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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突然发现女儿神秘兮兮地躲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不允许我靠近。不用说,是在准备父亲节的礼物了。虽然早知道那一定又是一幅配画的“赞美诗”,但还是急切地想看看。
这样想着女儿的礼物,忽然惦念起万里之外的父亲了。
说实话,父亲在我的记忆中是模糊的,印象中,自己长到7岁才真正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而且他永远是忙于工作,家似乎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父亲五十年代末从北京的一所大学毕业,“自愿”去了大西北最艰苦的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年。
大西北的生活是艰苦的,但是那时没有人抱怨,你家吃苞谷面窝头,咱家也就是荞麦面馒头。人们一心为了建设国家,还时时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一波波的政治运动。父亲曾经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可是一次次的入党报告,一次次的思想回报都没有被组织接受,因为他有一个“特嫌”的岳父。
父亲仍然努力地工作,常常加班加点,我和弟弟有时一整天也见不着父亲。
有一次,父亲帮助别人发动一辆拖拉机,被反弹的摇手打折了手臂。还有一次,父亲在车间里被屋顶上掉下的一根木头砸中头部,昏死过去。看着母亲满脸泪痕,惊慌失措地护送担架上的父亲去县城医院,我知道出大事了。所幸父亲虽然严重脑震荡,休息了半年,竟奇迹般地恢复了。
父亲很坚强。他从小失去母亲,成年后有一个人在外闯荡,他对生活总是低标准,得过且过,做家务对他来说是百倍难于摆弄机器。为此,母亲颇有怨言,说他“迂”,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主儿。家里的油瓶没有倒过(一个月只有几两油啊!),我倒是亲眼看见他从摊在地上的杂物跨过去而不知道顺手拾起来。
或许是艰苦的生活让人变得烦躁,或许那时的婚姻并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父亲和母亲的一身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父亲的的确确有很多缺点。他很少主动做家务,不是他懒惰,而是他眼里根本没有活。水开了,他可以看他的报纸,若无其事。地上有脏东西,他可以绕着走……
父亲从不做饭,不过他拿手的菜是油爆花生米,熬的小米稀饭也是喷喷香。
七十年代末,父母回到了上海。生活改善了,他们的习惯确没有改,以至于我们一家的穿着和上海的环境永远落后一拍,吃也就图个饱字,父亲会说上海话,可是我们一家至今还是说着西北腔的普通话。
拨乱反正了,父亲工作更卖力了,入了党,升了官。但是他绝不属于官场上的人,所以一直很有抱负,希望有所建树的父亲反而闷闷不乐。终于,父亲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开后门去家乡的派出所更改了年龄,辞官退休了!
上海的局级干部可不是小官,别人打破头还赖着不走,父亲就是这样“迂”到了极点。
我儿子出生后父亲来探亲。那时年近六十的他还能用一根绳子捆在腰上,为我爬树剪枝;第一次做爷爷自然很激动,他翻跟头、倒立逗孙子开心,并趴在地上一遍遍耐心地给孙子讲故事,语气那样温和,目光那样慈祥……
父亲现在最惦记的是孙子孙女,常说让他们放假来上海吧,爷爷给买飞机票……
我有时会变得很妒忌,因为小时候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故事,没有陪我玩过,更没有拥抱过我,也没有操心过我的学习,只记得有一回我拿了一张满分的卷子要他签名,他写道:“请老师主意书呆子倾向!”
如果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父亲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他应该是一个合格的爷爷吧。对于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我们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
今年回去看到父亲,发现他已是满头白发了。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首先希望我的父辈们能生活的更美好些,也希望我的父母能好好爱我一回!
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年代,对于我们自己的儿女,我要做的首先是对得起女儿明天送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