真地庆幸到底失去了。老实说过去的一切并不成功。在无所谓和舍不得之间她还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仿佛是要试探她的决心,大火已经剥掉了一堵墙。她刚刚逃离的卧室现在裸现在她的眼前,真真切切。在火光照亮了将要摧毁的一切时,她突然觉得这些存在对她是多么珍贵。那张普罗旺斯梳妆台是买来为他和她在伯克利山庄的这间白色的卧室配套的。

火焰扭着旋着吞噬了挂钟和插着白花的花瓶。接着,就像一种大屠杀的信号一样,整个房间连同那张梳妆台就在四面欢歌上下狂舞的烈焰中垮了。“我才没看见那床呢,也没看见我那么喜欢的窗帘”,她对自己说。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她却惊奇地发现她有点悲哀。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受怀旧或忘了和分别的老朋友说再见那种浅俗情绪的影响呢。

有人朝她走过来,叫她。 “救火的来了,吉姆斯太太。也许可以把楼下一些东西救出来”。

“没关系。” 她的声音比不过烈火和救火车警笛还有水龙头的吼声,她不想多说。

“什么?” 那人大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们已经拿出了詹姆斯先生的一些文件,现在他们开始搬家具,那张锦缎长椅。”这呐喊有点得意,象是在为自己表功。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从燃烧着的房子中救出家具总是一种成就。 她试图回忆她是否真的用过这个沙发。 对了,是用过,是她故意忘了它...。 最后一次看到她先生,她正是坐在这张长椅上。

火已经烧得像纪念碑般地壮烈。它卷到了门前的树木,把它们烧死。三棵高大的冷杉离得较远得以幸免。但是其它的,包括那棵窗外的红枫却伴随着被它们遮阴的房子一起殉葬了。这火真大,当地二十年来最大的火灾。消防员已经撤离到安全的距离。被抢出来的长椅并没有搬得太远,现在又开始烧了起来,没有人冒着热浪再去抢救了。

戴着头盔的消防队长就是村里的药店老板,他过来安慰她,道歉道:“太可惜了,詹姆斯太太,我们没有救出任何有用的东西。这火烧得太凶猛,让人感觉房子就是用来烧的。对不起,夫人,我知道你很难过”。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指了指火,像是在说,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他以为她指的是那条冒烟的长椅,活像冒着热气的圣诞布丁。他非常内疚。

“我知道,”他谦卑地说。 “我想我们的确尽力了。”

“把它扔回火里。”她听到自己那粗鲁的声音。他被她的凶狠吓了一跳。其实她并非有意冒犯那个卖药的救火员,只是她无法准确地表达此时的想法......她想把每一片和她有关的过去都放进火炉。

房子烧得太明亮,像地狱般的火。

这是地狱,不多也不少。它刺痛她的眼睛,看着它根本就不是一种看,它已经在吞噬她。

烈焰的利爪开始抓她的心。下一步是什么?能把她心中堵住的梦释放出来吗?她有一个柔软轻盈的梦,就像一只画眉,现在撞上了失败的高墙,头撞破,翅膀断裂,再也没有生命。这生命的梦,这取、予、和爱的梦。哼,多么可怜的爱,死了,从失败的墙壁上摔了下来。她失败了,而且心脏就是坟墓。这烈焰的利爪再也找不到目标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已经忘了这梦。大火让一切完蛋,这是全部的意义。大火万岁!

她叹了口气,这才把眼睛从火移开。结束了。她定了定神,环顾四周。

她奇怪地看到房子后面的树林并没有受到大火的影响。她的脚下就是荷苞牡丹和紫罗兰的花蕾。山谷那边是活生生的画眉在叫唤。天空开始变得血红。哦,是不是已经黎明了?

春天的黎明带来了淡淡的花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活动一下脖子和肩膀,轻轻地松开双手,然后把手掌张开。

掌心正是那只金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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