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很特别的复活节,疫情之下不能去教堂,只能在家看着电视里转播的复活节的弥撒。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三四月间满月后的第一个周日,我们都会去基督教堂参加一个教会的复活节礼拜,大家在牧师的祝福声中喝葡萄汁和吃一块掰开没发酵过的面饼的仪式,象征着我们喝了耶稣基督为了我们流尽的宝血和他的肉身以洁净我们人类的罪恶......圣经记载耶稣死后三日复活,当年他复活的日子便是今天的复活节,这是一个象征着重生给人以希望的日子。
出了两天的大太阳,复活节后又在下雨,南方的风暴北扫过来,大风夹着雨点倾泄在我书桌窗外的湖面上,这样的恶劣天气,纽约中央公园里的那些临时搭起来的救护帐篷能不能为病人挡住风雨?需要送医的人们会不会因为外面的泞泥而放弃了雨中的折腾延误医治?人们会不会在家里祷告,求主屁护求主医治?
医生们都是学科学的,但很多医生也都有宗教信仰,美国大医院里基本上都有一个小教堂,病人也好医生也罢,都会时不时走进去默默地祷告一番,即便科学如此发达的美国,医生们也常发现他们精湛的医术有时挽救不了生命,那掌控我们一切的三维空间之上的super power, 有信仰的人称之为神。
我问黄医生有宗教信仰吗?黄医生回答没有特别的信仰,又说准确地说可以算Agnostic。
复活节的晚上,我和医学生的儿子在看电视里转播的百老汇音乐剧《耶稣,超级英雄》,当舞台上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戴着荆棘做的冠血流满面时,我感叹人类有时可以是残酷得令人发指,儿子点头同意。我谈到这个super power,从高中开始不再愿意去教堂的儿子说他也相信有超级能力的存在,人类的三维空间之上一定有四维、五维和多维空间,他用科学的角度冷静地谈论这个问题,可是我说三维空间并不是那么冰冷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情感和思维,因为有爱Love, 所以说神爱世人不仅是温暖的,也给了我们人类希望和力量,所以我选择相信神,而不是冰冷的几维空间。虽说我和年轻人在这方面还未有统一的认知,但是我们俩都明白对方的来处,也都愿意给对方时间和空间去独立的思考。
黄医生是个喜欢读历史的人,他和我提到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那是发生在1918年的1月到1920年12月的一次造成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感染高达近一亿人死亡的大流行病,间接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终止。那次的流感其实并非起源于西班牙,且分三波,第一波发生在1918年春,在美国堪萨斯的军营里,只是普通的感冒症状而已;那时也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到了同年的四月,法国也传出了流感,接着中国、西班牙和英国相继沦陷,但也不是太严重。可到了秋季,来了第二波,这一波来势汹涌,而且病毒似乎专门攻击青壮年,20-35的人死亡率奇高,疫情席卷全世界,美国在第二波中失去了二十万人的生命。第三波流感在1919年的冬季出现在很多地方,正当人们提心吊胆以为又一场灭顶之灾来临之际时,流感病毒却慢慢地自己消失了,到1920年春,病毒神秘神奇地销声匿迹。
不知道这是不是美国总统川普在今年开春总爱说的那几句话的原因,他那时喜欢摊着两只手,对美国人民说:就是一场大感冒......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消失了,像一个神奇的奇迹......
或许是历史上有着西班牙流感忽然消失的先例,或许是我们都会有一种盼望好的奇迹出现的心理,我们普通的人可以这么想,作为一国之首,他那么说无疑是让很多民众看轻了这次的敌人。轻敌的结果往往都不会好,都成了血的教训!
黄医生说他们的医院纽约皇后区的Elmhurst Hospital Center不仅是当地最大的医疗中心,而且内科和传染科来说是首屈一指的,他们面对的是全世界来的各种族的病人,是纽约艾滋病治疗的中心之一,管理近1500例艾滋病病人,有专门对付传染病的急诊部门和隔离室,应该说他们是对付传染病的大家。
平常的日子里,医院有80%的使用率,如果有突如其来的突发事件,医院会达到百分之百的饱和状态。加上附近好几家医院近年来的关闭,使得他们医院成为纽约市里最大最繁忙的一家综合医疗中心,负担本就很重。
对于中国的疫情,他们开始也会觉得隔着个太平洋很遥远,可是医生的直觉吧,也觉得有一天这病终将传来美国,心里是有所准备的,医院也有所准备,但是,在一个多星期前,猛然一下子的纽约疫情大爆发了一周之后,医院还是Overwhelming了,不仅是医院,医护人员也是超负荷的工作,医院里的病房楼面被改为COV-floor, 外科手术等被推出,全部的医院资源都关注在治疗新冠病人的身上。黄医生说:“工作并不比平常复杂,但想想看,整个医院就看一种病是什么样子?偶尔也有中风心肌埂塞等病人,外科手术都转到别的医院去了......” 而平常是内科医生的他不仅跑急诊,而且跑病房,穿起了传染科的防护衣,他说就像穿“太空服”,就像“走进化妆舞会”,因为“谁也认不出谁,病人认不出医生,口罩加面shield, 讲话声音有如隔墙,戴NRB或CPAR,病人讲什么医生也听不大懂。看完几个病人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黄医生特别强调对传染科的尊敬和推崇,他说这一科在和平年代里不显眼不被看重,传染专科的医生工资相对低,很多医学生不愿意投身,可是对于人类的寿命长短有贡献的往往是他们,西班牙流感当年在1918年就使得美国人的平均寿命就比平常减少了12年,而且,他们对于疾病病毒的感觉黄医生说就像“私家侦探”一样敏锐,黄医生还说如果说在医院里他有时会征询医生同僚的建议,他一般都是会去咨询传染科医生的意见。从寄生虫、细菌到病毒,从诊断、治疗和用药,他都很会尊重传染科医生的专业看法。
即便察觉到上至美国总统下至美国百姓的“轻敌”心态,即便黄医生说纽约他任职的医院对疫情病毒的进攻有所准备,但他还是说:“医院对传染病有着各种各样的准备,但是,像新冠肺炎这样的疫情,不仅是我们医院,包括纽约市纽约州以及美国的任何一家医院,包括世界各地,没有一个国家可能可以完全应对得了这样的疫情。" 黄医生提到纽约时报里的一篇文章,有专家推算过,如果一个带病毒的人从中国飞到芝加哥机场,他可以在47天之内,使得他身上的病毒传染至pandemic的程度。所以,黄医生认为,不是美国准备不足,而是这样大规模的传染病大流行袭来,时间是否来得及?医护人员是否赶得上病毒传染的脚步?......
至于被美国总统和州长沦为政治斗争工具的呼吸器,黄医生是这样说的:按照最初的估算,美国会失去二十万人的生命,那么他们医院现在的呼吸器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州长问联邦政府要,是为了最坏的情况做准备的,如今最坏的情况他们也都看到了,最初的数字被估多了,现在从二十万降到了六万左右,加上来自四方的支援,联邦政府也送来不少的Portable的呼吸器,黄医生很感恩地与之合影,他告诉我不用担心,呼吸器暂时是足够的。PPE即个人防护品包括口罩、眼罩、面罩、防护服也足够了,这次要多谢华人社区的捐赠,真的看到美国华人的团结和同心协力为这个国家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最终医疗系统没有Crash,最黑暗的时刻正在过去。
黄医生与联邦政府送来的呼吸器合影
黄医生说也有不足够的地方,那就是医院缺乏呼吸治疗师还有Critical Care。对于我问他这次抗役最挑战的事情是什么?他说就是治疗被感染的重症病人,因为没有可以克制病毒的药物,所有的用药其实都是带有实验性的,他也提到疫苗和治疗特效药都需要时间,回望1918年的西班牙病毒,发生在秋季的第二波是最厉害的,所以现在虽说我们已经看见了曙光,急诊病人和新病人都少了,但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夏季天热之后疫情有可能好转,人们更容易放松警惕,秋季会不会病毒卷土重来?黄医生说是完全可能的。在疫苗和特效药面世之前,我们都应该高度警觉,当然,如今我们不仅有了经验,而且也知道了病毒的厉害,轻敌是不会了,我们应该会吸取教训,做的越来越好。
作为华裔,又是奋战在一线的华裔医生,我问黄医生很多人关心的一个话题:他感受到被歧视吗?他被歧视过吗?以前和现在别人对他的眼光有不同吗?黄医生的回答语气里有些诧异我问这样的问题。我早已习惯了,因为我就被问过很多次,“二等公民”是老式的说法,新式的就是那些比如纽约地铁里几年前拍的外国女子辱骂华女的视频,用来说明你们华人在美国被歧视。黄医生告诉我作为医生,病人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亚裔华裔,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种族上的不尊重,不论是病人还是同事,他从来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倒是在武汉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的病人关心地问他中国有没有亲人?亲人们是否平安?没有一个人说过“中国制造”等暗示性侮辱的字眼,有的只是真诚的关心。我想这与美国人尊敬医生这个职业也有关系吧,不过,我不是医生,我也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对我的华裔身份的歧视,至少表面上从来没有过,地铁里的那段视频我不知来龙去脉,起因是什么?那个外籍女子也不一定就是美国人,且看上去精神不是正常的人。在纽约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新移民,很多时候落后地区的人们会比较欠缺对人的尊重,我就看到过少数族裔用语言侮辱另一个少数族裔,说来我们华裔在这方面也是被后代说最会歧视别人的人。那是另一个话题,以后有机会再聊。
写这篇文章之际,美国女诗人EmilyDickinson的一首英文抒情诗一直在我脑中来回地浮现,我于是把诗翻成了中文,放在这篇文章的最后,在纽约连接几天疫情好转的当口,这首诗就像那些变好的数据一样,如一片片羽毛在空中翻舞,那是希望在飞,希望是带有羽毛的东西。
希望一直存在,自带羽毛,像鸟也像梦,在我们心灵深处自由飞翔:
Hope is the thing withfeathers 希望是带有羽毛的东西
That perches in the soul, 栖息在灵魂深处
And sings the tune--without the words, 唱着无字的歌
And never stops at all, 永不停息
And sweetest in the gale is heard; (希望)是风中传来最甜美的声音
And sore must be the storm 排山倒海的风暴
That could abash the little bird 欲侵吞那只小小鸟
That kept so many warm. 储藏积蓄了的温暖
I've heard it in the chillest land, 以备在最寒冷的土地上
And on the strangest sea; 即便是在奇海幻地
Yet, never, in extremity, 也从不会,绝不会
It asked a crumb of me. 向我索取分毫
附上整理出来的刚过去五天纽约城和纽约州的确诊和死亡数据。
New York City Past 5 days | ||
-------------NYC------------- | ||
确诊人数 | 死亡人数 | |
8-Apr | 1,549 | 396 |
9-Apr | 3,332 | 340 |
10-Apr | 2,671 | 295 |
11-Apr | 1,372 | 191 |
12-Apr | 501 | 29 |
New York State Past 5 days | ||
---------NY State----纽约州 | ||
确诊人数 | 死亡人数 | |
8-Apr | 21,101 | 1,578 |
9-Apr | 10,575 | 777 |
10-Apr | 9,946 | 783 |
11-Apr | 8,236 | 758 |
12-Apr | 6,337 | 671 |
全文完
下面是黄医生工作的医院的一个捐款链接:
https://www.gofundme.com/f/help-elmhurst-hospital-in-queens-ny?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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