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传奇一生--纪念我的母亲
(2006-06-27 21:3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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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更合适的题目。任何标题用来概括她的一生都显得太过简单。
外公是个教私塾的先生。但象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我妈并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她绝顶聪明,虽然识字不多,但心算的速度又准又快。她的记忆力更是惊人。就是在她中风后瘫痪在床,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还能把儿子儿媳和十几个外孙,外孙女的11位手机号码倒背如流。
大概因为也算是出身于书香人家吧,在她16岁那年外公想方设法把他嫁到了一个大户,没想到这却是她一生中噩梦的开始。
那家少爷是个吃喝嫖赌的主,在外面玩得不开心回家就要那她出气。母亲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因此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不知道多少次她拖着几乎被打断的腿,差不多是爬着到民国的衙门去告状。她不知道党国的衙门都是为大户人家开的,一次又一次地被劝回家,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再次挨打。
有一年的大年夜她再次被打,然后被关到祭祀祖宗的祠堂里,不给吃,不给喝。最后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祭祖的牺牲吃了。她知道这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想方设法砸开窗户,在千家万户灯红酒绿过年的时刻,她选择逃离,毅然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只有在奶子发涨的时候她才知道,留在那家的嗷嗷待哺的幼小生命是多么的让她牵肠挂肚。那是她出生才几个月的儿子。
这儿子以后一直都没有音讯。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打听这个哥哥的下落。有些往事还是让它尘封为好。
。。。
逃出来以后外公那里是回不去了。她好象没告诉过我离开那家后她是怎么认识我姑妈的。我爸的前妻那时刚去世不久,姑妈便把她带去他家。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把素不相识的一对男女锁在房里。第二天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了。
父亲脾气的暴烈并不比那家的公子逊色多少。这真是才出狼窝,又人虎穴。
外公那边的光景后来也是江河日下。以至于小舅舅最后不得不给别人领养。再后来大军南下搞土改。这支部队应该是找“小诸葛“白崇禧报了“四平之战“一箭之仇后的林彪的“四野“的一部分,士兵多是东北人,需要在当地找会普通话的人当翻译。大舅就这样被选上了。一天他和一队士兵到我妈所在的那个乡搞土改,突然看到一人象是失散当年的姐姐。一问果然是。于是姐弟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
她为我爸一共生了六个孩子。
大儿子出生时乐坏了爷爷奶奶。可惜一次感冒发烧,江湖郎中的一帖虎狼药要了他十四岁的生命。
接下来两个女儿是当猪狗一样养的。特别是大姐姐,奶奶名义上是在带着,其实是每天把她往凳子上一绑了事,拉屎撒尿都不给换一下,以至于屁股上烂了一个大窟窿都没人知道。
后来又是一个儿子,在我和小姐姐之间,估计应是61年左右生的,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全家人实在饿得不行,从山里采回野蘑菇,美美地饱餐一顿。两岁的宝贝儿子肯定得到优先的照顾。没想到吃了不久全家人便出现了中毒症状。其他大人和小孩最终活下来了,我那小哥哥却这样告别了他刚刚认识了两年的这个世界。
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女人需要一颗如何坚强的心才能承受这接二连三的失子之痛。
最后两个就是我和弟弟。
我出生时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小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在春雨拍打瓦面的时候,躺在妈妈的臂弯里,伴着她吟唱的唐诗入梦。印象最深的是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了。那大概也是我所知道的第一首唐诗吧?
弟弟比我小三周岁。妈妈生他时都已四十出头了。
然后父亲就一直卧床不起,一家的重担都落在一个女人的肩上。她那时在家里织一种布,然后拿到镇上去卖,往往是早出晚归,照看我和弟弟的责任就落到两个姐姐身上。
父亲去世后她是否想过再嫁我不得而知。即使想也不现实,拖家带口的这么多小孩谁敢要啊?
在那种条件下一个弱女子居然能把四个小小孩一手养大成人,我不得不说这是奇迹。我只记得小时候很少有一顿吃饱过。有好东西时先是我和弟弟吃,然后是姐姐们,轮到她自己时就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了。直到后来生活有了改善她还是这样的习惯,剩菜剩饭总是她最后吃,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再后来女儿长大出嫁,我和弟弟都上了大学离开了家,陪伴她的是无尽的思念。每次回家见面时的高兴都被再次别离的悲伤冲淡得无影无踪。
她第一次中风住院时我还在南加洲的San Diego. 那次以后她的健康便每况愈下,每次回家看她都觉得那是最后一次了,没想到她还能撑七年之久,直到去年春的一天深夜接到那个我一直想逃避的电话。我那时正在写那该死的八股文似的grant proposal, deadline 已近,只能在电话里跟她说再见。
从此天人永隔。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
妈妈,我知道您并不寂寞,因为我们经常相见--在午夜梦徊时。
时光仿佛倒流
她
站在你的面前
活生生的.
写的很感人
音乐也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