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事情--娘家婆家

外婆的娘家人都在宁波原籍，只有一个外甥读书以后到南仓工作。那个外甥和外婆感情特别好，从小就是外婆带的，一直到她结婚跟着外公到上海。我想，也许是外婆的姐姐死了男人，一直住在娘家？否则没有理由外甥一直住在外婆家，那时候又没有离婚一说。当然，这只是我长大以后的猜想，外婆是从来不提娘家事的。


我曾经问过姨妈，外婆为什么从来不回乡下，她的娘家人也从来不来上海。姨妈告诉我，初初几年，外婆是回去过的，后来就不回去了。我们自己猜想，那时候从宁波到上海犹如八十年代的上海人出国，大家都是比较仰视的。回一次乡，除了车费船费，还要给乡里乡亲老老小小都带上海的东西，那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外婆后来不回去，肯定是和外公失业有关，即没面子又没里子，索性不回。


至于他们不来上海，倒不是什么经济原因。一开始是，农事忙。外婆家是地主，但是不是电影里那种欺压长工的恶霸地主。而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收成好了，攒下钱了，立即又去买地，地越买越多，到了最后成为打土豪分田地的对象。他们怕连累上海的外婆，索性信也不写，最终断了联系。我妈妈曾经不无遗憾地说，如果现在对面对碰到娘舅家的小孩，即不认识也不知道。


娘家人断了，婆家人因为都在上海，至少逢年过节还是走动的，外公家三兄弟外加一个妹妹都在上海。三兄弟中的老二和我外公早走，老大，我们小孩都叫他大大外公，是个很有趣的老头。住在小剧场附近，每年过年，大大小小肯定要在他们家聚一次。


大大阿婆也是宁波人，过年去他们家每个人一定要吃一碗八颗黑洋酥猪油汤团。我们表示吃不下，大大外公就大叫“吃拿，吃拿，做啥弗吃，捺弗吃，才拔阿娣一派吃去”（宁波方言：吃呀，吃呀，为什么不吃，你们不吃，都给阿娣的娘家人吃去），阿娣是大大外婆的名字，阿娣一派想必是指大大外婆的娘家人。大大外婆倒也不尴尬，在一旁还说“猫客气，猫客气”（宁波方言：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等到吃饭的时候，大大阿婆照理在厨房忙，大大外公自己吃的不多而且及快。吃完了以后就围着圆台面打转，一边转一边叫“多吃点，多吃点，猫拔阿娣一派吃去”。时间久了，大家倒也习以为常，在大大外公一声声“吃拿吃拿”的叫唤中酒足饭饱。


回到家，跟外婆讲起来，外婆总结了一句“吉拉屋里乡厄男宁，才是死帮自呱娘家宁”（宁波方言：他们家里的男人，都是死帮自己娘家的），这些男人中肯定是包括我外公的。所以，外婆和婆家人关系比较淡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我们从来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现在想起来，我真佩服大大外婆的涵养。不过人憋了一肚子苦水，总是要找个渠道，找一次机会倾倒一下。因着外婆的去世，大家都感受到了大大外婆这些年来所受到的委屈。下一篇就讲讲外婆的葬礼。



下集预告：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