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嫣到了一百歲時﹐這一帶海面上就出現了海盜。開始時海盜人數不多﹐活動範圍不大﹐還沒有發現任嫣住的島。在一二十年裡﹐海盜娶妻生子﹐收羅亡命﹐隊伍逐漸壯大起來﹐活動範圍也就逐漸擴大。一天終於有一艘海盜船到達任嫣住的島上。任嫣剛練完功﹐站在沙灘上眺望大海﹐看海鳥捕魚。她也學會了鳥語﹐常叫海鳥幫她捕一二條魚烤來吃。這時她突然遙望遠處﹐看見有一艘船向這邊駛來﹐心頭一喜﹐終於盼到了﹐可以回人間去。但她也知道她所認識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海盜船靠近島岸時﹐船上的海盜看見岸上站着個女人。有個光棍想終於可以有老婆了﹐但近前一看﹐是個老太婆﹐氣就泄了。海盜上岸後﹐任嫣一看都是中國人﹐就問﹕“你們從什麼地方來的﹖”一個海盜頭目說﹕“老爺們是海霸王。快跟老爺們回去享福吧。”露出一臉淫笑。他想不管老不老﹐且擄回去給沒妻室的弟兄們殺殺火性也好。他走上前去要抓任嫣的手臂﹐拖她去船上。任嫣本來不知道海霸王是什麼意思﹐一看他要動手﹐一定不是好人﹐想來是強盜。她舉手往那頭目的手腕上一切。那頭目覺得被切之處骨痛欲裂﹐忙捧着手腕退後去﹐指揮其他海盜上去擄人。任嫣自學武以後﹐只與海姥姥練習過對打﹐還沒有正式與人動過手﹐現在可以實戰練習了。她對迎面來的海盜當胸一拳﹐對後面來的海盜﹐一個後蹬腿﹐踢在他肚子上。她縱跳如飛﹐指東打西﹐把十幾個海盜頃刻之間打得落花流水﹐扒在地上爬不起來。一個會武功的人與不會武功的人打﹐當然輕鬆容易﹐不可能打個一百招。那些海盜等到痛定﹐忙爬起來逃回船上去﹐起錨開走。
海盜回去對盜魁一說﹐盜魁對老太婆不感性趣﹐但對她的高強武功卻表現出“情有獨鍾”。他想如果跟官兵打鬥起來﹐會武功一定可以大佔便宜﹐逃起來也可快些。這個盜魁在淪落為盜前﹐也是個武俠小說迷。中國的武俠作品源遠流長﹐不算太史公司馬遷“史記”裡的“遊 俠列傳”﹐至少可從“唐宋傳奇”開始。那盜魁想跟那老太婆學武功。於是第二天他乘船去那個島上。
壽長的人生活一定也是有規律的。在跟昨天差不多的時間裡﹐任嫣又在海灘上眺望。她看到又有一艘船來﹐想來不懷好意﹐忙忽哨一聲。這是發訊號給海鳥。盜魁的船正在行進時﹐許多人在甲板上看海景﹐忽見成百上千的海鳥﹐黑壓壓一大片蓋頂而來﹐大有攻擊之意﹐忙抱頭鼠竄逃進艙裡。逃得慢的給海鳥啄了幾下。又聽得一聲忽哨﹐海鳥一舳?ⅰ:1I要拿槍去打時﹐海鳥早就遠去。
船抵灘邊﹐盜魁跳上岸來﹐必恭必敬走到任嫣面前﹐深深鞠了三個躬﹐就把來意說明﹐求女俠收他們為徒﹐教他們武功。任嫣不是海姥姥。她從人間來的﹐當然懂得人情世故﹐心想一個人住在荒島上﹐無人解悶﹐生活又不方便﹐都沒像樣的東西吃﹐不如到海盜窩裡去教他們武功吧﹐至少生活方面應該沒問題﹐自己一個老太婆﹐也不怕他們耍什麼花樣。打定主意﹐她就點頭同意。為了顯一手本領好教他們心服﹐她叫一個海盜向天開一槍。就在槍聲一響子彈出膛一瞬間﹐她縱身一跳﹐其快如飛﹐在二十丈高處追上子彈﹐用手指夾住﹐落下身來。她攤開手讓大家看她掌上的子彈。這個功夫是她和海姥姥一起練出來的。海姥姥把小石子往空中拋去﹐她就跳起來追上去把石子夾下來。以海姥姥的功夫手勁﹐發出去的小石子與打出去的子彈差相彷彿。眾海盜一見有這麼神奇的武功﹐佩服得不得了﹐忙又伏地大呼“師父神功天下無雙”﹐好像不這麼叫一下﹐就不是她的徒弟了。這種花樣也只有強盜才想得出。盜魁看過所有的武俠小說﹐也沒有讀到過有這麼神奇的武功﹐就死心塌地要拜師學武。
海盜的主島離開這裡不過十幾海浬﹐一會就到。海盜也買了許多建築工具﹐把一個大山洞改建成聚義廳﹐像水泊梁山一樣。還搭起許多簡陋房舍住人﹐要拆卸搬動也容易。任嫣進了聚義廳正中坐定﹐叫盜魁把所有年在四十以下的人都叫來。她要先看一下各人的資質如何。海盜在此盤踞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其中不乏老年人。他們和婦女小孩都住在地下一個隱蔽處﹐即使官軍來掃蕩﹐也不用挪動躲避。任嫣叫把四十以下的婦女和三歲以上的孩子也都帶來。在等待之時﹐盜魁忙命廚下準備一頓豐盛佳餚。任嫣自來荒島後﹐從未吃過一頓好餐﹐現在美美地飽飫了一頓。
人到齊後﹐她對大家說﹕“年紀越大﹐越難學好﹐所以真正的武功要從小孩教起。其他人各視天份﹐也可學到一定程度。我的武功學到上乘時﹐只適合女子練。”海盜們想﹕“那我們要練非得做個變性手續不可﹐像有些武俠小說裡寫的自宮怕還不行。自宮不過是成為太監。太監是不男不女的﹐不能完全算是女的。做變性手續後﹐才能算是女的。”任嫣還在說﹕“我看那邊一個女孩﹐聰慧明秀﹐瑩光外照﹐資質甚佳﹐的是練武的上好材料﹐是一朵不可多得的武林奇葩。我就把她收作衣缽傳人﹐把我的全付本領教給她。”大家回頭一看﹐原來是盜魁的女兒﹐今年五歲﹐她媽在她二歲時已病故﹐她由其他海盜的家屬帶大的。盜魁初聽男人不能練到上乘﹐有些喪氣﹐後來見自己女兒被定作接班人﹐才高興起來﹐想自己沒有兒子﹐以後讓女兒當首領吧﹐也算是女承父業。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從事的稚?畼I叫作事業。強盜也是一種事業。連扒手也可算是一種事業﹐只要在前面加上形容詞“不光彩的”即可﹐但並不比清朝乾隆年間和坤的貪瀆枉法行為更不光彩。彼此彼此而已﹐只有大巫小巫之別。
任嫣不分男女﹐按資質編成幾組﹐十二歲以下的小孩編成另一組。每天她這邊教一點﹐讓他們自己練﹐那邊教一點﹐叫他們自己練﹐輪流教過來。而在盜魁女兒鄭玉蓮身上﹐她卻貫注了全付精力。她還選了另一個女孩﹐叫趙英華的﹐陪同練習﹐如清朝皇帝的伴讀一樣﹐給鄭玉蓮喂招。這女孩的資質雖比鄭玉蓮差點﹐但也屬上乘﹐不然的話﹐還沒資格對練。倒便宜了那女孩﹐也可學到上乘武功。她當然也是任嫣的徒弟﹐算是第二愛徒。匆匆十年過去。海盜窩裡確是造就了一批武材。一天任嫣對盜魁說﹐她要帶鄭玉蓮趙英華到原來她住的那個山洞裡去﹐開始教她們練上乘武功。盜魁很高興﹐說他會每天派人送食品等物來的。鄭趙二女就跟任嫣在山洞裡按圖苦練。一晃又是十年。一天﹐一個海盜匆匆來報告﹐說那盜魁被人殺死了。鄭玉蓮一聽﹐父女關心﹐差點暈厥過去﹐淚如雨下。任嫣帶了鄭玉蓮趙英華趕回聚義廳去。等大家到齊後﹐她對鄭玉蓮說﹕“玉蓮﹐你上乘武功已成﹐現在露一手給你叔伯們看看。”她的目的是要讓大家可以擁戴鄭玉蓮為首領。鄭玉蓮聽師父這麼說﹐就起身走出聚義廳。大家都跟出去看。任嫣卻回到佈置在一個小山洞裡的自己臥室中去。餘 下來的事是海盜們的﹐與她無關。鄭玉蓮到海岸邊站定﹐大家立定在她身後不遠處觀看。這時遠處天變風起﹐送來一個大浪花﹐向海岸滾來。鄭玉蓮功唠p掌﹐開聲吐氣﹐一聲斷喝﹐一雙玉掌向外推去﹐發出一股強烈的掌風﹐向海浪打去﹐居然把浪花阻住。看得眾人張口咋舌。但第一個浪花打回去後﹐後面的浪花又來。鄭玉蓮還有要事待理﹐不能一直打浪花。她就轉身從眾人頭上跳過去﹐奔回聚義廳。眾人也忙轉身跟去﹐落在後面的人被浪花打濕了。回到廳裡後﹐鄭玉蓮忙問她父親是怎麼死的。
原來盜魁鄭健也常偷上岸去玩﹐有時還深入內地﹐一去經月不返。現在練好了武功﹐更加膽大﹐雖然還不至於包天而妄為。但練武的人好鬥就像文人好與人辯論一般。賣弄武功和衒耀文才同是一理。文人喜歡說自己是那個宗師的門下﹐似乎有學問的老師教出來的學生必定也有學問。事實上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是參差不齊的﹐而學得最差的學生最喜歡亮老師的名牌﹐想沾點光。武人也喜歡報出自己屬於江湖上那個門派﹐以此說明自己的武功不會差的。鄭健在岸上玩時﹐常會遇到江湖人士﹐有時也因為小事而與人口角﹐甚至打起來﹐雖然有輸有贏﹐但每當別人問他是什麼門派的﹐他總說不上來。後來跟幾個同來的海盜商量一下﹐一人說﹕“咱們地處南海﹐不如說南海派吧。”聽上去也不差。鄭健又問﹕“那麼當武當派搬出張三 丰作祖師爺﹐少林寺搬出達摩祖師來時﹐咱們說誰是開派祖師﹖”另一個海盜說﹕“師父不准咱們提她姓名﹐但她說過她的功夫是跟海姥姥學的。莫如說海姥姥是咱們的開山祖師吧。”鄭健一聽有理。但人家一聽說是南海派海姥姥時﹐都說沒聽見過。那些海盜覺得有些氣沮﹐於是就想憑自己的功夫打出牌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