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的身份考

《红楼梦》里有十二金钗，她们的才能和命运让红迷们唏嘘不已，感叹良久。但除此以外，《红楼梦》的丫环们也给大家展示了她们的不凡魅力， 她们学识上虽然差点，但是同时也少了顾忌，往往更加敢爱敢恨。如果说小姐的命运是悲剧的美，那么丫头们的命运让我们看到了壮烈。

张爱玲女士考证过《红楼梦》里的丫头，她考证出来的很多丫头只存在某些版本甚至传说之中，譬如媚人，檀云，彩云，玻璃。。。即使抛开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即使单算《红楼梦》中为大家详知的丫头，譬如鸳鸯的精明，袭人的诚，晴雯的痴，司棋的忠烈，金钏儿的耻烈，紫鹃的忠义。。。也是一时很难说得完的。?

正在我因为头绪纷纷不知从何入手之时， 突然想起来紫鹃和黄鹂同类，前生还和我同门，终于决定举贤不避亲，先写写紫鹃的身份。

紫鹃本来是贾家老祖宗贾母的丫头，但这个帐不太好算。

《红楼梦》第36回[1]说到老太太本来有八个丫头，这八个丫头是《红楼梦》里面地位最高的丫头，薪水也最高，每月有一两银子。其余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的丫头，每个月只有一吊钱。这好比博士和博士后，大家干差不多的活，薪水的区别差不多二比一。等到博士后转正成了副教授，就等于成了姨太太，可以自己弄个小丫头伏侍的。

这个帐不好算在于袭人、紫鹃和晴雯地位的不同。《红楼梦》第74回写到晴雯自称也是老太太的人[2]， 而且资格比袭人还老[3]。紫鹃呢？《红楼梦》第4回也说本来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4]。但是根据王熙凤在74回的解释，只有袭人才是博士后的薪水，晴雯紫鹃只是博士生的薪水。

为什么晴雯紫鹃毕业以后依然没有成为博士后呢？这笔帐怎么说也透着古怪。也许有人说了，紫鹃和晴雯本来是老太太的二等丫头，袭人是老太太的头等丫头，紫鹃和晴雯属于硕转博换导师，不是博士生毕业转成博士后。这样说也许有道理，但是晴雯的态度就成了问题。既然袭人本来就是博士后，薪水高是理所当然，为什么她非得消极怠工表示不满？

更为麻烦的是，看着《红楼梦》里面丫头的名字，我怎么ye觉得紫鹃（原名鹦鹉）和鸳鸯是同等的丫头。袭人--原名珍珠，和琥珀应该同等的地位--怎么也不可能比鸳鸯的地位还高。

也就是说，老太太的八个头等丫头，已知的鸳鸯、琥珀、珍珠、玻璃和鹦鹉五个人都是双音单词，还分别属于玉器和鸟类。既然如此，不知名的三个应该是玛瑙、斑鸠和鹧鹘。

也就是说，紫鹃的身份似乎非得是八大丫环中的一个，否则就看轻了鹦鹉这样的好名字。紫鹃--改名是为了跟雪雁相配，譬如晴雯是为了跟麝月相配，--给了黛玉属于降薪调动。难得的是紫鹃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觉得跟林黛玉格外的有缘分。

光凭这一点，我觉得紫鹃就值得大家钦佩。

当然了，《红楼梦》不过是一本小说，帐算不清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一旦碰到了“四清”运动，这个账算不清可是一辈子的痛苦，很容易就一辈子被打成坏蛋的。更为不幸的事，这个“坏蛋”分子还很难平反，不如“右派”的光荣--一旦住过牛棚，是可以成为将来炫耀的资本的。

不过这是题外话了。也许这个题外话告诉我们，紫鹃的帐还是模棱两可的好，算得太清影响大观园的和谐。


[1]《红楼梦》第36回。 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 半日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然使不得。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的。若不裁他的，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

[2]《红楼梦》第74回。晴雯道： "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 不过看屋子。 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 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

[3]《红楼梦》第31回。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 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 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 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自古”两字说明晴雯伏侍宝玉的历史比袭人悠久。如果晴雯74回叙述为真，惟一的可能性是老太太后来又把袭人送给了宝玉做丫头。 不知怎么的后来送得比较容易居上，大概跟老太太的威望有关。

[4]《红楼梦》第3回。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鹦哥即鹦鹉，就是后来的紫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