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1908年访美（二）--总统接见

这份档案，确实比较长，有近1100页，还有一个PDF文件，可以下载，就在这个档案的页面下面，本来我想下载，结果转了半天还没下载完，干脆取消了。这份档案名字是“Numerical File: 2413/101-End of case”，进到美国档案馆网址www.archives.gov,再到Search Catalog下面去搜这个名字即会给出地址。

前贴是唐绍仪访美第一部分，然后1908年12月2日，总统接见，此时美国总统不是别人，正是老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西奥多.罗斯福。其它一切正常，但是国务院总统准备的讲稿出了问题，总统很不满意，自己写了一份，事后还把国务院好一顿训，给他们上了一堂英语课。弄得负责的助理国务卿诚惶诚恐，提出要辞职，也解释为什么要怎么写。

 

1908年12月1日，助理国务卿威尔森给唐绍仪写信（604）：总统将于明天（12月2日，星期三）下午2点半接见您并接受您递交国书。总统的一名副官将在2点20准时去接您，陪您坐总统座驾去白宫，您的随员坐使馆的车跟在后面。请您提供随行人员名单，唐绍仪12月1日回复（605）：注明Informal--非正式。当然说一切照办，并附上同往人员名单，国书的英文翻译，以及自己在会见时发言稿。

Members of Embassy

Prince Tsai Fu First Secretary

Mr.Chung Mun-yew   Secretary

Mr.Yung Kwai “

Mr.Wang Chintsu “

Mr.Ke Kinsun “ 

Mr.Li Ching Fen “

Mr.Fung Yuan Ting “

Mr.Low Kia Chau “

Dr.Hsiao Chi Nan   Medical Attache

Capt.Hsu Shih Yang  Military Attache

Mr.Ow Keng Hsiang  “

Mr.Chu Sing Yuen “

Mr.Yung Yu Siu “ 

其中Yung Kwai是容闳之子容揆，其他人不清楚了。

唐绍仪的国书，其实是光绪皇帝的诏书（不知当时的称呼是什么），但是档案中只有英文翻译（599-600），不知道皇帝诏书原件在哪里：

LETTER OF CREDENCE.

(Translation).

THE EMPEROR OF CHINA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GREETING:

Mr. President:

China has always maintained the most friendly relations with the United States si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intercourse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By taking the initiative in proposing the remission of a portion of the indemnity as provided by treaty Your Excellency has won the respect of mankind for magnanimity and just dealing.

Furthermore, the Congress has given signal proof of friendliness by giving efect to your Excellency's recommendations. In sincere appreciation of this generous action, we hereby appoint Tong Shoa Yi, an oficial with the rank of President of a Ministry and Governor of the Province of Fengtien, as Special Ambassador to proceed to the United States for the purpose of presenting this our letter. We have always placed entire confidence in his eminent ability, clear perception, and sterling integrity. We have specially comanded him, in the discharge of his duties, to convey to Your Excellency, the expression of our grateful thanks, and testify to Our lasting friendship. It is our hope that the relations of the two countries will be further strengthened by mutual confidence. Long may Your Excellency enjoy good health and happiness! May the American people be ever blessed with prosperity and peace! These are our heartfelt wishes.

Given on the 24th day of the 8th moon in the 34th year of Kwanghsu (September 19, 1908).

608-9/19081201，是唐绍仪回复国务卿的附件，唐绍仪准备在总统接见时的讲话，英文稿，不知到时候他是用中文讲还是用英文。

国务卿罗脱也于12月3日分别给伍廷芳（612）和唐绍仪写信（617），附上总统的回答唐绍仪的讲话草稿。2号总统接见，3号已经是事后了。讲话稿和参加总统接见的中方人员名单送交总统秘书Leob（610）。

12月14日，罗脱给Leob又写了一封信（618），说把总统的讲话稿给唐绍仪看了，唐说没有修改意见。会见已经过去10多天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程序，是不是总统讲话定稿后要给报界？

有意思的事情是，12月2日，就是总统接见唐绍仪当天，从内容看，是事后，总统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629-632）。一直没来得及说，1908年得总统，正是老罗斯福--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他的信，是对他的讲稿提意见，，洋洋洒洒写了4页。他说，附上我记忆中我讲话的讲稿，你们看看是不是需要修改。利用这个机会，也有2、3件事国务院以后要注意。

首先，我想知道，为什么国务院允许中国专使今天两次用“Your Excellency”来称呼总统（从上面唐绍仪讲稿中看，似乎多于两次，实际上是6次）？且不说法律，就是明智的传统（wise custom）和礼节（propriety）都要求称总统为“总统先生（Mr.President)”或“总统(the President)”。使用Your Excellency这样一个愚蠢的头衔是完全不恰当的。如果要用头衔的话，Your Excellency也完全不配总统这样一个职位，不管什么头衔，跟“总统”放在一起都是愚蠢的，这个头衔蠢得不同寻常。而不仅愚蠢，而且不可原谅的是国务院竟然犯下允许外国使节使用这个头衔的错误，本来国务院比其它部门更应该知道在这方面怎么作。我要求马上作出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个错误，以及国务院详细说明如何在未来避免再犯此类错误。

至于讲话本身，我没有照稿发言，因为那个稿子太油滑（fatuous）无稽（absurd），我已经纠正了准备为中国皇帝皇太后之死而发给中国的电报，我到也并不反对在外国使节递交国书或者离开时我发表些傻的彻底（utter fatuity）的讲话或者听那些使节发表这类讲话。这种场合不过是个形式，互相说些傻话不过是“早上好”、“再见”这些套话的加强版（这个翻译有点网络版）。这类讲话能傻得少一点当然比较好，而如果使节和总统在此类场合下能有固定的讲话模版就更好了，这类模式会应不同具体情况有些许变化。我看这种模版是可行的，就象我给皇帝、教宗（Apostolic king）、总统这类人写信时所用的那种油滑无稽的模版一样：我称他们“伟大的好朋友”，签名是“你的好朋友”。这些信毫无意义；但是也许从整体来说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特别是当我彬彬有礼地正式宣布我外派或者接见一名公使或大使。只有当我向某个主权国庆祝带有10个8个名字的新生儿时、或者某人我压根不知道是谁的时候；或者向他们为某个与我素昧平生的人的死亡而致哀的时候，才会显得愚蠢无稽。

另一方面，如果取消这些愚蠢的习惯会引起麻烦，那么取消习惯比保留习惯更愚蠢。

但是，在一个严肃场合，比如眼下这个例子，政府高官来访，带有重要任务，那么就必须把讲稿写好：简单，言之有物，如果这样写不方便，那至少不要写得如此油滑，读着都会让人感到羞耻。语法应该中规中矩，不能不知所云。比如，在交给我的草稿中，我得说：“我心潮澎湃地接受这份象征着特殊友谊的国书”，任何一个学校小儿写这种句子都会被好一顿训。稿子接着说：“我怀着更深的感情接受这份国书，因为她来自【已故】皇帝。”老天啊，这份函件的编撰者写“更深的感情”是什么意思？还有“心潮澎湃”？他不会写普通的文字吗（原文是English，因为翻译成中文了，所以用“文字”）？继续，在同一段落的末尾，他谈到新政府及对新政府的期待，其语气即使用在对亚历山大大帝登基马其顿的预言中也不显过分。需要礼貌，但是嘴上无锁及明显的言不由衷和不真诚的恭维让双方都显得滑稽可笑，并且显得教养不高。

看看老罗斯福总统的签名

 

总统发话，引发一连串反应。12月4日，助理国务卿威尔森给国务卿写信（642），翻译如下：国务院因为我的工作被批评了，我自然要欣然为此承担最完全的责任（这被总统看到又要罚跪了：最完全？原文most complete，记得以前上托福课，老师专门讲过这个题目），如果需要任何解释，应该是我向您作解释，因此我恳求向您就批评涉及的几点提交一个草就且不完整的解释。如果这个批评对您产生哪怕是一丁点的影响，请考虑将我的辞呈交予总统。

后面附着3页威尔森的解释（644-6）：

中国专使用“Your Excellency”一事，是因为他的国书里也用了这个称谓，如果对此进行批评，等于是批评逝世的皇帝，因此，对这个无疑是错误的用法提出异议将破坏当时那种场合的气氛。

专使的访问被认为标志着中美关系的一个重要时刻，因此，总统的回复值得好好斟酌，既要表达想表达的意义和印象，又不能完全抛弃这些例行公事和平庸的字句。

至于想要表达的意思：

1.中国在为皇帝和皇太后哀悼，中国专使的讲话中提到了这点，他称他携带的是皇帝给总统的最后一个信件。不管是感情上的考虑还是此类情况下的程序，都提示，应该表明总统对该信件的价值很清楚，这个意思表达在“我心潮澎湃地接受这份象征着特殊友谊的国书”这个句子里。

2.实际上，当时考虑过是否要接待唐绍仪，带着已故宗主（Sovereign）的信函他是否能完全其使命。我们决定不要求新的信函，但是我们觉得需要明确指出，我们接待他不仅因为他携有已故皇帝的信函，同时也因为他是新帝制下的全权代表。那封信函因此具有双重价值，也因此收信时的感情可以是“更深的感情”。

3.（总统）接见唐绍仪的日子，在中国是万民欢庆的日子--新皇帝登基，对此给予一个愉悦的提示就成为必须的事情。

4.中国现政府，以袁世凯为首，唐绍仪也与之关系密切。在其领导下，中国正在觉醒。任何能让中国现政权觉得人们对他们寄以重望的话语都是有益的，因此称他们为“开明（enlightened）政府”

5.国务院起草的总统答辞，考虑到了中国的敏感性和品味。所用语言比通常更亲热，因为这个场合在两国关系中是非同寻常的。有迹象表明，这些努力都达到了预期，表达了想要表达的，草稿同时又没有任何的不快之处。

把国务院草稿定性为含有语言错误、语法错误，并且油滑、荒谬，甚至说它的语调显示低级趣味，这些都是让人无法置喙（no comment seems appropriate）。

到底是对总统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到了最后一段才暗示一点点情绪。

然后12月7日，国务卿罗脱发了一个备忘录（641）：总统2号和威尔森先生4号的信件，都已经有了口头答复，也都归档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罗脱的备忘录，他的签名：Elihu Ro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