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云 （海云）

(刊登于《红杉林》杂志2010年春季刊)

“你们就这样分手了？”我仍有点不能置信。我那时也结婚好几年了，孩子也有了，婚姻中的激情正一点点地退去，整天被奶瓶尿布缠绕，有的时候也觉得日子是越来越无聊，我和孩子他爸也热吵冷战， 可说分手离婚还不至于。

“本来也就是觉得没意思，可是，遇到另一个人 ……” 欧文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纽约的中国城遇到一个上海女人，这个女人因为想出国嫁了一个中餐馆的福建籍的大厨，本身上海女人嫁给福建人就够委屈的了， 这个大厨不仅没什么修养更没什么文化，最最惨的是这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邋遢男人是个性疟狂。欧文遇见这个上海女人的时候，她正缩在邮局的一个角落哭泣。也许是欧文边走边和他上海的老妈通电话的原因，女人听到乡音一把拉住欧文请求他给她一张可以寄到中国的邮票，欧文看着一脸泪痕的女乡亲，当然是毫不犹豫为她支付了寄往中国的邮件费用。

那以后的故事大同小异，英雄救美人，男人和女人，自然就好了。欧文帮女人逃脱了餐馆男人地虐待，但是餐馆男人也狠狠报复了一下欧文，他找来一帮黑社会的华人帮派分子把欧文痛殴了一顿不算，私了的结果是欧文陪上了这几年他辛苦所赚的血汗钱。加上与上海女人婚外恋的暴露，欧文的美国妻子正好有了充分的理由与他离婚各奔前程！

“这也不算坏事儿！你总算找到第二春了！”我说得是真心话！“怎么又回国了呢？”

“我离了婚倒是觉得一身轻松，但是，我可不想马上再结婚！”欧文的烦恼是那个上海女人觉得非他不嫁了，他于是只想逃！加上如今数字影印的发达，他的那个冲照片的小生意早已是一天不如一天，所以，他决定回国碰碰运气！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怎么样？你家那位老兄还算称职？看你好像也不像从前那样神采飞扬的？他没亏待你吧？”“没有！”我赶紧申辩，看着他玩味的眼神，又有点心虚地说：“其实，人的爱情， 那种特别高的热度就只能持续那么一会儿工夫，完了，就是责任、道义、和习惯了。你说是不是？”我有点不自信地征求他的意见。

“嗯 ……” 他沉吟着、沉思着、沉默着， 半天才说：“我也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悲剧？ …… 我爱的人，她不知道爱我；爱我的人，我似乎并不爱她。没结婚时觉得人大当娶，结了婚吧，又追悔莫及！再说这种跨国婚姻，我有了问题，大家一拍两散，各自走路。你似乎也有问题，却好像并没有到说再见的时候！也许我是个男人，自尊心上比你强吧！也许中国女人心底深处都有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认命心态吧！”

我举起我手中的咖啡杯：“你停！停！你的自我分析我可以接受，对我的分析，你还是停止一下！”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对他说：“也许是我还相信爱情！我并不认为每个人都会错过自己的爱恋！”他的眼中亮光一闪，他问：“我也没说不信啊？你不想问问我这次来见你的目的？”我有点木然：“是不是来告诉我你离婚的事？加上你要回国做海归？”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一直后悔有句话从没对你说过，我觉得如果憋在心里一辈子，等我老了的那一天，我一定更加后悔！ ……” 我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欧文！你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吗？ ” “ 那还用说？”他答。“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举起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之上。

送他进候机室时，他张开双臂，我大方地过去拥抱了他一下，依稀看见他眼角的闪亮，我不敢仔细辨认那是泪光亦或是他的眼光，他塞给我一本旧杂志，对我说：“保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直到回到家里，我才翻开那本旧杂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本诗刊，当中一页折了起来，我打开折起的地方，那上面是顾城的诗句：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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