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宣武门外大街大茶馆聚闲斋门口，有一块雕花汉白玉上马石。这还是当初茶馆开张的时候，邱老太太为迎接克勤郡王，专门置办这么高级的一块上马石。那时候骑马来茶馆的人还不少，有这块上马石，上下马方便多了。进入民国之后，骑马的人越来越少，这块上马石基本上成了摆设，偶尔成为茶馆附近小孩子们玩的地方。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能玩玩闹闹地过童年。8岁的张小二，因为家里穷，就不得不当报童。每天上午，张小二必到聚闲斋门口来一次，站在上马石上吆喝当日的重点新闻，推销报纸，一是卖给聚闲斋的茶客，二是卖给过路人。那时候的报纸喜欢报忧不报喜，只要一有重大消息，一定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坏消息。所以报童张小二也跟着倒霉，被聚闲斋的茶客们起了一个外号，叫乌鸦嘴。

1918年11月12日上午，聚闲斋茶馆正开着早场评书，票友班三爷正对着一群闲人说自己编写的《大明亡国演义》，沉痛地分析中华民族为什么第二次亡国。这时候，只听见茶馆门外报童乌鸦嘴的一声尖叫，号外！

班三爷闭上嘴，和茶客们一起，邹着眉头，准备听听又出什么坏事了。因为从皇上退位之后，这些年就一直没有好事。乌鸦嘴接着喊，号外！

听书的乌大少说，别是张勋张大帅又打回来了？

去年张大帅带兵进入京城，恢复了大清，乌大少高兴了几天。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俩礼拜，段总理又带兵打回来了，再造了共和。

听书的恩二爷说，不会，张大帅的兵都被解散了，不可能打回来。我是担心中国参战又失败了。

原来去年段祺瑞总理带兵回来，解散了天天裹乱的国会，向德国宣了战，中国也参加世界大战了。虽然聚闲斋的茶客们不太喜欢国会那帮子耍嘴皮子的议员，但是对待中国是否向德国宣战的问题，他们还是赞同大多数国会议员的态度，反对中国参战。理由很简单，早先八国联军的司令就是德国人。北京人品尝过德国人的厉害。那不是好惹的。对德宣战，不是开玩笑吗？可是在德国留过学的段总理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德国人开战。大家都为这事儿捏着一把汗。

乌鸦嘴还在外面尖叫着，号外！

这时候，邱老板也急了，走过去，推开门，对站在上马石上的乌鸦嘴说，你小子怎么了？到底又出什么事儿了，快点说，别这么吊人胃口。

乌鸦嘴说，我说了，您们保准买这期的报纸。

邱老板说，快说，快说！

乌鸦嘴喊道，德国投降了！

班三爷，乌大少，恩二爷，还有雅座上的冷四爷等人，都听见了，先是一愣，接着还是班三爷反应快，一拍惊堂木，喊道，中国成了战胜国了。

乌大少跟着喊道，哎呦，哎呦，没想到嘿，中国赢了！冷四爷哈哈大笑，摔了自己手里的杯子还不觉得过瘾，走过来，把班三爷眼前的杯子也抄起来，摔在地上。恩二爷说，你们听，外面有锣鼓声，走，上街上看看去！

茶客们说，走呀，都站起来，涌出了大门。远远地见到从菜市口方向过来一群人，敲锣打鼓，边歌边舞走过来。

邱老板对乌鸦嘴说，小子，你这些报纸我全包园儿了，你把报纸送给大家，回头找我要银子。[200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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