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时事造英雄。 这句话不但是客观的事实,也有主观的影响, 从这次以四川汶川为中心的地震灾难中可以得到检验。
在这次地震中,有的人死了, 他们是这次地震的受害者。有的人在地震中表现了很多鼓舞人心的品德,譬如救死扶伤、勇敢、坚强、乐观、冷静。。。他们被大家称之为英雄。在这之间,还有一些人,他们既不是严重的灾民,他们的行为也称不上英雄,我现在把他们称之于第三种人。 在大地震之后,死者得到哀悼,英雄得到表彰,这当然无可异议,但我们应该面对第三种人呢?
我决定以范“跑跑”为例讨论我们对待第三种人的态度。
范“跑跑”原名范美忠,毕业于北大,地震发生时在四川都江堰光亚中学任教(高2高3)。 地震后在他的博客写了一篇文章“那一刻地震三摇--汶川地震亲历记”[1], 用一种非常冷静的笔端纪实回忆了地震发生时的情况以及他的心理状况。 他的行为以及他的文章被网上很多人转载评论,普遍认为范美忠缺乏“师德”,言行很“无耻”,并且赠送了他范“跑跑”的外号。
从范美忠的文章看来,不管他后来的文章如何写,他注定成为不了悲剧人物,也成不了英雄。 换句话说,范美总注定是这次地震灾难中的第三种人物。那么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问题”人物呢?这个现象的背后又说明什么了呢?我认为这个现象本身具有很大的一般性,值得我们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首先,我们必须进一步强调范美总成为第三种人的必然性。
从现有的资料看来[2],都江堰光亚学校教室完好,800多名师生无一死亡。范美忠老师不可能存在救死扶伤的可能性。无论他先跑也好,还是呆在教室里没跑也好(他的很多学生是这样做的,结果并无区别),他也轮不上成为悲剧人物;无论他慌张也好,冷静也好,无论他崇尚英雄主义也好,无论他倾向自由选择也好,他也不可能成为英雄人物。同样地,他所在学校的教职员工、校长同事学生,不管这些人当时的表现,不管这些人后来说了什么,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可能成为英雄,也不可能成为悲剧人物,他们和范美总一样属于第三种人物。他们成为第三种人物是很容易从事实推论出的简单结论,我想这点大家恐怕也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范美忠的博客文章又说明什么?我们的反映又说明什么?这就是我要和大家讨论的第二个问题--第三种人的心理问题。
非常显然,如果范美忠的文章写在地震之前,或者范美忠没有经历这样的地震,他的文章肯定不会造成同样的反响。换句话说,范美忠之所以成为范“跑跑”,是因为他是第三种人。
我们为什么要强调第三种人的心理?是因为我们在大灾面前,非常强调歌颂英雄,哀悼死者。这种激昂的宣传有极大的传染力,使得情绪激动,感情脆弱敏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众的激情过于充沛,宣誓,表白,呼喊,流泪,谴责,愤怒。。。似乎世界一下子成为了黑白片,除了英雄就是狗熊。在这种情况下,第三种人的处境就比较艰难,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道废,仁义出;智慧出,有大伪。。。为了保护自己的处境,第三种人就被汹汹的社会舆论分裂人为地分割成黑白的两端--英雄和悲剧人物。这种人为的分割,是对第三种人的心理伤害,我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既然如此,我们再看看范美忠的心理自白吧。 为什么我们必须先强调范美忠的心理而不先强调道德呢?这个问题的回答对我来说很明了,因为我认为道德是一个伪概念。 为什么说是伪概念呢?因为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道德的真正内涵,大多数人只是因为从书本或者社会上接受了这个概念而没有真正领会到道德的含义。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问问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大概每个人都可能说过一些漂亮话,譬如对父母的孝,对国家的爱,对情人的忠贞,大公无私,先人后己,从容不迫。。。但是我们真正做到了吗?我想象我们可以诚实地承认,真正做到这样的人少而又少。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我们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的道德不过是叶公好龙。更为遗憾的是,大多数人甚至没有经历过道德的考验,(譬如未婚的人没有接受忠贞的考验),他们的所谓道德不过是漂亮话,是一种空头支票,是对道德的追求而不是实践
经历过大地震的人不一样,他们大多数人接受了这种道德的考验。譬如范美忠,他就比我们更多的人体会到了他自身的“缺点”--相对我们社会确认的公德来说。这种自我认识,在不恰当的社会舆论下,很有可能给他们造成错误的自我认定,从而造成一辈子的心理伤害。
譬如说,通过这次地震事件,范美忠认为自己是自私的人,很多舆论也同样这样认定。但是范美忠比我两只黄鹂更自私吗?我两只黄鹂没有经历过大地震,我可以选择说我很高尚,肯定比范中美表现的更完美无缺。我甚至可以意淫说,我在地震来之前听到了地震的声波,在地震中冷静勇敢救出了N人。。。但这些是否说明我两只黄鹂比范美忠更高尚?
我觉得理性的评论就是说,我两只黄鹂和范美忠的道德不具有可比性,就像一个数除以0一样, 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范美忠得到的道德评价是因为他经历了大地震,他被评为范“跑跑”只是因为他是地震的灾民。
当然,范美忠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但这不等于他心理没有受到冲击。死者固然值得哀悼,但幸而未死的总不能因此受到谴责吧?范美总比两只黄鹂之类的人来说,惟一不同的就是从地震中跑了出来,这难道值得谴责?范美忠的学生同事,最后都跑了出来,有些慢一些,有些快一些,是不是说跑得慢的就是英雄还是说被吓得不敢跑的人是英雄?
我们一方面可以提高要求,说范美总应该很好地组织学生;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说范美忠的跑给学生做了行动上的指示--在另外的场合,也许这种表率更能帮助学生逃离地震危险,我想这也是大家可以想象得到的。总而言之,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人为地加强范美忠以及其他第三种人的心理负担。
换句话说,我们应该首先看到范美忠的心理负担,而不是一味地寻找他的道德缺陷--我们可以用各种标准找到每个人(特别是范美忠)的道德缺陷,但这种“发现”能够帮助谁,激励谁?通过异口同声的谴责,我们能不能保证下一次没有逃跑的老师?我们是否能够确认大家应该不跑?说句实在的,我甚至不敢保证我两只黄鹂碰到地震会不会跑?我认为我惟一能够吸取教训的就是,我会在平常进行一些逃跑的演习, 但我依然不能保证这种演习是否能够保证在地震中没有伤亡。
既然如此,我们有必要谴责一次没有造成实际伤害的逃跑吗?这样的谴责能够帮助范跑跑或者其他没有经历过地震的人吗?
恰恰相反,既然范美忠的逃跑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或者合乎逻辑的伤害,我认为范美忠的坦诚是最能帮助大家认识自己帮助大家将来更好预防地震的办法。范美忠不是英雄, 但是他的诚实不值得谴责。如果再有类似的危险,范美忠更有可能比那些不敢坦诚自己的人改善自己。
最后,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仔细分析范美忠的文章,澄清一些虚伪道德观的错读。
既然范美忠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第三种人,他的文章就具有一定的价值,让我们去了解他们的心理。
范美忠在文章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
这句话是否真的说明他很自私?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因为他接着写道“虽如此说,之后我却问自己:‘我为什么不组织学生撤离就跑了’”。
这句话显然说明,范美忠对于自己的行为是有所反思的,他并没有否认他的责任,他只是清醒认识到自己在这次地震中的行为不是很“英雄”。 实际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人是动物,没有经过一定训练和专门的教育,人的行为基本是按本能走的。这是人性,实际上跟我们提倡的道德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否则我们社会也不会这么热衷于强调道德了。我们强调道德,实际上就是希望我们(自己或者是别人)能够改善自己的行为,不是完全被本能驱使。
再譬如说,范美忠在文章中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
这句话饱受争议,当然说明他伤害或者有可能会伤害某些人的感情--譬如他的母亲,学生以及那些把自己假想成他母亲和学生的人。 但是这种指责是否一定合理呢?我认为并不完全合理。 我认为很多人的指责是建立在一种错误的解读之上的。他们产生这种错误或者虚幻的解读是因为他们被儒家的等级观念蒙蔽了,以为范美忠在这里强调的是一种亲情的疏远关系。
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范美忠提到他的母亲,实际上恰恰是在否认亲情的疏远关系,恰恰是在否认建立在亲情疏远关系上的责任感。那么他在强调什么样的责任感呢?我们不妨再读下去:
“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有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
换句话说,在范美忠的意识里面,他认为他的母亲和学生都是成年人,都是能够作出正确反应的人, 只有他的女儿,才是不可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幼儿,需要他的保护和正确引导。 我认为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资料,但是我觉得我的估计不会差:范中美的母亲年龄不会太大,智力正常,他的女儿年龄很小,他的学生都是正常智力和体力的年轻人。 换句话说,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范美忠教得是幼儿园的学生,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自顾自的逃了。
换句话说,即使他的话不是漂亮的让人感动,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他的学生和母亲和学生智力正常体力正常,那么他当然就会产生一种想当然的认定,认为自己不需要作出太多的牺牲。事实上,作为一个高2高3的学生群体,他们中的很多人很有可能在危险中比老师表现得更出色。退一步说,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假设,如果范美忠是一个将近退休的女老师,他的学生是一群如刘翔一样的运动员,我们是否还一定需要强调范美忠能够照顾这些学生逃跑呢?
再换一个角度,我们再考察这群学生。假设范美忠在教室震荡很厉害的时候喊了一声“大家快跑”,并且自动躲到后面让学生先跑,那学生该怎么办?是否他们也需要躲到后面让别人先跑呢?这样的“高尚道德”是否是最合理的逃跑方式呢?我觉得这样的答案是否定的。我想像了一下,如果我是那群学生中的一个,我肯定是先跑为算,不可能等着排队;除非跑的时候实在秩序太乱,后面的学生才有可能有人跑出来整顿秩序;除非有人吓锝不敢跑,才有可能有人会返回来帮助这个人。 换句话说,如果范美忠没有看到上述任何事件发生,他的逃跑就没有任何错误。在安全逃跑中,我们有什么理由期盼发生英雄主义的行为呢?即使是不安全逃跑(有人牺牲的逃跑),在没有事先经过演习的情况下,老师带头跑未必就不是很好的逃跑方案,(某种情况下,优先先退是最佳撤退方案,因为最省时;让跑得最慢的人排在前面的方案是最差撤退方案,因为慢的人会阻挡后面人的时间。如果老师带头先跑,带动学生尽快撤离,回头再救那些跑得最慢的学生,这就是基本完美的方案了),所以我们无法谴责范美忠的逃跑主义。
总而言之,通过以上分析,我觉得我们不但要表彰英雄,哀悼死者,还要积极帮助灾难中的第三种人,不要人为增大他们的心理负担。“道德杀人”是天灾中最容易产生的人为祸害,它借着天灾中敏感脆弱激昂亢奋的大众心理,把灾祸中的第三种人推向了英雄的对立面,使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产生很多消极的情绪和困难。
谢谢评论。
我觉得范美中所在学校的校长确实值得佩服一下。
其实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支撑。就像房子一样,如果没有支撑,那么
这个屋顶下的人的命运就比较的危险。 不要说8.0级的大地震,风吹草动也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并不完全赞同范美中对“自由和公正”的解读,不过我也不认为“自由和公正”属于西方价值观。我觉得他文章中提到的“自由和公正”是自己的经历和北大教育的综合, 范美中并没有在文章中强调西方价值观,西方价值观是很多评论员自己加上去的,并且进行了演绎和批判。
--我个人认为,这种演绎是因为政治历史的原因。我暂时不评判这种历史政治敏感的合理和必要。
--在我的理解中,范美中说自己“自私”有一定的自我批判,并没有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宣扬自己的处事方式, 所谓的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是某些评论员自己加上去的,并且进行了演绎和批判。
--我个人认为,这种演绎和批判是因为范美中的北大原罪造成的,或者是现代化的原罪造成的。 我个人认为,不管北大的教育是否有原罪(智力和道德优越感是其中之二), 把这种“责任”压到范美中一个人身上是不合理的。我个人认为,不管现代化对于传统是否有原罪,范美中是一个历史系的学生,把现代化的原罪(做人和中庸)压到范美中一个人身上是不合理的。
--篇文章不是光为了范美中,而是为了很多第三类人物,譬如记者徐娜, 商人王石,张书记。。。
之所以以范美中为对象,是因为他比较典型,而且他处于舆论的中心。
非常欣慰的是, 范美中足够坚强, 范美中的校长足够理智,没有被舆论彻底压垮。
我知道很多人喜欢那条大船,我知道有人问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如果范美中在那条船中,并且先于妇女儿童逃走了,他会不会因此被枪毙?如果你在船上的话,你会不会枪毙他?
我想这个问题之所以尖锐,因为这个问题超出了国界,但是很多人的回答会被这个国界分开。
更为复杂的是,这个问题纯属假设,但是需要回答得却是现实问题,面对的是现实中的范美中。
对于前者,我可以预计某些人的回答。
对于后者,我觉得很难估计。或者说,我认为大家在后一个问题上的集体无意识更恐怖。
因为这样的缘故,我决定在这个问题下再添一些问题:
第一,如果范美中在当时的船上,你会要求船长开枪吗?
第二,如果你是船长,你会不会因为大家的要求而开枪或走火?
最后是我的立场:
我认为我不会要求船长开枪, 因为我认为这个类比是不恰当的。
我认为很多人在假定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换句话说, 他们只能在假定的时空确定范美中的“无耻”和“罪恶”,这种逃避现实的假设实际上属于“莫须有”。
假设**,他是否有错?
我的回答是,为什么你非要假设呢?
我不认为范美忠我不认为有什么错。他的校长令人尊敬。
首先要解释的是下面这段话:
“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话虽如此说,之后我却问自己:“我为什么不组织学生撤离就跑了?”其实,那一瞬间屋子晃动得如此厉害,我知道自己只是本能反应而已,危机意识很强的我,每次有危险我的反应都比较快,也逃得比较快!不过,瞬间的本能抉择却可能反映了内在的自我与他人生命孰为重的权衡,后来我告诉对我感到一定失望的学生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也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这或许是我的自我开脱,但我没有丝毫的道德负疚感,我还告诉学生:“我也决不会是勇斗持刀歹徒的人!”话虽这么说,下次危险来临的时候,我现在也无法估计自己会怎么做。我只知道自己在面对极权的时候也不是冲在最前面并因而进监狱的人。”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对学生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也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我也决不会是勇斗持刀歹徒的人!”这段话(即使说了,我也不认为这么说有什么不对,这更多的是对利害关系的理性考量),而只是说了上面“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这句话。那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虚构下面一段话呢,难道真的如某些回帖所说:“你的良心已经自我谴责了,你是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自我治疗?”还有其他各种诠释,让我叹为观止,倒真应了后现代的文本独立论和读者批评阐释理论:文本有不以写作者个人意志为转移的自我繁殖和给读者根据个人心性个性思维方式无限诠释空间的特性,回想我的《野草》诠释,鲁迅看了也是作声不得吧?
首先,这段话是写给我兼职的杂志社的执行主编看的,因为地震后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摆脱一种良心的折磨(尽管我们反复劝解),因为他没有勇救作为下属和弱者的小狐甚至没等她一起跑!更没冲进其他人的家里去救人!我想借这个帖子告诉他,你不是唯一那样做的人;其次,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昨天晚上吃饭讨论的时候他还在谈这个问题,看来我这段话没有用。
第二个原因是对道德绑架的反感,起因是王石事件、刘翔姚明事件以及有人号召抵制某些外企的事件。当看到姚明第一次才捐50万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少,因为据我所知,他的年收入是一亿八千万,捐一千万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吧?但在与老婆和朋友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说:“既然是捐款,就应该是自愿,不是强制的义务。既然这样,不捐也没什么可以谴责的。如果他捐了,无论多少,哪怕是一块钱,也表示感激,如果我是受惠的灾民。但看到王石居然被逼得道歉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可怕而阴暗的群体道德暴力,对这些道德家产生了强烈的反感。还有是对伪善的反感。这次地震,我不否认很多人真诚的悲伤,但我也感到很多造作的眼泪。我知道在地震那一瞬间有一些舍己救人的行为,但我却从媒体的报道和社会舆论中感觉到了某种遮蔽和某种对牺牲道德的宣扬和暗示甚至伴随这种标准而来的道德绑架。我觉得有必要对这种雷锋化的趋向进行一些反拨!同时也对媒体和很多人不言说真实的习惯感到反感!记得读高中有一次开团支书会议总结工作,其他的团支书都大肆宣扬我做了什么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做!其实都忙于应付高考,哪有谁做了什么,于是大家表情尴尬,面面相觑!后来有人说,范美忠这个人真怪!真老实!真有个性!不知道说没说真!
第三,想刺刺某些道德家,也有借机让他们暴露自己面目的意思。从结果来看,他们反应的具体内容许多出我所料,如鲁迅所说: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某些人,但也没料到某些人如此下作。但他们猛烈批判的反应并不出我所料,我承认你们有以任何方式批判的权利,既然如此,我也有反批评的权利。这种大义凛然居高临下的道德反应印证了我对儒家哲学的批判:儒家哲学的一大功劳是制造了一批完美的伪君子伪圣人(在神隐匿的国度,到处是完人;在基督不存在的地方到处是圣人),包括热爱传统文化的南窗寄傲生兄和可能并不热爱传统文化的标准自由主义者五岳散人先生(我不敢称散人为兄,尽管我们曾见过一面,并且他说以前曾很敬重我,但既然他已经称呼我为范跑跑,那么现在他恐怕已经不屑与我为伍,如果南窗兄也这么认为,我将修改自己的措辞),尽管可能他们认为自己是真诚的,如邓晓茫所说“真诚的道德表演!”而这个批判不仅仅针对他们,也针对我自己,因为,我自己长期以来不也是大义凛然地指责过很多人,而少有对自己的反思吗?这在一个没有罪感和忏悔意识的国家太正常不过!尽管参加基督团契活动和结婚以来我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我没法要求别人与我一起改变,而且我改变得还远不够彻底,正如我老婆所说:“你离神还很远!”一些“朋友”的反应让我又想起鲁迅的话:当我露出自己真的血肉来,那时还不厌弃我的,即使是枭蛇鬼怪,我也愿与它为伍!、我且寻野兽和恶鬼去!(大意如此,不是原文引用。又让反鲁家讨厌了,抱歉!)
第四,这样的话在回去上课之后我还会跟学生说也会跟其他人说。告诉学生也告诉其他人,你自己的生命也很重要!你有救助别人的义务,但你没有冒着极大生命危险救助的义务,如果别人这么做了,是他的自愿选择,无所谓高尚!如果你没有这么做,也是你的自由,你没有错!先人后己和牺牲是一种选择,但不是美德!道德选择之所以成为困境就因为在那个时候没有唯一正确的道德选择!如果我是那些不救自己的孩子而救学生的老师的孩子,那么我宁愿自己没有这样的父母!如果当时跑在前面的是学生,如果我不是三十五岁热爱运动奔跑能力强,而是六十岁并且体弱多病,学生也并没有管我,我也不会怪学生。这个时候他既没有道德义务或法律责任来救我,更没必要冒殉葬的危险。从利害权衡来看,跑出去一个是一个!我还会让他们去看我这个帖子以及散人等批评我的文章以及各位网友的回帖并参与讨论。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以及自我教育和反思的机会。本来我确实说过的那句话是想向学生表明范老师不是镇定自若,不顾自己性命的人,而是在危险到来时会惊慌失措,珍爱自己的生命胜过别人生命的人,是天池怪侠的创造性解读提醒了我这一点,而且在这个鼓励别人牺牲自己在旁边赞扬感动并以牺牲者为标准来要求他人但并不要求自己的伪君子充斥(牺牲道德要求了自己也无权力要求别人!这些伪君子说我宁愿他不暴露自己的真实,但我想对这些圣人说,我宁愿你们暴露自己,也让大家看看你们的灵魂,但只是希望而已,不能我如此写了就有权力以道德的名义要求别人如此写;至于教师如战士,有以身殉职的要求,我希望持此主张者拿出职业规范或相关法律的具体条文,如果是这样,我马上辞职不做教师;如果不是,那就是你的主观臆断而已)的国度,我觉得告诉学生这一点相当必要,神坛就是祭坛!“贪夫殉财,烈士殉名!”不总是如此,但有时如此!有些人不是为名,但有些人为牺牲道德所迫!甚至已经半主动半被动变成自愿(有如当年的狠都私字一闪念一般)!正如有些人伪装大义凛然意淫到连自己都达到高潮了!很有意思的是,这个圣人充斥的国度却总是那么多的豆腐渣工程,难道是因为有我这样的小人存在?
抛开这几句招人愤怒的话,我为什么要写这个帖子?首先,为自己的一段生命经历留下记录,我没有在一年军训和大学四年时写任何记录当时发生的事情和感受的文字,多少有意思的事情已经忘记了啊!连一个勾起回忆的文本也没有!其次,为这次大地震保留一个较为真实的个案记录。既然如此,就得直言无讳!但如果不作这个说明,还是不够真实,因为虚构的那段对话。
很多人可能无法理解有的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把真实的自我写出来,于是作出各种揣测,认为我很可能有心理疾患!因为以他们的思维来看,写这样的文章实在太不划算了,我的一些朋友甚至担心这会影响到我的工作(顺便说一句让这些朋友放心,我因自己的言论而被解雇已经不是第一次,因自己的言论和行为而让有的人认为我该被解雇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关系,如果那样,这是一个我走上新的人生道路的机会),一个精于计算的利益人是不会这样老实的,他们会把自己伪装起来,既可以获得现实利益或者至少保护现实利益,批评起别人的时候又会更加理直气壮,别人根本无从抓住自己的把柄反批评,因为有些私下里干的事情以及灵魂的肮脏是只有自己知鬼神知而他人不知的,我不说谁知道?有人赞美我读书多,有人说我思想深刻,有人说我理想主义,有人赞美或讽刺我是烈士(刘支书助理,这次地震之后,恐怕他不会再这么认为了吧),但其实我认为自己最珍贵的是诚实以及“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不媚于群不屈服于群的品质,正如鲁迅所说“抚哭叛徒的吊客”,即使有人如岳不群一般地道德完美大义凛然也吓不倒我!因为所有人都是罪人,没有哪个人足以作为道德楷模灵魂标杆!如果我曾经自以为是标杆,那是我的错!而这种坦诚是中国绝大多数作家和思想者都不具备或者不如我彻底的品质,换一句话,这也是我不看绝大多数中国作家和思想者文章而青睐欧美作家思想家作品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我也没做到绝对诚实地完全在写作中袒露自己的灵魂,而且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做得到。但在个人灵魂深处面对上帝的时候完全袒露自己是可能的。通过这次事件,我再次认为,只有信靠上帝是这个民族和国家的根本拯救,尽管信靠本为个人灵魂的得救而不是拯救国家民族的手段,但客观上有这样的效果。
well, what I should say.
Actually I can say I should know there will be one of his workmate.
And I should say I will feel shocked if there is no such a letter.
What I have said before?
I would rather have an opponent like CAOCAO than have a friend like Mengzi.
我曾经为自己没有出生在美国这样的自由民主尊重人权的国家而痛不欲生!因为我大学毕业十几年的痛苦与此有关,我所受的十七年糟糕教育与此有关。我无数次质问上帝:你为什么给我一颗热爱自由和真理的灵魂却让我出生在如此专制黑暗的中国?让我遭受如许的折磨!但我也曾为自己感到庆幸:我没有出生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那样我将可能经历战争的恐怖和非正常丧失亲人的哀痛;我没有出生在共和国的前三十年,因为以我这种宁折不弯,心口如一的性格,多半会被枪毙了家人还要忍着伤痛上交子弹费;或者誓死捍卫毛主席和红色中国而其实死得一钱不值;或者经历热烈的青春之后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当然,十六岁读初三的时候,我通过电视报纸隐隐约约地旁观了那场那一代人不堪回首的运动,但懵懂无知的我并没有感到痛苦,因为当时我还是一个傻瓜,虽然这场运动对我人生轨迹的影响是三年后我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年军训。但一代人有一代人 的苦难!首先就是大学以后面对商业社会和极权社会的精神分裂的痛苦和欲求自由公正而不得的焦灼与孤独,还有失去家园的生命虚无!但这是在某些人看来似乎是虚无缥缈的近乎神经质的痛苦,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忧之!我没有遭遇战争,没有遭遇特大洪灾!我怀疑自我与他人的可靠性生命的可靠性但没有怀疑过大地的可靠性,虽然我早就否定了大地作为生命家园的可能。唐山大地震成了遥远的灾难记忆和抽象的死亡数字。但该来的终究要来!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在离震中映秀最近的都江堰经历了一生中最恐怖的一次经历:5•12汶川8•0级特大地震!
这一天下午照例是我的IB一年级SL语文课,课前学生和我都感到天气极度闷热,我围着教室转了一圈,把所有的窗户都开得最大。这节课上的内容是《红楼梦》第十三回,照例由学生先讲一遍,但学生不到十分钟就讲完了,我觉得很多地方学生都忽略过去了,又叫学生提问,学生也没什么问题,我只好亲自上阵,在讲到秦可卿给凤姐托梦的时候我问学生:“这是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吗?”学生说:“这是迷信!”我又问学生:“曹雪芹会认为它是迷信吗?凤姐会这么认为吗?”学生说:“不会!因为他们信这个!”我由此循循善诱地启发学生:“我们今天认为包括托梦、算命和风水等是迷信,是因为我们用了现代科学实证主义和理性的眼光来看这些东西,科学和理性有很了不起的地方,但它有它的局限,比如我生命的意义虚无科学理性能解决吗?亲人朋友丧失之痛科学和理性能安慰吗?科学和理性能保证我们幸福吗?因此,很多问题和领域是科学和理性所无法认识或无法解决的,因此不能太过因科学和理性而自负,对宇宙间的神秘力量要保持敬畏……”刚讲到这里,课桌晃动了一下,学生一楞,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此前经历过几次桌子和床晃动的轻微地震,所以我对地震有一些经验,因此我镇定自若地安抚学生道:“不要慌!地震,没事!……”话还没完,教学楼猛烈地震动起来,甚至发出哗哗的响声(因为教室是在平房的基础上用木头来加盖的一间大自习室),我瞬间反应过来——大地震!然后以猛然向楼梯冲过去,在下楼的时候甚至摔了一跤,这个时候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中国遭到了核袭击?”然后连滚带爬地以最快速度冲到了教学楼旁边的足球场中央!我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到达足球场的人,接着是从旁边的教师楼出来的抱着一个两岁小孩的老外,还有就是从男生宿舍楼下来的一个学生。这时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水平晃动,也许有一米的幅度!这时我只觉世界末日来临,人们常说脚踏实地,但当实地都不稳固的时候,就觉得没有什么是可靠的了!随着这一波地震,足球场东侧的50公分厚的足球墙在几秒钟之内全部彤塌!逐渐地,学生老师都集中到足球场上来了,因为是IB二年级毕业考试期间,有些学生没有上课,有的学生正在寝室里睡觉或者打游戏,因此一些学生穿着拖鞋短裤,光着上身就跑出来了!这时我注意看,上我课的学生还没有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他们陆续来到操场里,我奇怪地问他们:“你们怎么不出来?”学生回答说:“我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看你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等反应过来我们都吓得躲到桌子下面去了!等剧烈地震平息的时候我们才出来!老师,你怎么不把我们带出来才走啊?”“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话虽如此说,之后我却问自己:“我为什么不组织学生撤离就跑了?”其实,那一瞬间屋子晃动得如此厉害,我知道自己只是本能反应而已,危机意识很强的我,每次有危险我的反应都比较快,也逃得比较快!不过,瞬间的本能抉择却可能反映了内在的自我与他人生命孰为重的权衡,后来我告诉对我感到一定失望的学生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也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这或许是我的自我开脱,但我没有丝毫的道德负疚感,我还告诉学生:“我也决不会是勇斗持刀歹徒的人!”话虽这么说,下次危险来临的时候,我现在也无法估计自己会怎么做。我只知道自己在面对极权的时候也不是冲在最前面并因而进监狱的人。
这时我开始关心起成都的家人以及小狐和李玉龙的安危,但一开始手机没有信号,显然因为停电,机站也无法正常工作,过了一会儿手机有了信号,也许机站启动了备用发电设备。但这时打电话的人太多了,我的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别人的电话也是同样。水、电、通讯和交通中断,我们只好静静地呆在操场里等待,一些学生甚至在如此紧张的时候踢起了足球,我也穿着登山鞋加入了进去,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以这样的从容态度来缓解内心的紧张慌乱!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五点,才有老师用微型收音机收听到德阳广播电台的广播:7•8级地震,震中在汶川!跟唐山大地震震级一样!大家目瞪口呆!而震中距离都江堰又如此之近!大家猜测道:“汶川肯定被洗白了!”这时我的一个学生面色沉重,因为他的父母兄弟等亲人都在汶川县城,这时我们还不知道震中是在汶川境内的映秀而不是汶川县城脚下!不知道都江堰其实比汶川县城距震中还近!而汶川跟外面完全失去了通讯联络,交通也完全中断!这个学生告诉我:“汶川经常地震,前年还发生过6•5级地震,但除了一些老房子汶川的房屋都是按照七级防震修的,因此没有事。但这次都江堰就比前年的汶川地震厉害……”说到这里,这个学生几近哽咽无语!这时我才想起寝室办公室都肯定不能睡了,晚上难道住操场?那也得棉被和衣服啊!如果我回成都,那也需要钱啊!我饶开楼房心惊胆战地回到我的寝室,发现水桶已经从饮水机上被震下来了,放在凳子上的衣服也被震了几件下来,手忙脚乱之中我只拿了钱却忘了拿衣服被子,因为我住的宿舍是修了十六年的房子,洗漱间的墙体和房间的墙体之间早就裂开了一条大缝!所以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回寝室了!
之后我又到前操场闲逛,发现小学部和幼儿园的学生全在那里。卿校长也正在那里,于是我过去跟他聊天。我说:“在我印象中,光亚学校的房子不怎么结实啊!怎么一间都没有倒?”卿校长多少有一些得意地回答:“我们学校的房子修得像碉堡,怎么会倒?我是包工不包料!那些包工头都跟我争,要包工包料,但我坚决不干,我把材料买好!工钱我可以给多点,房子是现浇铸的!地面和墙壁都连在一起!修好我们用仪器检查过钢筋水泥的含量!”原来他也并不是有先见之明,只不过是没有偷工减料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质量保证和防震设计!这样我放心了,连光亚学校的看起来不见得很好的房子都没有倒,那其他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大问题。这时我陆续收到了郭初阳、吕栋和萝卜坑的询问安危的短信,并且都回复成功,另外给李玉龙的短信也发送成功了并收到了回复,知道他和小狐都没事。这时我才想起,我老家的母亲和兄长姐姐也可能看到都江堰发生地震的新闻而担心,应该给家里一个电话,这时只有座机还可以通,但打的人太多,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机会,只好放弃!这时一个步行到市内观察了情况回来的学生说:“都江堰市内挨得惨,百分之二十的房子塌了!光亚学校的房子这次真是经受住了考验!”学校的老师学生一直对光亚学校的房子建筑质量有微词,经过这次地震之后,却不禁对卿校长和他的光亚学校的房子刮目相看!
这时在成都的校长夫人也回来了,她说:“成都没事,但都江堰聚源中学教学楼塌了,十八个班的学生埋在下面,死了几百人,教育局长跪在那里哭!”又有从聚源镇回来的光亚学校附近居民说:“当时我正在逛商店,跑得快,街道两边的房子瞬间全部倒塌了,我从死尸上跑过,太可怕了!”又有光亚学校学生家长说:“看来多交一点钱质量就好一点,我的孩子在光亚就没事!”
从下午五六点钟开始,都江堰和成都的一部分学生家长就陆陆续续来到了学校把孩子接回去。我也于九点多搭乘学生家长的车回成都,都江堰的交通堵得一塌糊涂,挖掘机,救护车都没法顺利前进,因为乱窜车道的车太多了!光二环路就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十点多车终于开上了成灌高速,车跑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收到魏勇的短消息:“你还活着就回消息!”我赶紧回复:“我没事我校没事,但都江堰情况严重!”车开出收费站之后我们发现西沿线已经被用作救灾专用通道,车辆从绕城高速绕进城内,然后我打的直接回到家里,家里空无一人,之前我已经收到老婆发来的短消息,知道他们已经避到了附近的华德福学校的空地上,于是我拿了银行卡之后又迅速赶到了华德福学校,发现学校已经搭起两顶大帐篷和十几顶小帐篷,而我的女儿也已经在她的小车上入睡!老婆则正和一些华德福老师和学生家长围坐着聊天,我的突然出现让老婆感到惊喜,因为地震之后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一直很为我担心!当晚我睡在华德福学校的校车上,身体不得舒展,关着车门感到闷,开着车门又有蚊子,总之是睡得不舒服。半梦半醒之间,又有两次感觉到车在明显地摇晃,因为是在室外,没有心理负担,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等到六点多,小姨来叫我,说她姐一夜没睡,因为对环境的不适应,因为蚊虫不断地叮咬,小家伙不断地醒来,不断地哭。我们只好赶紧回家。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对地震的反应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我随时盯着饮用水桶和茶杯,看水是否晃动,坐在沙发上感觉到沙发动了一下,我就会神色郑重地说:“刚才好象又动了!”并准备起身要叫大家跑!实际上杯中水晃动的余震一天之内就有好多次,吊灯晃动的较大余震就有两次!我们已经收拾好衣服,买好干粮,拿着雨伞,站在了门口,随时准备冲下去,但终于没有冲出去,而很多人已经冲出去!因为在外面睡觉太不舒服了,所以13日晚上我们就干脆睡在家里,但由于担忧小家伙,我一直非常警醒,根本就没睡好。我自己跑起来很快,但如果抱着小家伙呢,那就未必!而且慌乱中很可能摔跟头,所以必须反应快才能争取时间,大意不得!实际上我推断,余震不可能超过5•12的震级,既然5•12成都都没危险,那么之后的余震成都就肯定没危险。但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猛烈地震的成都市民显然都吓坏了,他们制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也感染了我!我也跟着紧张不已!这一天中午又接到李勇的短消息,通知说赶紧储水,因为都江堰化工厂泄露,成都的水源已经被污染!于是大家又手忙脚乱地找出坛坛罐罐来储水!我想水不能用怎么得了?于是赶紧叫送水公司送五桶水,结果他们那里已经只剩两桶水了!而商场里人们也正在抢购矿泉水!这时我已经考虑是否撤回老家隆昌或者干脆撤离到老婆兄弟所在的昆明!打开电视,电视台正反复辟谣,说没有华工厂泄露这回事,成都的用水没有问题!照理说我该放心了,但由于我党说谎成性,就算它这次说的是真话我也不敢相信,于是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正在都江堰的卿光亚校长那里,他说:“没有化工厂泄露,是煤气爆炸引发火灾!”我这才放心了!
一连两天没有吃到舒服的饭菜,十四日上午我终于用心做了一顿三菜一汤,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已经做好摆在桌上,而番茄蛋花汤也快烧好了,这时却突然接到小狐的电话,说一到两点之间有大的地震,通知我赶紧撤出,我一看时间已是一点十六分,大地震随时可能发生,我马上把火关了就就叫大家赶紧走!老婆却还对美味恋恋不舍!而小姨的五岁小儿子则舍不得刚煮好才吃了一两个的汤圆!我哭笑不得,与生命相比,一顿美餐一碗汤圆算什么?真要是突然发生破坏性地震,这样婆婆妈妈还来得及啊?女人和小孩一样非理性和缺乏决断!匆匆赶到华德福,那里又已经汇集了不少学生和家长。天空下着小雨,我们就一直坐在大帐篷下面,因为很多小孩在那里吵闹,小家伙一直睡不好,好象心情很郁闷!过了一会儿,我们感觉到了两次较为明显的晃动。我估计震中震级是五六级左右,对震中地区的人来说依然需要担心,但震级从震中到成都一般要衰减两级,也就三四级吧,有什么问题呢?大家实在是太恐慌了。由于晃动过于轻微,我们甚至判断大的地震还没到来,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多,我和老婆终于决定回家了。因为就算我们可以忍受这样的环境,小家伙已经无法忍受了。十四日晚上仍然鼓起勇气睡在家里,顾虑到家里人尤其小家伙,我依然随时保持警惕,依然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时我才感觉到,我关心家人尤其关心自己的女儿远胜过我的学生!当晚十一点钟左右,又发生了一次较强震,住在我家里的三个不到一岁小孩的母亲反应神速,都抱着小孩冲出了房间,而同一个小区的其他人已经基本都下楼了。我一看震动已经逐渐平息,就叫大家别出去,但我不放心,就叫他们放心睡,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守夜,就这样熬了一个通宵。以后几天就在这样的惊惶中度过,连日来的紧张担忧,彻夜不眠,我感到疲惫不堪。我感觉,恐怕大地震还没有来,而我们自己已经崩溃了!真是对即将到来但却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恐惧的恐惧才是最恐怖的!十七日晚上我开始放心睡觉,十八日那天我甚至已经很放心了,不再因自己的凳子动了一下就疑神疑鬼,眼睛随时盯着水杯!当天晚上我已经睡得非常舒服,感觉到精力已经恢复大半了。那知晚上十来点钟,又看到小区里的人纷纷往外逃窜,并说:“电视里通知,今明两天有六到七级余震!”我赶紧打开电视一看,果然电视里正反复播放紧急通知!好多朋友也打来电话通知,气氛一下子显得非常紧张!我又冷静地进行分析,我说“顾名思义,余震区是指发生余震的地区,而成都显然不在余震区,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担忧!”老婆则坚持要出去,她说:“电视里又没说成都除外!你又不是地震专家!”考虑到家里住着三个小孩子,为了他们的安全,我终于还是决定大家一起出去,这时大街上已是一片混乱!这天晚上又是在华德福校园里过夜!而小家伙则显得很兴奋,几乎一夜没睡,并哇拉蛙拉地不知发表些什么感想!睡在旁边的华德福外籍教师提醒小声一点,没想到这小家伙却更加大声地“哇啦哇啦哇啦哇……”大家都笑了起来!小孩子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他们只是觉得好玩!这天晚上又是在车上睡了三四个小时,将近十天的紧张疲惫,我的身体终于拖垮了,鼻塞头疼,显然是得了重感冒!幸运的是,地震似乎终于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地震的频度和强度都在下降,也许可以逐渐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