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陈敏跟着郑磊进了周强的小屋,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桌子边的罗建。“天气这么热,这人的脸色怎么还这么青这么白?”陈敏想。罗建坐在那里,仿佛在自己周围筑了玻璃墙,对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周强示意郑磊和陈敏从后门出去到一个小小的天井里。周强先压低声音对郑磊说:“许进说那个女的醒了,在人民医院里头。”他转过头对陈敏笑了笑:“陈敏,屋里头那个是我表弟罗建。他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姑姑要带他去自首。听郑磊说你爸是法院的,是不是?”周强少有的稳重和刻意的有礼让陈敏不安,她低声说是。他说:“那就麻烦你帮我们留心一下。”陈敏嗫嚅着还没说出话来,周强觉出了陈敏的犹豫,谦和的面具落下,眼睛直看到她眼里。陈敏抵受不住,有些慌乱地转头去看郑磊。周强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灼灼逼人,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家也不都是街上混混。罗建跟你一样,是个好学生,在师专上学。”
一直以来,陈敏周围的男生,多是象罗建那样有父母呵护着,用功学习的好孩子。他们虽然营养良好,但是成长在小城相对闭塞的环境里,又整天被困在教室里,身体和表情总有些畏畏缩缩的。十七八岁了还未曾脱了稚气,眉眼仿佛没有长开,肩背也有些拱曲着。周强小时候被他父亲打了就往外跑,从小野到大,却长得蓬蓬勃勃,全身都有股子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劲儿。别的男孩子看到女生,都会避开眼光的接触。周强从来不从眼角去偷看女孩子。他看谁都是肆无忌惮,直接了当的。天热,周强随随便便只穿了一件旧背心。陈敏离他近,只觉得一浪一浪的热气,从周强那边扑面而来。她心里咚得一跳,脸上一热,忙低下了头。
陈敏放学回家,一开门听到陈母正在厨房里对陈父说:“严打严打,打了半天,现在治安还这么乱?以后晚上还是不要让小敏出去了。”看到陈敏进门,陈母不再说话,继续切着菜。陈敏放下书包,故意问:“为啥子晚上不能出门了?”陈母顿了顿,带着意气大声说:“女娃娃本来就该少在外边乱逛。去看书,去看书!”
九
审讯记录
一九八X年六月二十一日
嫌疑人:罗建
审讯人:孔德明
记录:赵志宏
问:姓名?
答(不清):。。。。
问(高声):姓名?
答:罗建,建设的建。
问:年龄?
答:十八。。哦,不是,十九了。
问:知道自己为啥子来自首吗?
答:我。。。我把齐慧珠打伤了。
问:就只是打伤了?
答:是。
问:用啥子打的?
答:砖头。女生宿舍旁边在修新教学楼,有好多碎砖头。
问:打在身上哪个地方?
答:脑袋上。
问:打了几下?
答:一两下吧?我记不得了。她倒在地上不动了,我害怕,就跑了。
问:啥子时候发生的事?
答:大概十点多快十一点吧。我回到宿舍就熄灯了。
问:为啥子打她?
答:(不说话)
问:你来自首态度还这么不好?你是大学生,该懂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答:齐慧珠现在情况咋样了?我听说她醒过来了。
问:搞清楚,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答:(不说话)
问:齐慧珠和你是什么关系?
答:同。。学。
问:你是不是在女生宿舍旁边等着袭击她?
答:不是。。。。我跟她约好了的。
问:她为啥子要和你约?你要老实。
答:(不说话)
问(厉声):你是不是企图强奸她?
答:没得。。。我不是。。。(哭)我真的不想。。。她说她喜欢我。。。。(哭)
问:那你就要强奸?记不记得昨天才开过公判会?
答:(哭)
审讯中止。
十
陈敏在午饭时特意排在周强的窗口。轮到她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地把一张小纸条夹在饭菜票里一起递给了周强。周强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拘谨得有些拿腔做调,倒还可爱。他很快瞟了一眼纸条,一面舀饭,一面配合着陈敏的角色压低声音问:“咋讲?”陈敏也轻声说:“如果是谈恋爱,自然性质要轻些。”周强对她一笑:“谢了!”陈敏从窗口转身离开时,心里肿胀着的快乐兴奋比考试拿第一要多得多。
期末考完,陈敏再也安不下心来呆在家里了。她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看书,眼睛瞟着楼下。郑磊骑了车在法院大院里一晃,她就身不由己地下楼,跟着他走。两个人掩人耳目地一前一后骑车到了城外,才会不再拘束。他们有时候会溜进空荡荡的校园,再从窗台上翻进教学楼底层,在楼道和教室里闲逛。
“初一我是坐这儿,你坐我后面。”郑磊坐在课桌上说。初中时班主任为了防止学生上课说话,安排学生坐成梅花桩——就是每个男生前后左右都是女生,而每个女生的前后左右都是男生。
“还好意思说,整天就看你捉弄前后左右的女生了。”
“我可没敢捉弄过你。倒是你,在课桌边上涂蓝墨水,我的衣服背上蹭了一道一道的,害得我放了学在外面逛到天黑都不敢回家。”
陈敏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当年那个个子比自己还矮,就知道调皮捣蛋的男孩现在长得高高大大,体格匀称,除了脸上还有些青涩,俨然就是个年轻男子了。两人轮流站到讲台上去扮老师。郑磊把教政治的刘老头学得唯妙唯肖,连他说到忿忿处随地吐痰和扔粉笔头去打瞌睡学生的姿态也学得毕似,逗得陈敏哈哈大笑。
有时候两人会去铁道埂子,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盛夏,粉艳艳的夹竹桃轰轰烈烈地开着,在阳光的蒸腾下发出几乎令人窒息的闷香。陈敏坐在铁道旁草坡上的树荫里,看着躺在旁边似乎睡过去的郑磊。正是午睡的时候,在亮而薄的阳光里,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近处一蓬一蓬的野蜂在空中乱窜的嗡嗡声,头顶树上知了疯狂不断的尖叫;极远处传来卡车低沉的鸣笛声,还有一阵阵说不出名堂又有节奏的机器转动声——然而在这声音无限放大的背景下又是让人眼皮发沉下坠的寂静。陈敏也想放开约束,舒舒服服地躺下去。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手脚放哪里都象多出来的那样不自在,只好僵直地坐着。
郑磊翻身起来,也不说话,突兀地凑在陈敏嘴上极快地亲了一下。两个人的嘴唇都有些发干,而这个吻虽然仓促草率,却让他们接触到了彼此唇间那一点点凉凉的湿润,好像是吮着了一丝丝水果硬糖的甜。陈敏仿佛石化了,身子绞扭着不动。郑磊也僵在那里,有些进退无措,忽然听到陈敏扑哧一笑:“你说这个鸟儿和鸟儿咋办呢?”郑磊觉得陈敏僵硬的身体柔软起来,也笑了,低头用自己的鼻尖顶住陈敏的鼻尖,来回擦了擦,说:“就这样子办呗。”
陈敏顺势躺在了草地上。她心里那种惊心动魄象是从远古时代传来的低沉的击鼓声,并不清晰可闻,但与她的心跳齐律振荡。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带动整个身体,整个草坡,整个地球在跳动摇荡。她用手臂遮了光,紧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独自与那种震荡感对抗,精疲力竭。
周二回来的,电脑坏了,才修好
我的同学也是好多二十几年没见过,我们当时读住校,那天听男生讲他们的故事,太感慨了
这次回去最大的感受是以后都要争取春天回去,天气好,居然见到了太阳。蔬菜也丰富,好多年没吃的东西比如香椿都吃到了,现在想起来还回味不尽。就是时间太短了点
你已经回来了么?惊喜耶。 怎么样?我也准备夏天回去见中学同学的,不能相信已经二十多年了,有点怕怕。
这篇我搁了好几个月,心里不太满意,改来改去的,就这样了吧。你也写写中学吧。你以前那些关于中学生活的,我都很喜欢的。我觉得中学比大学有写头,因为大学已经能为自己的行为找理论依据,在中学却只是个人在黑暗里摸索,尤其是在比较封闭的小城市。。。
你一定是写完了的吧?快贴出来啊。
本来这次回去见了中学同学,也要写一篇青春什么的,看了这个,给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