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个大学老师这样给学生讲中国文化史!(实在是有趣!)
(2007-12-15 09: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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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学老师这样给学生讲中国文化史!(实在是有趣!)
闹学记
做文章和上课,门道颇不相同。我偏好的文章,大抵还是含蓄蕴藉的一路,即使看起来刚猛凌厉的,也如同降龙十八掌里那招亢龙有悔,其实仍是“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所以往往看人说话竟说了一半,就不免嫌他太过罗嗦,更不要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了。
但上课,却是讲究说清说透,唯恐要点有什么遗漏的。对习惯码字的人来说,这个道理恐怕也属“知易行难”一类。我教书的第一年,就留下了惨痛的记忆。
直到现在,要想把课上好,上课前一天,就不能写什么东西。哪怕是已经上得很熟的课,因为所谓备课,已不是梳理知识,而是调整状态。在意课堂效果,那就需要有些“亢”(奋)的劲头,乃至有点屁颠屁颠,不能像平常那样蔫儿着。
把大话变成文字,自己看着也觉口齿轻薄,或用力过猛。好在不论是我所处的环境,还是我本人的禀性,对上课这事儿都不大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神圣感使命感,所以天桥的嘴把式,做也就做了罢。
《中国文化史》
绪论
你们系本来并不上这门课。上学期本科评估的时候,有专家说你们的课程太实用了,——太实用就不像本科班的课,所以要再开些不实用的课,所以就临时把我这个最不实用的人给拉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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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们绝大多数时候参照的是秦晖先生的定义:“文化即特定人群所特有的价值偏好。”什么叫价值偏好?就是有一个东西在这儿,但是同样一个东西,觉得它好,还是觉得它不好,不同的人看法是不一样的。
比方说,今年暑期,有一好莱坞大片《蜘蛛侠3》。片子怎么样不管,有一个处理挺有意思。就是里面的坏人,绝大多数到最后,都得到同情或者宽恕了。只有一个人,十恶不赦罪不容诛是非死不可。他干什么坏事了呢?我们看一小段片子:
(碟25’~28’)
整部电影里,最后被恶魔附体彻底变坏之前,他就干了这一件坏事儿,他报了假新闻了。可这是比所有的坏事都坏的坏事。这一下连那个报纸的总编都受不了了。看过片子都知道,这总编是一反面人物,可是假新闻这事儿,连反面人物的道德底线都超过了。
像《蜘蛛侠》这种娱乐片儿,基本可以代表美国人的主流的价值取向。我们也可以说,这就是美国文化的一种表现。
好,接下来我们假设一下,要是这事儿发生在中国呢?
大家都是新闻系,大三了,肯定多少也在媒体实习过了。——没有假新闻,那还是中国的媒体吗?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受不了假新闻的,是美国文化;离不开假新闻的,是中国文化?
而且我们知道,中国造假的东西,绝不仅仅是新闻啊。你刚刚进教学楼你看见大门上面打的那条横幅“……”(看到时候是什么再说),你说这是真话还是假话?那是不是甚至可以说,中国文化就是一种造假文化?
肯定会有人反驳,而且这个反驳会非常有道理。就是:实际上我们也不喜欢造假也不喜欢到处充斥着谎言,可是有一股子强大的力量,在迫使我们撒谎。
讲一个故事。说有一只兔子,逃到森林里面去了。这一下,美国联邦调查局,苏联——这故事老点,还是苏联呢——苏联克格勃,还有中国警察,联合行动,要将这只兔子捉拿归案。
首先,FBI出马,动用了卫星检测系统,好多架阿帕奇直升机在森林上空盘旋,红外线的、热感应的、激光的……各种探测仪器,全用上了。折腾了一天一夜,一无所获。
克格勃说你不行,看我的。——其实他还不如FBI呢,当然也是兔子毛都没见着。但是苏联人比较狠,“来,给我放火把森林烧了,我不信你兔子还活得下来!”
这个时候中国警察发话了,“何必这么小题大做呢?我来。”他溜溜达达的跑进森林里面去,一会儿功夫,出来了。手里拎着一只猴子。
美国人、苏联人都奇怪啊,找兔子呢你抓只猴子来干嘛。这时候就听猴子叫起来了:“我是兔子!我是兔子!”
猴子想冒充兔子吗?不想。可是面对警察他想不冒充都不行。——因为,警察代表着制度!
所以,不是中国的文化让人想撒谎,而是中国的制度让人不得不撒谎。在这个制度下,不撒谎的代价太高了,你连生存权可能都成问题。而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去做英雄,都去牺牲生命坚持真理,这太不人道了。
可见,问题出在制度上,而不是文化上。一个允许价值多元的制度,也就罢了;制度不允许价值多元,则就会掩盖了真正的价值取向。
但是,又可能有人站出来再反驳这个反驳的人。
制度是哪里来的?制度又不是林妹妹,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难道制度不是文化催生,然后才反过来影响文化的吗?
是把制度看作一个掩盖文化真实面貌的东西,还是就把他看作文化的一部分?——比如我们的教材上,就是使用了“制度文化层”这个概念的。
这个问题,就好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很难回答,这里我不想给出答案。但不管怎么说,在我们这门课上,不可能把制度问题绕过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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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历史先插一句,我们中文系的老师,大概都常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这一套学了有什么用的。尤其像文化史,老是回头往后看,对社会进步一点都没用嘛。
我可以明确的答复:我们的用处就是阻碍历史的进步。
滥俗的比喻,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我们都将成为历史,也就是都在车上,所以“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
——但是,一辆车光有油门没刹车,你敢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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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学古代史的时候,讲过元谋人、蓝田人、北京人什么的,都是属于这个时间段的。但我们对元谋人发现过什么?两颗大板牙。咱们不可能有谁有这个能力,别人拿两颗牙给你一看,你哇的大叫一声,美女啊!——那你真的是色狼史上的奇迹了。连牙膏广告都没有光给你看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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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讨论欧洲人的祖宗的时候,本来,尼安德特人一直是被放在人类进化的链条之中的。但是,搞基因研究的人发现,现代欧洲人的基因,和尼安德特人没有重合的地方,这样他就被从祖先的行列中开除出去了。以前,去博物馆的时候,看见尼安德特人的石膏头像,解说员都要跟你说,这就是我们现代人的祖先啊。现在呢,只要冲着一指,这是当年跟咱们的老祖宗一道混的,没混下去,挂了。
第一章 史前文化
天地诞生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就跟现在的北京差不多。——天地不分,那不就是在沙尘暴里的感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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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髡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玉,精髓为珠石,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化为黎氓。”
翻译:“盘古呼出的气成了风云,发出的声音成了雷霆,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这盘古大小眼儿哈……“最后,盘古身上的虱子蹦达两下,就都变成人了。”人是虫子变的,说法能接受吗?好,不能接受咱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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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给,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
女娲不停的捏泥人,后来女娲烦了,用绳子在泥浆里搅和搅和,然后一甩,一个个飞出去的泥点子,也都成了人。——为什么有人跟刘翔似的,有人跟我似的?就因为前者是捏的,后者是甩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不能太甩。
我们知道,很多女权主义者,对《圣经》里面上帝造人的神话是很不满的。上帝造了亚当,后来怕亚当寂寞,趁他熟睡的时候从他身体里取出一根肋骨造了夏娃。由此可见:
第一,先有男人后有女人;
第二,女人只相当于男人的一根肋骨;
第三,发明女人就是给男人解闷儿的。
太过分了!可以想像,女娲造人的这个版本,就能让女权们满意好多。因为女娲是女性,可以推测,她首先做出来的人,应该也是女性。或许不过是偶尔一个X染色体没有做好,掐掉了一块,变成Y了,于是男性诞生。——合着男人根本就是造人过程中的一些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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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个人,虽则不过是打鱼种地,但不论去哪里,肯定都会有很多追随者。他去开辟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一年,那儿就能变得跟我们铁心镇差不多,两年,像江宁县,三年,就繁华得跟上海一样了。这叫“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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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的杀伤力,比之前的石斧、木棒大得多,有句话叫做“刺死砍伤”。砍死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过去行刑的时候,都讲究要找个好刽子手,一刀下去,头滚出老远,这才发现不对,喊一声“好快刀!”血才从腔子里喷出来。
但这样的不好找,往往会发生砍不死的状况。这还是职业砍人的,不职业的效率就更低了。我们以前看《水浒传》,说宋江随便碰个什么人,就腿一软下跪,是不是战斗力连普通人都不如啊?有人就说,不能。你看宋江杀阎婆惜的,一刀就把头切下来了,你们回去也去切切老婆看看是不是切得下来?
相比而言,捅死一个人就容易多了。大家看古装剧,衙内恶少强抢民女,人家民女被抢进洞房的时候往往都带把剪刀自卫。为什么带剪刀不带菜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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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繁的战争造成了三大后果:
1、女性的历史性溃败
2、统治阶级的产生
3、对创造能力的蔑视
前面两个好理解,第三条怎么讲?
其实很明白,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而创造的本质,就在于不服从!
我们看看最有创造力的人是怎么说军事制度的:“我想起了群众生活中最坏的一种表现,那就是使我厌恶的军事制度。一个人能够洋洋得意的随着军乐队在四列纵队里行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我对他鄙夷不屑。他所以长了一个大脑,只是出于误会;光是骨髓就可满足他的全部需要了。”
这是爱因斯坦的话。回忆一下你们军训时的表现,如果不好,那说明你没准还是有成为爱因斯坦的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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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安·埃斯勒的解释,好多事儿都是男人对女人精心设计的骗局。比如灰姑娘的故事:对灰姑娘好的是谁?当初是她爹,后来是王子,都是男的。对灰姑娘坏的是谁?她的后妈,和俩姐姐。这就是在告诉女性,你的同性是靠不住的,要想改变你的命运,只能指望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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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郭沫若先生的考证,殷这个称呼,商人自己似乎是不使用的。他们的敌人周人倒是很爱这么叫。可能这个名字包含着蔑视,跟日本人叫我们支那,我们叫日本人倭寇,叫印度人阿三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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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测祭祀的情形可能是这样:巫觋喝了大量的酒或者吸食了大麻之后,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其反应可能有二:
一是一番剧烈扭曲之后,开始说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话来,——我现在已经不是我了,我已经毛主席上身了,一句顶一万句。这,叫做“降”;
一是倒头睡去,醒来之后再跟大家讲,我刚上天见到毛主席了,他老人家又有了什么新的最高指示,——这个过程,则叫做“陟”。
降、陟两个字都有“”旁,这是山的象形,以示人神交通,每每以山为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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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代人特别喜欢喝酒。即使是最穷的人,他的墓里也一定会有一个这个东西。
(从包里掏出一只爵)
这只爵,体态修长,造型秀美,是典型的商代晚期的器型,——当然我这是夫子庙五块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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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中华,多类今之夷狄”。拿王洛宾的歌做比方,“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上你的嫁妆,还有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
带上嫁妆不奇怪,赶着马车也不奇怪,干嘛还要带上妹妹啊?——因为妹妹实际上是嫁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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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不讲究持久战,一场大战通常不会超过一天,耗费的精神,大概还不如搞军礼祭祀的多。
野人是没资格当兵的,能上战场的都是贵族,而贵族又差不多都是亲戚,所以仗虽然要打,但是太伤和气也不好。当时讲究车战,四匹马拉一辆战车,那冲击力是很可怕的,要是两车对撞,一定车毁人亡。代价这么大的战法,是不值得的,所以赶车时都尽量拉开距离,也因此当时的武器柄总是很长,不然根本就谁也打不着谁。
庄稼的种植、抢收什么的都是很重要的,不然即使打了胜仗,回去也要饿肚子,那也很不好。所以军礼又规定,打仗要挑农闲的时候打。
此外,体现公平竞争原则的军礼还有:
“不鼓不成列”,你还没列阵,我不许冲锋,免得说我欺负你。
体现人道主义的原则有:
“不重伤”,看你一刀没砍死,不许再砍第二刀,不然你可以喊非礼。
“不禽二毛”,头发花白,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毛,这叫二毛。打仗时候是不能抓他们的。——可见,如果挑染一撮白头发,在打仗的时候应该属于作弊行为。
总而言之,各种血淋淋的惨祸,军礼都规定应该尽量避免。只不过问题是,要是碰到不讲“礼”的敌人,那处境就很危险。所以,只有宋襄公凭借着“蠢猪式的仁义道德”,成就了军礼最后的绝响,之后大家就越来越倾向于大屠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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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民族,在其文化发展成熟之前,往往都是所谓“能歌善舞”的民族,因为除却歌舞,他们尚未发现有效的传情达意的手段。
譬如说,朝鲜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蒙古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维吾尔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藏族发展程度较高,也就相对不怎么能歌善舞了。英国佬不会给人能歌善舞的印象,但英国文化程度最低的流氓、劳工之属,跑到新大陆去,开创美利坚合纵国二百年基业之初,却是能歌善舞的。好莱坞早年歌舞片盛极一时,便是明证。后来山姆大叔心智渐开,歌舞片也就不那么吃香了。
当然,一种文明即使到了成熟乃至衰朽阶段,自有一种对童年的怀想,歌舞总有其不可取代的魅力,也是无疑的事。
华夏族亦非例外。早年也能歌善舞,而至于西周文明所处的阶段,大概是既已超乎无事不以歌舞的程度,又对前一阶段难以忘情。则既然民间乐舞风气仍盛,便不妨因势利导。于是加以种种解说,或规范之,或渲染之,或神话之。于是,国家的命运和圣王的美德,也便包含在音乐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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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解脱)车而放马,设舍以宿。夜分,而闻鼓新声者而说之。他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涓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爲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师涓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
明日而习之,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公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涓,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爲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
当时人心目中,音乐是有很神奇的力量的。卫灵公到晋国去,经过濮水的时候,就听见水面上,有演奏流行歌曲的声音。
他就问身边的人:“你们都听到了吗?”
“没有!”
“唉,你们都不行啊,难怪马克思说啊,再好的音乐,对非音乐的耳朵,都是无效的。——给我把师涓找来!”
(中略)
亡国之声啊,靡靡之乐啊,这几个成语都这儿来的。可是人家晋平公不理这套。“寡人所好者,音也”,不就是听听音乐嘛,干什么扯这么多大道理啊,我们要尊重艺术的独立性和规律性,不要让政治干预艺术嘛,“让他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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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流行的,还有一种万舞。也是舞姿很刚劲的,所以很能展示男性美。诗经里有一些诗,表达的便是对跳万舞者的爱慕之情,虽则这个诗的作者,是女性还行同性恋者尚有争议,但万舞舞蹈家适合成为被崇拜的偶象,则是没有疑问的。
讲一个和万舞有关的故事。楚文王死后,留下一个美丽的夫人,便是那个“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的息夫人。当时楚国的执政公子元想追求她,——这个追女生的法子嘛,几千年来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反正,这个公子元是选择了开舞会搞派对的方式。
他在息夫人的宫室旁边,起了一所别馆,天天在那里举行万舞,想把息夫人给吸引出来。结果呢?息夫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反而哭起来了。
她怎么说啊?“先君以是舞也,习戎备也。”
“我们的先王带着大家跳这个舞是干什么的?搞军训!”——你们看看,这个可以用来搞军训的舞蹈,舞姿肯定是很刚劲的。——“现在令尹不拿它来对付敌人,却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边,那可奇了!”
所以,子元一听这个话,非常羞愧,马上带着这些刚刚还在跳万舞的快乐男生们,去侵略郑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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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说来,我们这门课是很不实用的。但今天我要讲点实用的东西。高等数学。
我们古代所谓的数学,简单说就是算命的学问。而一切算命的学问当中,以用易经算命最高等,——今天讲易经,就这么个高等数学。
现在工作不好找,这一手学会了,将来街边蹲着,也是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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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战三北君莫羞,一匡天下霸诸侯。
若经沟渎殉小节,盖世功名尽射钩。
这茬,说的是管仲的事。(略)
假设,哪天我在街边蹲着,你们来找我,抽这么一签。我就会跟你把这故事讲一遍,然后告诉你,虽然,你高考失利,现在念的是三江学院,但是“三战三北君莫羞”,将来前途光明着呐,“一匡天下霸诸侯”哈!可是有一前提,你现在不能泄气,“若经沟渎殉小节”,那就“盖世功名尽射钩”了。
其实拿《易经》算命,路数也是这一套。问题就是,《易经》里很多典故都是失传了,所以现在就掰不起来了。
因为靠海,齐国收“渔盐之利”,特别的富庶。齐国的使者出使,或者外国人到齐国来游说,都首先要夸齐国的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有学者描述春秋战国时齐地的经济特点,直接就用了资本主义一词。
因为家里有钱,所以齐国女性常常不愿意出嫁,怕丰厚的嫁妆白白便宜了男方,而宁可招赘一个老公。一起过日子,但财产你是没份的,看你不顺眼,随时可以把你赶走另找一个。——这也就是所谓的“赘婿”,说你好像只是身上长的一疖子(赘疣),没了就没了。
赘婿的生活当然是很悲惨的。后来秦始皇抓人服徭役,也是优先抓赘婿。《西游记》里猪八戒在高老庄时说:“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便是一个赘婿的血泪控诉。
齐国女孩以风骚漂亮出名,每逢搞祭祀社神的集会的时候,举国疯狂如看超级女声。山那边的鲁国因为精神文明抓得好,各种选秀节目八点黄金档统统禁播。因此到齐国搞社会的时侯,鲁国国君也就开始琢磨:“最近是不是给我安排一国事访问,咱们也到齐国去观摩一下?”隐公、庄公都动过这心思,当然照例有君子拦阻,不过一定是拦不住的。
但是,对这样的女孩儿,男人们往往是又想又怕的。诗经里所谓“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就是这种复杂心态的反映。
齐国男人和今天我们印象中的山东汉子大不相同。当时的齐国人狡诈而胆小,极不好管理。平常自己窝里斗,都很勇猛,而且动作花里胡哨——是所谓“技击”。真要打仗,那就抢着开小差了。所以后来孙膑用减灶之计,庞涓马上上当,因为齐国男人容易当逃兵,乃是当时各国的一般印象。
齐人的这个坏名声至少一直背负到秦汉之际。韩信要刘邦封自己为假齐王的时候,理由就是面对奸猾的山东人,不封个王爷没办法镇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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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被伯禽这么一改革,变成了把周礼实行得最好的国家。它是当时唯一能用天子的礼乐来祭祀祖先天地的诸侯国,所以《诗经》里周颂之外还有鲁颂。别国使臣到鲁国来,翻翻档案馆的图书,也要赞叹一句,周礼尽在鲁矣。
鲁国不但男人知礼,女人也懂得无微不至的贯彻礼。有一位寡妇,死了老公,又死了儿子,不免常常啼哭。但白天哭老公,晚上哭儿子,绝对不带差的。——因为躺在床上哭老公的话,别人要疑心,你是是不是在想那个事情了,并进一步推论将来寡也守不长。哭儿子,就可以避免这些闲话了。
(学生叫:“不能是乱伦吗?”挖土:“你……你们比鲁国人民还要八卦!”)
虽然鲁国的阴谋乱子一点也没比别国少,但规矩比实际利益更重要,至少还被当作一种公共意识形态在鼓吹。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孕育得出孔子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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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是商后裔。武王的军队杀到商都的时候,带头开门投降的是纣的哥哥微子启,他也是第一代商王。西周对殷商,虽然政治上是胜利者,但心态上似乎始终有一点自卑。爵位的排序,宋也是所有国家中最高的。或者和这种特殊的地位有关,宋往往有一种和他的国力极不相称的责任感。
如宋襄公之图霸,近于以埃塞俄比亚之国力,而欲行美国之事。后来华元、向戌之弭兵,大概也是以维护国际和平为己任的意思,
宋国的文化以迂腐、迷信出名。继承制度还是不稳定性极高的兄终弟及,宋人对鬼神的迷信似乎要比旁的国家厉害。
另外,很多傻人傻事,都跟宋国有关。
比如说,有一农夫,看见草窼里窜出一兔子,嘣一下在树桩上撞死了。好,从此不种地了,每天蹲树桩边儿等兔子去。守株待兔,这农夫哪国人?宋国人!
比如说,还有一农夫,啧,这庄稼怎么长这么慢呢?咱给帮帮忙吧,就把这幼苗呢,一根一根往起拔。揠苗助长,哪国人?宋国人!
比如说,说有一,这回不是农夫了,老担心天要掉下来把自己给压着,吓得都病了。杞人忧天,哪国人?……你傻呀,杞人忧天当然杞国人啊!
杞国的情况也跟宋国类似,夏朝的后裔,也是“亡国之余”。不过杞国毕竟太小,所以故事就少些。
但就是在这个傻人扎堆的地方,又能产生最瑰奇、新颖的思想。墨子、庄子都是宋国人,孔子的家族也是从宋国逃难到鲁国的。
这也并不奇怪。大概宋国占着商的底气,文化很发达,所以知识分子就多。知识分子天然具有两重性,他既是新文化的创造者(或引进者),又是旧文化的守卫者,一般人都有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反而有所退化。所以,最保守和最创新的人往往都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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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住着殷遗民的地方,不过宋是顺民,由殷人自己管理。卫是“顽民”,由周人管理。封到这里,是武王的小弟弟康叔封。
卫是十足真金的殷故土,殷墟就在卫国境内。
商人重鬼神的传统,在宋国保存得较多,在卫似已淡化。但爱饮酒,好女色的风气,则在卫而淋漓尽致。
周公的态度比较务实,因此吩咐卫君康叔说,对殷民不要采取高压政策,要做春风化雨式的政治思想工作(《康诰》)。但是他对周人可能会被商人腐朽没落的文化情调感染上表示担忧,所以强调周人要做霓虹灯下的哨兵。殷顽民聚众喝酒,还有受再教育的机会。周人要是谁这么干,那就当即咔嚓掉算了,绝不宽贷(《酒诰》)。
这种抵制大概注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尤其是不会有长期的效果。社会主义上海今天还做着旧上海的梦,卫风也一直淫乱得很。孔子到卫国,先赞叹人多,有钱,后来就感慨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值得一提的是,东周以后,卫虽然国力虽然一直在走下坡路,但是后来很出了一些人物。和宋不同,这出的不是哲学家,而是政治家,吴起、商鞅都是卫国人。当然,他们没有报效祖国。
看东周尤其是战国的历史,竟依稀有这样的感觉:各大国像企业,卫国像学校。卫国这所名校培养出来的高材生大抵没有留校,而是纷纷跑到外企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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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国很晚,而且国土本来在关中,幽王的时候预感到不安全,想法子迁到了河南。
这里有很多殷遗民,他们很会做生意,——后世所以称做买卖的为商人,就是这个原因。郑国国君要在这里创业,外来户又没什么根基,所以就选择了跟商人们合作。立下协议说:“你不要背叛我,我也不搞强买强卖,更不会强抢你的货物。你有什么大笔生意,我也不收你的交易税。”(昭十六年)这项协议大概是切实得到遵守的,所以郑国商人特别活跃。中学里学过“弦高犒师”,老师可能还顺带作了点爱国主义教育。其实,也可能只是商人爱免税区罢了。(这段学的大王)
做生意,则重视数目字管理,重视包装。这种商人习气,大概各国往往既不了解,也不喜欢,所以郑人买履、买椟卖珠之类的故事,都流传很广。
照例,哪里的经济发达了,那里的女孩,即使不被认为是最漂亮的,她们着装打扮的方式,也会被认为是引领时尚的风向标。那时引领时尚风向标的,就是郑国的河南妹子。“郑卫之女不充下陈”,对国君们来说是很痛苦的事。
仍照例,农业、重工业搞得好,跟第三产业未必有关系;商业一发达,娱乐业也就给带动起来了。郑国的流行音乐历来霸占了各国的排行榜,郑国打了败仗,赔款清单里头,摆在最后是金珠车马,比金珠宝贝值钱的是美女,比美女值钱的是几个瞎老头子,——那时的职业音乐人基本都是瞎老头子。
当然,热爱高雅艺术的人士,是瞧不上郑国的音乐的。贬之曰郑卫之音,因为郑国卫国风气相近,但往往也只说“郑风淫”。有人考证说,这是因为两国的流行歌虽然都是情情爱爱的,但卫国歌好歹还是男追女,郑国往往就是女追男。“人尽可夫”,后来是骂人的话,但在当时的郑国,这是妈妈教育女儿的话。
春秋时最早欺负周天子的就是郑国,当然首先是地缘优势,但或者正因为建国时间短,没什么历史负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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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文化和中原文化差别更大。首先语言便跟中原大不相同。先秦诸子里面最会骂人的这个孟轲孟老夫子,说起楚国人来,管他们叫“南蛮鴃舌之人”。鴃,就是伯劳鸟。我们现在骂听不懂的话叫鸟语,这个溯本追源,可以追到孟老夫子这里。另外,楚国国君姓芈,芈是羊叫的声音,大概中原人觉得他们说话像羊叫,就给安了这么一姓。
武王伐纣,孟津会盟的时候,楚国也来凑了个热闹,后来大封诸侯的时候,也就象征性的赐了个子爵给他。
当时楚国,大概是国力也弱,文化也不咋地,所以也就认了。但不久后楚国就强起来,大概楚地:
一则民风强悍,现在我们还讲,“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我在湖北住过大半年,一次从武汉到襄樊去,看见路边的恐怖标语,写的是,“严惩车匪路霸,群众打死有奖”);
二则它的军权要比较集中,国家元首也就是中央军委主席,部队要调动就调动了,不像中原好多国家权力都在中间的大夫手里,几个大夫相互间一扯皮,那就完蛋了;
三则它的军工业,也确实比较发达。——再说一个成语故事,自相矛盾的那家伙是楚国人。——后来,最早使用铁制兵器的,很可能也是楚国。
于是,楚国就觉得“子”这么个称号很没面子,就自顾自的称王了。
中原国家对楚国本来瞧不起,现在打不过他了,就变成了对之又害怕,又加倍的瞧不起。《左传》的作者管楚王叫楚子,那是绝不松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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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对郑国的歧视,有时达到顽固的程度。一次诸侯帮助齐国对山戎的战争,郑国功劳最大,但在接受齐国劳军的食物的时候,鲁国却坚持要按照周王室分封的次序,把郑国排在最后面。为此郑国大怒,后来联合了齐国和卫国一起讨伐鲁国。这一仗的结果《春秋》没有记载,只是特别强调,鲁国打了一场正义的战争。有趣的是,在记录三个攻打自己的国家的名字的时候,《春秋》仍然坚持把领头的郑国放在了最后。(《左传·桓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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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跟宋国本来是盟友。一次郑国攻打宋国,宋国来向鲁国求救。鲁隐公就问,仗打得怎么样了?当时郑国已经攻破了宋国的外城,但是宋国人要面子,说还没到内城呢。其实战况鲁隐公全知道,所以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装拽是吧,那我不帮你了。所以这次鲁国就没有发兵。(隐公五年)过了几年,郑国再次攻打宋国。宋国想,上次鲁国你也不来救我,这次我不找你了。这次鲁隐公更火了,遇到麻烦居然不找我,眼睛里还有没我啊!(隐公十年)第二年,鲁国就把齐国、郑国都找来:“今年是不是又要打宋国了?我们一起去啊!”(隐公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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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对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僖四年)
管仲这两个问题,问得是狡猾狡猾的。“你那个香草没有进贡!”这个问题楚国他觉得认错就认错吧,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昭王南征而不复”,周昭王是谁呀?周武王,西周的开国天子,武王的儿子成王,成王的儿子康王,康王的儿子,就是昭王了。还是西周初,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算什么旧账呢?而且周昭王怎么死的?他……那是因为他坐的船是泰坦尼克号,在汉水上沉了,他就淹死了。虽然传说船上是我们楚国人做了点手脚,但是谁也没证据啊。这事儿,你到水边问去吧。
所以,两个问题楚国人都很容易就能搪塞过去。其实有严重得多的问题,但是管仲不问,因为一问,那就真得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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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晋文往往并称,然而仔细体会他们的作风,却实有很大的不同。不同的原因:
第一,晋国虽然也是诸夏之一,但却颇有些分别。它和东方诸国隔着一个太行山,而一直与戎狄杂处,风气上与诸夏自然会有些不同;
第二,从西周末以来,分封到曲沃的成师一系越来越强大,终于灭了在翼城的合法继承人。所以,从晋武公开始,晋侯本来就是破坏宗法制的产物。消灭同姓国的辣手,晋国也是最早动用的。著名的假途伐虢的故事里,虞国国君天真的以为晋是自己的亲戚,所以不会对自己如何。这固然是他的愚蠢,但也可以看出,当时消灭同宗,确实还不是太常有的事;
第三,晋文公在外面流亡十九年,主要经过的国家,郑国、卫国、曹国是跟他同姓的。卫国不接待他,弄得他饿肚子,这才发生了那个著名的“五鹿野人”的事件嘛;郑国不但不接待他,还想杀他。曹国呢?曹共公想偷窥他洗澡。反正没有愉快的经历。
相反,倒是不同姓的国家,好多对他都不错。宋襄公送给他马,齐桓公不但给他马,还给他找一马子。搞得他在齐国都舒服得不想走了,他这个齐国老婆还是蛮深明大义的,劝他:“老公,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就在我们这里耽于享受呢?”他还没出息:“我不要做大事,我要跟你在一起。”最后是硬把他灌醉了才把他弄走的。到楚国,楚王对他很好,当然照例要问一声,“将来你怎么报答我呀?”秦国,最终他就是靠秦国的力量回国的。
所以,从晋文公本人的遭遇来说,他对西周宗法制度那一套,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当然,其实所有这些原因都是次要的。没有监督的权力,早晚都是要腐化要变质的。而霸政带来的这种权力集中,显然没有足够的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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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美苏争霸的时候一样,一般是不敢彼此间直接打的。因为直接打就得咣咣咣扔原子弹,那谁都吃不消。所以美国跟苏联斗,也是你到巴拿马捅一下,我到阿富汗捅一下。总之,倒霉的都是这些小国家。
邲之战,楚国打郑国,郑国当然打不过,便向晋求援。晋一边派人给郑打气,“要坚持,要挺住,要发扬爱国主义精神,要保持中原文化的先进性”,一边派兵支援。但行军奇慢。终于,走半道,探马来报,郑国已经投降了。
于是主帅荀林父一声令下,大军驻扎。旁边人问,怎么不走了?荀林父说:“他都投降了,我还走干什么。”“也是哈,那怎么不撤兵啊?”“怎么能撤呢?这个郑国,太不象话了,怎么能投降楚国这样的野蛮国家呢?不去教训他一下,咱们作为正义之师,没有尽到维护国际和平的责任。咱们在这儿等楚军撤了,也去打郑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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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叔向、孔子对颁布法律的反对,有一个最大的现实依据:就是如果一个社会里,人口的流动性不强,那么光有道德的软控制,就基本够用了。
比如说,如果我们班这百来号人,不只是这四年同学而已,而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子子孙孙也要在一起。并且,这一辈子你们也基本没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人了。那么,同学对你的看法如何,就会比现在更重要得多。通常说来,你会发自内心的去追求让别人都对你有一个好印象。大家都在作这种努力,那你们这个团体自然而然就会很和谐,而不会再另外需要一个成文的规定了。这也就是,只要有“礼”,不必有“法”。
传统的中国社会里大多数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一辈子就接触身边的百把号人,所以当时我们对法律的需求,确实不是很迫切。
换作一个流动性很强的社会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就不一样了。你对我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我都不见得还会碰上你了。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条文契约来约束了。
欧洲是磨出来了这么个契约,所以现在走在了我们前面。但代价是之前的一千多年,他们日子过得比我们惨多了。谁消谁长,是非祸福,也真是难说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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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场合可能碰到的意外情况很多,《诗经》里才305首诗,怎么能都找到合适的诗来配?这也是有补救的办法的,就是断章取义。所谓“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
我们看一次著名的赋诗:
夏四月,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
子齹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
子产赋郑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
子大叔赋《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终乎?”
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宣子喜曰:“郑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赋不出郑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矣。”
宣子皆献马焉,而赋《我将》。子产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乱,敢不拜德?”宣子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吾死也,敢不藉手以拜?”(昭公十六年)
旁的不论,子太叔赋的这首《蹇裳》却有点吓人。
这个是一个女孩子写给他男朋友的诗。他们两个呢,不住一块儿,中间隔着一条溱水。大概呢,是这个男孩好久没来看这个女孩了,这女孩有点不高兴,就说,你要真的想我的话,就该撩起你的衣裳,淌过溱水来看我。“你过来!你过来!你过不过来?你真不过来假不过来?好,不过来算了。——‘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啊!——你不想我的话,就没有其他男生追我嘛!”
外交场合,赋这种打情骂俏的诗合适吗?太合适了。前面讲过啊,郑国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子太叔这意思好像就是,你晋国要对我郑国好一点啊,不然“子不我思,岂无他人”,我到楚国那里去了啊。
所以,他这首诗一赋出来,韩宣子赶紧站起来。“我在这儿哪,怎么敢辛苦你到别人那儿去啊。”
就这么一赋诗断章,就巩固了两国的睦邻友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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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的史学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各个国家都有史官,而这些史官,不是各国国君任命的,而是周天子派到各国去,世代相传的做史官。他们怎么写历史,国君们管不着,这叫“义不臣于诸侯”。
现在,周天子蔫巴了。那么,史官们就既不对诸侯负责,也不对天子负责,根本就不对任何政府部门负责。那还对谁负责?就是对历史本身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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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史学有一点特殊性,就是除了纪录史实之外,他还有一点宗教的功能。
社会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公的,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这样的事总归有。但是,如果一个社会的成员都相信,这个社会就是不公的,那整个道德体系就要崩溃。
那么靠什么来给人一点道德上的安慰呢?就是宗教。比如基督教,有个末日审判,好人灵魂上天堂,坏人下地狱。比如佛教,它有个三世二重因果。你这辈子获得爽不爽?不爽,就是因为你上辈子坏事做多了。那你想不想下辈子爽一点?那你就现在多做点好事。这样好像就对现实的不公正做出了一点补偿。
但基督教这样的宗教,我们的传统里是没有的;佛教也要等到汉朝才传进来,而且佛教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影响始终都是在某个限度以内的。那么,中国文化里面,这种道德上的安慰还有没有呢?
有,那就是史学。骂人的时候,说“你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绝境中给自己一点希望的时候,说“我相信历史会给我公正的评价”。就是历史的这种功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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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产不毁乡校》: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 (《襄三十一年》)
这篇文章你们学过,主要是称颂子产。其实还应该注意一条,就是中国的学校从一开始就不是象牙塔,它自觉承担起了监督政府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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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删诗这事儿,几乎不可能是真的。但这个说法,却对后来产生了非常坏的影响。就是领导老觉得有的书能给老百姓看,有的不能,就给禁了。美其名曰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对,每个人都要吃饭罢,吃过饭都要拉屎罢,这就是一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但要注意,这个过程是我们每个人自己完成的。不可能说有个人跳出来说,你们都吸收精华罢,全世界的屎我一个人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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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和特别理想主义的人打过交道。可以说,那很少会是愉快的经验。人家一脸的骄傲,容不下俗世的卑污的样子,还时刻提醒着你,你这人活得太可耻了。而且,如果你不是太无耻的话,有时候也只好承认,他提醒得很有道理。
但是很理想主义的孔子,倒是不怎么会给人这种压力。孔子的恕道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和原谅,而是一种极具亲和力的处世方式。
宽容这个东西,其实也挺讨厌的。有些人就喜欢待着机会就宽容别人。
早上起来,发现有人在用他的牙膏呢。他来一句:“孩子,你有罪啊,——但是我宽容你。”
你不小心碰他一下。“孩子,你有罪啊,——但是我宽容你。”
你打一喷嚏。他又来了,“孩子,你有罪啊,——但是我宽容你。”
这路人呢,他就是喜欢通过宽容别人,来为自己赢得一种优越感。碰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想宽容你的时候,你抢先宽容他。
但孔子的恕,没什么这种意味。你想想孔子那课堂气氛,《侍坐章》都学过吧?
基本上是学生发言,而且你想想,同学在发言的时候,那个曾点都在干什么?一直在弹琴。
一直到孔子点到他了。“点,尔何如?”——“曾点啊,该你发言了。”他居然还就舍不得把正在弹的这个瑟给放下来。“鼓瑟希,铿尔”,非要把这个尾音弹出来,他才肯站起来。
我自诩也算是很随便的老师啦,但顶多听到几下手机短信声不说,你要是抱把吉他进教室来弹,那我也受不了的。
当然啦,孔子能这么上课也有一前提,就是他是小班上课。要是都像我们学校,什么课都一百多号人攒一起上,还这么来,那就改交响乐团了。
孔子远鬼神的这股思想影响非常大,后来的知识界大体始终保有这样一种倾向。这便把中国的种种民间迷信,和知识阶层的哲理玄思隔得很远,于是若不是外力的刺激,中国也就几乎没有发展出成熟的宗教来的可能。
因为宗教其实是迷信和哲学的一种结合。哲学当然是智慧的体现,但是哲学没有力量;迷信是智慧的敌人,但迷信有的就是力量,——只不过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迷信的暴力产生巨大的破坏后(如中国历史上很多次农民起义)就迅速衰落。唯独两者结合的宗教,有时可以产生非常巨大而持续的影响。基督教显然是一个例。再比如马克思的思想当然是伟大的,但是他本人不过是德意志颓然一老叟;而加上对斯大林或者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这学说便足以统治世界上地域最大或人口最多的国家。
可是单纯的中国文化里面,产生不了这样的宗教。连一个很不像样子的道教,都是佛教刺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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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
什么叫官事不摄?就是说哈,管仲家里的用人特别多,而且分工特别明晰,不兼职。扫地的不擦窗户,擦窗户的不洗衣服,洗衣服的不下厨房,下厨房的,做西红柿炒鸡蛋的,不做韭菜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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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和官僚的区别在那里?作为文化史,我们要特别强调一个:
所谓贵族,具有三种身份:
1、统治阶级
2、剥削阶级
3、有闲阶级(雅文化的创造者和守卫者)
官僚则只有前两种身份。
如果使用狭义的文化的概念,那就是贵族有文化,官僚没文化。甚至也许可以说,贵族是人,而一个纯粹的官僚,就是国家机器上的一个零部件。
所以大家对贵族和对官僚的印象是不一样的嘛。我们说,“这人,你别看他穷困潦倒,可是他就是有贵族气质”。这是夸人的话。“那家伙吧,也就一科级干部,一身的官僚习气。”这个就是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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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呢,宋玉是可以出入楚王的后宫的,有个叫登徒子的就去打宋玉的小报告,说。“大王,你得提防宋玉,他这么漂亮,又很好色,让他出入您的后宫不安全呐。”
楚王就把宋玉找来了:“宋玉啊……你还好色啊?”
宋玉说:“我不好色。”
楚王心说,“谁信呐?”“你说你不好色,有什么证据吗!”
“有!大王您知道的哈,普天下最出美女的地方,就是咱们楚国;咱们楚国最出美女的地方,就是我住的那个小区;我们小区里面最大一大美女,就住我家隔壁。
“唉呀这个女孩儿太漂亮了。首先,身材好,这个头儿,高一点吧太高了,矮一点呢又太矮了,就现在这海拔,不穿高跟儿鞋,刚好。这叫‘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
“然后呢?皮肤好。打个粉底,太白了;抹点胭脂呢?又太红了。就是什么化妆品不用就出门,纯天然这肤色,看起来感觉最好。这个叫‘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就这么大一大美女,每天晚上,扒墙头,偷窥我。已经偷窥了三年了,我都没理她!”
楚王很欣慰呀。“那你说,谁好色呢?”
宋玉想你登徒子先说我的,我也甭跟你客气了。“登徒子,就他最好色!”
这楚王很讲道理的:“你说他好色,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啦,他老婆这么难看,他还跟她生五个小孩儿!”
你说这登徒子也够冤的,就为了儿子生得多点,居然成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了。所以说抓好计划生育工作很重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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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官;而骏马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官,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
李斯的《谏逐客书》大家都熟悉,这里我们换个角度来理解一下。这段在说什么?就是说你秦国农业是很发达,重工业是很发达,但是,你没有轻工业,尤其是,没有第三产业。
所以,各种贵族生活的奢侈品,你自己都生产不了。李斯甚至都说了,好马你也没有,美玉你也没有。秦国是产马、产玉的地方啊,李斯这话不是没道理吗?
我猜想李斯的意思:马是好的,但人是衣冠马是鞍,——当时还没马鞍,不过这句话强调的是装饰的重要性,有没马鞍不是重点——好的马身上的装饰品,你秦国做不出来。美玉呢?当时七国,也就是秦国的蓝田还产点玉,怎么说秦国没有玉啊?我作个类比,现在你到新疆去,买和阗玉,买到一块好的玉料,你说“你给我加工一下,做成一个什么什么。”如果那个卖玉的商人不想坑你,他就会跟你说,加工我们不行,你到北京去,你到扬州去,这两个地方玉料加工的水平是最高的。也就是说,产玉的地方,不一定有好的玉匠,秦人做出来的玉器,不好看。
接着往下看,“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关键在“随俗雅化”四个字。怎么翻译?根据时尚的潮流,高雅精致的装扮修饰自己,这叫“随俗雅化”,就是说,也不能讲你秦国没有美女,但有也是乡下俏妹子一类的,不新潮,不时尚。
“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秦国的音乐,也就是拿个瓦罐在那里敲,一边儿还拍大腿,歌呼还呜呜。直到现在,秦地有的音乐还是这个味,我们来体验一下这个“歌呼呜呜”的感觉——
(放秦腔一段)
像这样的音乐,苍茫天地之间,受着苦难生活磨砺的普通秦人会喜欢;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压抑久了,要找寻回到自然的感觉的现代都市人,也可能会喜欢。但是,对于急于摆脱自己的野蛮人身份,冒充小资冒充文化人的秦王嬴政来说,不行,他不爱听。
所以李斯一下子就把秦王说服了嘛!
重视个人价值的实现,大家都要实现自我,当然也会有负面影响,——比如,会导致有人产生芙蓉姐姐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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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提到,齐国有个猛人叫北宫黝。(走到学生中间,拍某人一下,当然前提是这个班得有男生)我这么拍你一下,你虽然可能不爽,但也不会觉得是多大事。可是我也这么惹北宫黝一下,那我就死定了。
因为就这么一下冒犯,对北宫黝来说,侮辱不下于把他拉到新街口剥光了打一顿(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而在北宫黝看来,哪怕杀个国家元首,跟杀个我们这种小瘪三也没什么区别(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
齐国这种猛人还就特别多。打仗他们是胆小出了名的,彼此之间,却很爱争一口闲气。
话说有一天,齐国有两个猛男,在街上碰到了。彼此还很欣赏,“好,哥们,咱喝酒去!”
到酒店里面,老板说:“不好意思,酒有,但是最近猪肉涨价,小店没有进货。”
那个,光喝酒不吃肉那还有什么意思啊?于是一位猛男拔出刀来,刷,给自己身上片下一块肉来,“来,我请你吃肉!”
对面那个一看,“哟嗬,你够猛的哈,我不能没你猛哪。”也拔出来刀,刷,“我也请你吃肉!”
于是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就把自己给割死了。
跟范雎一样,李斯命运的转折点,也在厕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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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仲连主动跑到邯郸围城里面去了。——跟爱国没关系,他是齐国人。有人说救了赵国才能保全齐国,唇亡齿寒啊。这话不错,但他要想保全齐国,也不见得就是爱齐国,关键问题在于,那个将要统一天下的秦国是个什么国家啊?
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
根本就是一个野蛮国家!用阴谋和阳谋对待它的知识分子(权使其士),把他的人民,像奴隶一样使唤(虏使其民)。我们齐国、赵国再不怎么样,比秦国强。
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於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
要是让秦国称了帝,在普天下都推行它的这种野蛮政策,“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我鲁仲连宁可出东海死到台湾去,不接受这种陕西出来的野蛮政权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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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
齐宣王看见颜斶,说,“颜斶,你过来。”
颜斶什么反应?“王,你过来。”
齐宣王不高兴了。他身边人就对颜斶说:“咱们大王是君主,你嘛是臣下。大王喊你过来那是理所当然的,你也这么吆喝,那怎么行咧?”
颜斶说:“你喊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是我趋炎附势,我喊你过来你就过来,那是你礼贤下士。与其我趋炎附势,不如你礼贤下士。”
齐宣王脸色变了,火了:“是我们做领导的了不起,还是你们知识分子了不起啊?”
颜斶说:“当然是我们知识分子了不起,领导不值钱!想当年,秦国打到齐国来的时候,先发了一道令,‘谁伤了柳下惠墓地周围五十步以内的植物的,死罪!’又下了一道令,‘拿到齐王人头的,封万户侯,赐金千镒。’”无非就是封个官儿赏点钱嘛,怎么能跟死罪比啊?“可见,一个活着的王的人头,还不如一个死去的士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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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提出了一项计划生育政策,——当然目的跟现在是反的,是要增加人口。办法就是,男的二十岁,不敢不娶老婆,女的十五岁,不敢不嫁人。——注意这个不敢不哈——这么交配下来,能够极大的提高人口增长的效率。(这条得自郭老)
别怪我用“交配”这个词,你说他制定的这个政策,是养人呢养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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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民,对应今天的人民;君,对应今天政府首脑;社稷往哪儿搁啊?社稷是国家的象征,对应国家。
所以换成今天的话,就是人民比国家重要,国家比领袖重要。
前面我反复讲,战国的士,普遍的是不爱国的。不爱国是不是不好啊?不见得好,也不见得就不好。爱国主义,永远都是双刃剑。
它是一种崇高的情怀,但暴君和独裁者,也总是喜欢利用民众的爱国情怀,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所以我们对爱国主义不能不加个小心。提倡爱国,但是要允许不爱国,或者说,只有一个允许它的人民不爱国的国家,才是一个真正值得爱的国家。
总之,再看看孟子提出的这条原则,——爱人,比爱国更重要。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
孟子启蒙意识很强,启蒙意识强的人,往往就会喜欢上课,——当然,喜欢上课的人不一定启蒙意识强哈——所以他说,君子有三件快乐的事,只要学生好,教书就是其中一件。至于称王于天下,倒不够这三件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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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路人;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国君把臣子看作胳膊腿,臣子也把国君看成身体最重要的部位。国君把臣子看成狗啊马的使唤,那臣子的态度就是,“你谁呀,我不认得你!”——路人,就是陌生人。国君把臣子看成个小草籽儿似的,那——丫的你就一强盗,你就是我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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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做官不奇怪,连稷下这样的地方,庄子都不愿意去,——稷下还是跟主流靠得太近了。就是说,你别说让我到政府部门坐班,就是有事儿不得不去一趟,晚上我都恨不得多洗三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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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在这里攻击理工科呢。“你们一天到晚研究机器,结果把人也当成了个机器!”——错了错了,这是我们包老师跟教务处的人说的,不是庄子说的。——总之,你那套我不是不知道,我是丢不起这人(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咱们班女孩子多,有跟理工科的男生谈恋爱的没有?有的话把这句记住了,——“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将来万一吵架,可以拿这话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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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毛嫱丽姬,这是当时公认的大美女,可也就是人这么看啊。要换个其他物种呢?
说毛嫱在水边站着呢,一条鱼过来了,一抬头,“这什么人啊,怎么长这么恐怖啊,我躲远点罢。”咕嘟咕嘟咕嘟,它沉底了。
大雁正在天上飞呢,一低头看见丽姬,“骇死个人了,没得个命诶!”(挖土版半吊子的南京话)心脏病发作,扑通,它就掉下来。
当然我这里改了一下,庄子说的是沉鱼飞雁。总之,形容女孩子漂亮的“沉鱼落雁”,出典是在庄子这儿,可庄子这么说的时候,不怀好意!
当然,审美观确实也是容易发生变化的,我写一《诗经》里形容美女的诗给你们瞅瞅。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首先,今天你要是跟哪个美女说,你很硕大。这已经很欠扁了。什么叫“俨”呢?
就是这个下巴呀,一层一层的,这个叫俨。
而且呢,庄子还很强调,一个领悟到了道的人,他身上应该有一种超越于形体之上的魅力。《庄子》里面,有一篇《德充符》,这篇就是一个丑人集中营。里面长什么样的都有,有下巴一直挂到肚脐眼儿的,有俩肩膀比脑门子还高的,有大腿骨直接接上肋巴骨的……可就是这么一些丑人,魅力太大了。他们的学生比孔子还要多;男的见到他,都要跟他交朋友;女的见了(学生接:都要嫁给他?)——何止是要嫁给他,是回去跟爸妈说,与其给别人做大老婆,不如给他做小老婆。
什么诸侯、国君跟他们相处久了,再看我们就都别扭了。“你这人怎么长的呀?你怎么脑门子比肩膀还高啊?你怎么下巴还没到肚脐眼啊?畸形!”
心斋、物化的崇高境界,你也许可以在某一个瞬间,觉得自己是达到了,但是,你不可能一直处在这个境界当中。也许,有人一直处在这个境界当中,但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不是庄子。
所以,本来是不该再说话了,但是庄子还是忍不住要说,而且,他说得比谁都多。经常是借着一个小由头,他就滔滔不绝讲上一大片。
不该说,又要说,那就只好追求一种“说了等于没说”的境界,这叫作“言无言”。
正经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这个世界太黑暗了,你不能跟它说实话,谁说实话谁傻笔,这叫“天下沉浊,不可与庄语”。
那说什么呢?
寓言,我给你讲故事。讲道理你听不懂,而且最可怕的是碰到那种认真的人,其实以他的智商根本不可能懂,他还非要给自己找一种已经懂了的感觉,那就不知道要把我说的给歪曲成一个什么玩意儿了。你还是听故事罢,虽然这个故事我讲得很悲凉,但是你就当笑话在听,但也比讲道理满拧好。
重言,引用别人的话。你不爱听是吧?不是我说的,老子说的,孔子说的,马克思说的,毛主席说的,不爱听你找他们去,别跟我烦。
卮言,飘渺恍惚,不着边际的话。这种话说来干什么?因为庄子骨子里他还是一傻笔,他还是要说点实话的,只有把实话藏在飘渺恍惚不着边际的话里面,才能多少说两句。
文革刚结束的时候,巴金老人提倡要说真话,之后也有很多讨论,讨论的结果是很多人发现,很多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说真话,说真话你就死了。
那么让一步,在不能说真话的情况下,要做到尽量不要说假话,就是保持沉默。但是保持沉默也不行,因为我们这种文化里面,“表态思维”非常的厉害,新的指示、新的文件下来了,你不附和两句,你是不是消极对抗啊?“心存怨望”,也够一个杀罪了。
还不行,那再让一步,不得不说假话的时候,让你说多少,你说多少,不要添油加酱,行不行?也很难啊。你的同事统统都在主动加班还不要加班工资,就你一个人,下班时间一到就夹个包走了,你这个饭碗估计也就捧不牢了。同样,大家都在说假话表忠心,你说的时候不加点码,你也是有点悬乎的。
千万次的问,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所以,不如“卮言日出”,每天胡说八道,让人觉得你就是一疯子。——只有疯子和小孩,才是有可以说几句真话的特权的。
当然啦,你看庄子自己这个概括啊,“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肯定他的很多话是又是寓言又是重言又是卮言的。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肯定很多男人是又傻又呆又坏的,不然十个男人不够分配。
先秦的这三位儒学大师,孔子、孟子、荀子,也都是大教育家。可是,三个人这老师的当的,是明显不一样的。
孔子怎么上课的前面详细讲过,不再细说,那个课堂气氛,是非常的亲切自由的。
孟子呢?孟子这个老师当得甩啊,他居然说过这样的话:“教育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不屑于教育你,也是教育你的方法的一种!”
那学生们是不是给孟子欺负的很惨呢?没有。读《孟子》,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孟子的学生们,就喜欢兴兴头头的跑到孟子跟前来,“喂,老师,社会上那个谁谁谁,又在说你的不对了!”
有的时候,没其他人说,他们就自己说。发现老师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他们觉得有问题的,居然还会很高兴。“老师,我可抓到你的错了吧!”马上就跑过来当面跟孟子指出来。
而孟子这个人呢,常有理,为自己辩护起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可以想象,在孟子的课堂上,经常是师生之间,激烈辩论。但是,辩论再激烈,不会伤害到师生间的感情。事实上,《孟子》这本书,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跟几个学生一块写出来的。
荀子呢?不一样了。
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故非礼,是无法也;非师,是无师也。不是师法而好自用,譬之是犹以盲辨色,以聋辨声也,舍乱妄无为也。(《修身》)
这明摆着是,老师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啊。
最奇怪也最不奇怪的是,就是这个最讲究学生要服从老师的荀子,教出了两个最不听他的话的学生。
我觉得这篇教材的写法跟我博客文章的风格很近,什么时候北大用的教材要学习我的写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