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唐碧君對黑豹黨採取行動之前﹐她已經知道了黑豹黨老大是誰。這要從任抒真太太保存的日記說起。任抒真太太娘家姓狄﹐閨名翠雲﹐有個妹妹叫紈雲﹐嫁給了一戶中產階級姓江的。他們的兒子是領養來的﹐也受過高等教育。人品不錯﹐氣度大方﹐是個有教養的謙謙君子。狄家是富戶﹐看中那兒子人老實可靠﹐就把小女兒嫁給了他。那時他養父母已亡故﹐留下一家餐館讓他經營稚?K?Y婚後﹐勤勤懇懇﹐把餐館搞得有聲有色﹐業務蒸蒸日上。任抒真也喜歡這個連襟。兩家住在同一城裡﹐經常來往。餐館的工作時間大概可算是三百六十行中最長的一行﹐特別還要賣早餐﹐讓人飲茶。工作人員可以分兩班﹐但老闆不能一分為二。既然是自己的店﹐他必得留在那裡照看。所以江太太經常一人在家﹐或去姐姐處聊天﹐一起出去買衣服首飾。閑中無事﹐她就開始寫日記﹐想以後有機會出版﹐讓讀者也知道世界上有她這麼一個人。不過她自己也知道﹐如要出版日記﹐非得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否則誰要看她這種平淡無奇﹐枯燥無味的日記。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幹驚天動地大事的料﹐只能寫著玩兒﹐消遣消遣。她沒想到她的日記卻會成為將來破案的線索。
狄家姐妹的父母死後﹐給她們留下大筆遺產。但也遺傳給妹妹先天性心臟病。她從小吃藥吃到大。有人開玩笑說她不是吃飯吃大的﹐而是吃藥吃大的﹐給她看醫生吃藥化的錢足可打造一個同樣大小金子的人。這話也不無道理。不吃藥﹐恐怕她早就嗚乎哀哉了。她是死於心臟病突發﹐醫生斷定是自然死亡。她可能自己有死亡的預感﹐臨死前﹐她把一箱子日記請她姐姐保管﹐說等她死後才能看。日記當然都寫的個人隱私﹐包括思想上的不可告人之處﹐她姐姐為了尊重妹妹的隱私﹐從來沒有看過她的日記﹐一直保存在那個箱子裡﹐而箱子放在頂閣裡。最近一個晚上﹐任太太狄翠雲夢見自己妹妹﹐眼淚汪汪﹐吞吞吐吐﹐欲說還休﹐只做了個寫字的動作。鬼魂能在夢裡告訴她秘密嗎﹖她醒來後﹐還能清清楚楚記得那個夢。據說記不清的夢屬於亂夢﹐不必去圓解。只有從頭到尾記得清楚的夢或許有意義。她叫醒丈夫﹐把那個夢說給他聽。兩個人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儘想那個夢﹐直到天亮。早飯後﹐任抒真在看報﹐突然觸及靈感﹐忙問太太﹕“夢裡紈雲是不是有個寫字的動作﹖”任太太說﹕“是呀。你有什麼新發現﹖”任抒真說﹕“我猜想她這個動作表示她要說的話都已寫下來了﹐讓我們自己看。”任太太說﹕“那只有她的日記﹐我一直沒有看﹐早就忘了。你是說她要我們看她的日記﹖”任抒真說﹕“要你。”任太太說﹕“好吧﹐等會一空﹐我就去閣樓把日記本都拿下來。箱子上一定積滿了灰。”
日記本的紙張已經發黃﹐但字跡還是很清楚。任太太就按照一年一本的年份順序看下去﹐把重要的段落摘錄下來。
五月二十七日 晴
結婚至今﹐月已三圓。這是我的第一本日記。我要好好地寫﹐把它保存起來﹐留作紀念。江郎待我真好﹐什麼事都依著我。結婚前﹐我一直在想﹐我應該選擇怎麼樣的一個男人﹐當然最好是兩情相悅﹐互有愛情。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如果不得已而求其次﹐找個我愛的人﹐還是找個愛我的人﹖仔細想來﹐應該找個愛我的人﹐愛我的人才能待我好﹐而我愛的人卻未必會待我好﹐到時後悔莫及。現在江郎愛我﹐我也愛他﹐算是到了上乘境界。天之厚我可謂至矣﹐夫復何求。
第四年的一本日記裡﹕
三月五日 陰
寒暑更迭﹐倏忽爐扇四換。江郎今天回來得特晚。他從來沒有這麼晚回來的。我一直等他回來才睡覺。我問他去了哪裡﹐他居然粗暴地對我說﹐跟朋友去宵夜了。江郎從來沒有什麼朋友。他一心都在餐館上﹐當然除了關心我以外。現在居然交起朋友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狐朋狗友。我第一次跟他吵架。他也第一次還嘴。真是意想不到。人為什麼會變﹖
三月十六日 雨
江郎不像姐夫有武功﹐而且力氣也不怎麼大。平時搬動一張紅木桌子總要我和他兩人抬﹐今天他一個人輕輕鬆鬆就把那張紅木桌子搬動了。也不知他最近力氣怎麼會變得這麼大。他最近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有一次很晚回家﹐我聞到他的襯衫上有香水味﹐不知跟哪個女人在一起。我責問他﹐他居然說照顧我的身體。我的身體現在是比以前差多了﹐連做愛的精神也打不起來。一動就心裡發慌。我不知該怎麼辦。
四月二日 陰
他現在變得越來越不安分守己﹐餐館也不好好經營﹐說是用了個經理在管﹐還說要做旁的生意﹐要我拿錢出來投資。男人當然要有事業﹐能發展事業當然是好的。我就把父母的遺產給他一半﹐讓他去做個功成名就的男人。
七月十二日 雨
這些日子來﹐也不見他開過一家新店﹐真不知他把資金投到哪裡去了。我問問他﹐他說不用我操心。以前他什麼事都跟我商量的。我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姐姐和姐夫也對他越來越不滿意﹐而且勸過他好幾次他都不聽。
九月二十五日 晴
我自己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好﹐發心臟病的次數也頻繁起來。江郎只有一點對我還和以前一樣好﹐就是要親自給我吃藥。但不知為什麼﹐越吃藥身體越壞。
十二月八日 晴
我自己知道不久人世了。我現在連寫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停止寫日記﹐等以後好點再寫﹐如果我還能好一點的話。
這是最後的一頁﹐也可以看作絕筆。在那一段時期裡﹐狄翠雲幾乎每天去看妹妹﹐就是沒話講﹐也坐在邊上陪她。她也知道妹妹的日子越來越少了﹐能多聚一天是一天。現在看了日記﹐回想起來﹐還忍不住涕淚滂沱。她把摘錄下來的這幾段﹐讓任抒真也看了﹐問他看出什麼問題嗎。任抒真搖搖頭說﹕“我不是個會用腦筋的人。要不要給我把兄的女兒看看。她是個大偵探﹐一定會有所發現的。”於是夫妻倆就開車去唐鍔君家﹐寒喧一陣後﹐把這次來的事由說一下。唐鍔君要他們把日記的摘要留下﹐他會交給女兒看的﹐並堅留他們吃過晚飯再回去。唐碧君很晚回家﹐客人早就走了。他爸還在等她回來﹐告訴她任抒真夫婦來過﹐並把那些日記摘要給她看。唐碧君看完上面的幾則日記﹐覺得現在她可以把所有的環節都串連起來了﹐現在她所有的疑問都獲得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