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事情--贴花
(2010-11-11 23:29:13)
下一个
外婆一生从来都没有工作过,家里的经济状况时好时坏,完全取决于外公的收入。肯定有好的时候,因为据我大姨妈回忆,她小时候,阿姆手里带的是火油钻戒,而不是黄金马桶戒。另外的依据就是,外婆外公的一次搬家是因为外公和家里的女佣搞七捏三。似乎是自从那次搬家以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就不怎么好了。
在海关工作的外公不久就失业了,因为日本人来了,高官都去重庆了,普通没有走的职员如果不跟日本人合作,就只能回家了。失业以后的外公,用手头的一些积蓄开了一家米店。同样因为日本人的原因,米店开了没多久也倒闭了。因为当时家里有个电话,对外联系方便,外公竟然还莫名其妙地被弄堂居民选举为保长。
后来他们觉得在日本人手下日子终究不好过,于是就从虹口搬到租界,也就是我爸爸妈妈结婚时的房子。这中间外公也是工作失业开店关店,总之很不稳定。外婆的首饰皮衣等,在这段时间都当尽了。最困难的时候,家里三楼的房子已经顶出去了。我的大姨妈也因此失学,出去挣钱帮父母养家,慢慢又把房子顶了回来。所以我妈妈包括我爸爸对大姨妈一直都心存感激。因为,如果没有大姨妈拿钱回家,也就没有他们结婚的房子。
也因着大姨妈包括后来我大姨夫的无私补贴,我另外两个姨妈和我妈妈都没有失学,一直到我外公因病去世。这时候,四个女儿都工作了,外婆的生活费就靠四个女儿贴,每人每个月给外婆十块钱。这一点,我特别敬佩我妈妈她们四姐妹,特别是三个姨妈。我妈妈当然是拿到工资,第一时间就把钱交在外婆手里。在外地的两个,月头就寄出,每个月十号之前准能听到邮递员来叫敲图章。上海的姨妈,厂休是礼拜六,每个月第一个礼拜六就来。都是吃过午饭,下午一两点钟到,陪外婆一下午,晚饭之前留钱走人。
在这一点上,一开始我爸爸很看不惯,觉得外婆家的亲情比较淡。时间长久了,大家都深深体会到其中的好处。在这种看似淡淡的关系底下,省却了很多矛盾,换来了家庭长久的和睦。一直到外婆过世很久,大家还是会时不时提到这种把握家庭成员关系的智慧。
每个月四十块钱,外婆的日子过得有条有理。月头先开阿姨的工资,然后把她自己要用的肥皂草纸买来。我爸爸妈妈一再苦劝外婆,这点东西就大家一起用了,但是外婆却一直坚持。每次买来之后,也不分开另放,还是和我们用的放在一起。还有就是水电煤气费,一楼还住着一户人家,整幢房子的费用是根据人头分摊,这些钱都是比较固定的开支。
然后就是开火仓的钱,所有的油盐酱醋米麦乳精包括小菜等等,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都让阿姨去买的。我想,外婆不让我爸爸妈妈去买的原因,也是怕如果他们买来不拿钱的话,大小是一笔开支,拿钱的话肯定心里过意不去。还是阿姨去买,有一分钱算一分钱,清清爽爽。
除此之外,外婆每个月还有固定的储蓄,两块钱贴花。这件事情是我妈妈去办的,我稍大一点之后,也跟着妈妈去,所以知道得很清楚。年头,先去银行(储蓄所)拿两张印着十二个月份长方形格子的大纸。然后每个月买两张一元面值的贴花,按月贴在大纸上。到年底,大纸贴满了,就可以拿出24块钱。
外婆拿了这笔当时来说不小数目的钱,用手绢包好,压在箱子底下。然后又从头开始贴花,年年如此。到后阶段,外婆几乎每年冬天都要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她又没有劳保,全靠这些一年又一年贴花得来的钱。最奇妙的是,外婆过世以后,大家整理遗物,从箱子底下的手绢包里翻出两百多块钱。算下来,正好抵上她自己的身后之事。妈妈她们四姐妹唏嘘不已,都叹道“阿拉阿姆真是清清爽爽一辈子,走了也不给小辈添任何麻烦”。
如果说外婆的经济帐清楚,那么她的待人接物以及人情往来更是毫不含糊。下一篇就讲讲外婆和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以及不太相干的人的关系。
下集预告:大家都来叫阿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