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外是平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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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谁家(1)

(2006-08-29 12:46:34) 下一个

                                                                                  序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中国,正经历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考验。一九六六年十月三日,《人民日报》转载《红旗》杂志第十三期社论《在毛泽东思想的大路上前进》。社论根据林彪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七周年大会上的讲话精神,公开提出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任务,于是全国各地立即掀起“踢开党委闹革命”的狂潮。除野战军外各级党政机关很快处于瘫痪或半瘫痪状态。“打倒”、“罢官”、“横扫”、“火烧”之风席卷全国,愈演愈烈。各级领导干部、各级民主人士、知名学者、知识分子、劳动模范等被抄家、游斗、关牛棚,以至遭毒打致残、致死的比比皆是。

       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毛泽东主持开幕式并致开幕词,林彪作政治报告。九大通过的政治报告和党章,使“文化大革命”的错误理论和错误实践合法化,加强了林彪、江青集团在党中央的地位。

         一九七二年,按照毛泽东提出的任务,“斗、批、改”运动在全国全面展开。在进行“斗、批、改”各项工作中,一再强调要“大批判开路”。这种大批判的特征,是不顾事实,不讲道理,不容分辩,捕风捉影,断章取义,无限上纲。从内容上说,它蛮横武断地否定“文化大革命”前十七年的重大成就和一系列政策法令,工作条例,规章制度等,硬说那些都是“修正主义、资本主义的货色”,把反对只抓政治运动忽视生产的正确主张称为“唯生产力论”横加批判;又把加强经济核算,提高企业利润的各种措施统统说成是“利润挂帅”;把兼顾国家、集体、个人三者利益和关心群众物质生活当作“物质刺激”而戴上修正主义帽子;把学习外国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当作是“洋奴哲学”、“崇洋媚外”;把教师努力提高教学质量、学生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科技人员钻研业务当作是“智育第一”、“白专道路”而横加批判;在文化艺术方面,把解放前三十年代的革命文艺和建国以来的文艺工作和文艺作品几乎全部说成是“封、资、修大毒草“等等。大批判的直接后果是动摇了人们对共产党、共产主义的信念,助长了无政府主义思潮的泛滥,给生产、科研、教育、文化各个领域带来巨大的破坏,造成了百花凋零、万马齐喑、思想被紧锢的局面。 

       就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一个特殊的家庭诞生了------


                                                                       [引子]

         风雨依稀往事里,忆兄弟情谊,十年知遇,吾扬英雄之志,君逞丈夫豪气,惺惺相惜。时逢乱世之秋,遭遇变故之际,蒙君不弃,托孤以寄。一朝离别,阴阳相隔,生死两地。痛失挚友,生所不欲。苟活之日,残喘之时,唯图效犬马之劳,竭心尽力,抚育子女。盼有朝一日晴有所属平安有继,吾愿足矣! 


                                                                         (1)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里的一天,中国东北某省城,刚刚下完一场大雪,呼啸的北风挟着刺骨的寒冷穿街过巷,无处不在的大字报和标语,在肆虐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和北风的呼啸声混杂在一起游荡在街巷里,好像孤魂野鬼的嚎叫和呻吟。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这个除了黑白二色似乎再也找不到其它色彩的城市彻底地被寒冷凝固了。而此时此刻的省委大院儿更是死气沉沉,省委的很多领导被打倒的打倒下放的下放了。肖天诚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被找去谈话了,每次谈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希望他对反革命分子不要心慈手软,要大胆地检举揭发,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毛主席的绝对忠诚。 肖天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感到十分的疲惫,心情也格外的沉重。

        想起自己当初大学毕业刚刚到省委报道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满怀着一腔热血更兼凌云的壮志雄心,渴望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谱写出辉煌的乐章。然而,在省委机关里默默无闻地做了两年多抄抄写写的工作之后,他当初的雄心壮志也被消耗的所剩无几了。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因为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更写得一手好文章而得了第一才子的雅号,也曾经为此轰动校园名噪一时,可是这个第一才子参加工作以后却每天都在为别人誊写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狗屁不通的材料和文章,还要时不时为这些制造“垃圾”的人端端茶倒倒水跑跑腿。

         直到新任省委书记杜天元上任后,这种局面才发生了改变。杜天元年轻有为,任省委书记的那年才四十出头,是中央破格提拔的年轻干部。天元书记是个喜欢脚踏实地的人,在偶然的几次接触中他发现肖天诚为人真诚、直爽、处世低调,才华横溢却毫不张扬,办事认真且任劳任愿,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就这样肖天诚摇身一变便成了天元书记的专职秘书,那一年肖天诚也才不过28岁。时间过得真快呀,肖天诚心想,今年自己都已经三十三岁了,转过年就三十四岁了,这一路走来,老领导们尤其是天元书记曾经给过自己怎样的信任、关心、鼓励和支持,这一路走来,自己曾亲眼目睹了他们是如何为党、国家和人民兢兢业业的工作的。

       不错,自己的确是见证人,是见证他们优秀和忠诚的见证人,却不是他们是反革命的见证人。然而,现在却有人要自己作这样的见证。目睹着自己一直尊敬并爱戴着的老领导长辈一个个被打成反动派游街示众,有的被殴打致死,有的不堪凌辱自杀,还有的仍在隔离审查当中。这一切已经令自己肝肠寸断,寝食难安。如何能再加入揭发乃至批斗者的行列中呢,如果那样,自己的后半生都将在痛苦、悔恨和自责中度过,难道这就是自己一直向往并追求的生活吗?不是的,决不是的。

        肖天诚痛苦地抓着头发,用力地摇摇头,试图摆脱这一切而不去想它,可是他做不到。肖天诚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子前,正值隆冬时节,玻璃窗上结满了好看的冰凌花,透过那些冰凌花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子里那些光秃秃灰濛濛的树,直挺挺毫无生气,僵尸一样站着。

        “北方的冬天太长了,这真令人厌倦。”肖天诚这样想着,心情已经凝滞在冰点,他十分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如果自己保持沉默,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一想到那个革委会主任的样子肖天诚就会感到后脊梁都在冒冷风。

       革委会主任姓苟,人称苟主任,在荣升革委会主任之前有个外号叫狗不理。狗不理长着一张猴脸一对狼眼一副鹰勾鼻子和一根长颈鹿的脖子,尤其让肖天诚受不了的是他说话声音里透着那么一股子娘娘腔,肖天诚最恨说话娘娘腔的男人,也根本想不通无产阶级阵营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东西。当他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对着自己乱喷唾沫星子的时候,肖天诚恨不得也象陆文斌那样痛痛快快地骂他一句狗娘养的。

       说起陆文斌,在天诚的心里,他不仅是朋友是知己更是楷模和榜样,他一直都想做到象他那样敢爱敢恨,也一直想象他那样无所顾忌嬉笑怒骂酣畅淋漓地做一回人。他们的友谊已有十年之久了,十年过去了,尽管肖天诚非常佩服陆文斌的勇气和胆量,可是至今他仍然无法做到那样,他有太多的顾虑,顾虑使他变得软弱。他不能不考虑晓匀,她是一个温柔而又贤良的妻子,出生在江南水乡的她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来到这个冰天雪地人烟稀少的地方,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还功不可没地给自己生了两个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的儿子,一个5岁,另一个只有3岁。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他们呢?最让他担心的是晓匀最近又刚刚怀了身孕,五六个月后,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就要降生了,如果自己不在她身边,晓匀该如何是好呢?肖天诚越想心越烦,转身抓起椅子背上的大衣和羊毛围巾,正要出门,电话突然响了。

        肖天诚吓了一跳,转身回到办公桌旁,抓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听筒里传来晓匀紧张而急促的声音: “天诚,是你吗?”

        “是,什么事?”

         “快来医院吧,佩佩生了,可是------”晓匀突然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了。

         “晓匀,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肖天诚只觉得血往上冲,整个人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包围着。

         “天诚,你快点过来,佩佩一定要见你一面,佩佩她不行了,我们在中心医院妇产科117室,你快点儿来吧,晚了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晓匀一边哭一边说。

          “好的,好的,我马上来,马上来。”天诚扔下电话冲出门去。 佩佩躺在病床上,要多苍白就有多苍白。 “她的血一定快流干了。”这是看到佩佩以后闯进肖天诚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他疾步走到床前,俯身到她的床头,“佩佩,你还好吗?”
 
      听到天诚的话,她微微侧了侧头,然后又看了看站在天诚身后的晓匀,用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说到: “天诚,你来了就好。文斌,你也过来。”此时一直躲在墙角不想让佩佩见到自己流泪的陆文斌早已哭成了泪人,这是肖天诚自认识陆文斌以来第一次见他哭,而且哭的象个孩子。也许是佩佩的声音过于微弱了,陆文斌并没有听到她在叫他。
 
        “文斌,过来,佩佩有话要说。”天诚叫道。 文斌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泪,回到佩佩的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她苍白纤细冰冷的手。

        “天诚,小匀,说起来我们认识已经整整十年了吧,我还记得和文斌一起去参加你们婚礼的情形呢,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样。”说到这里,她便停顿下来,呼吸微弱而急促。

        “佩佩,你不要讲话了,你需要休息。”天诚试图制止她,佩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佩佩,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晓匀试图笑着说这番话,可眼泪却不听话地掉下来。 “真的留恋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以后恐怕再不能够了。我要走了,但是我有很多事放心不下,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请不要打断我,让我把想说的说完,好吗?”

        “好的,佩佩,你说吧,我们听着呢。”天诚说道。
 
        “文斌的性格太直,脾气又倔,我不在他身边了,你们要多劝劝他。万一,我是说万一文斌出了什么事,请你们一定照顾我的孩子们,我相信你们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父母,会教他们成为正直并有上进心的人。文斌是孤儿,我的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万一文斌也有个三长两短,请不要让我的孩子们成为孤儿,请让他们和明凯明旋一样成为你们自己的孩子。”说到这里,佩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知道,三个孩子会给你们增加很多负担,但是看在我们十年交情的份上,答应我好吗?”佩佩的语气尽管微弱却充满着期盼。

        “佩佩,你放心,我和晓匀一定会照顾你的孩子们,象待我们亲生的孩子一样。”天诚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的激动,“不过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你会没事的,你自己千万别放弃。”

       “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谢谢你们答应我的请求,把爱人和孩子交给你们,我真的很放心。”佩佩将目光转向了文斌“文斌,孩子们在哪儿?”

        “在天诚家和明凯明旋玩儿呢,我想着医院里挺乱的,没带他们来,我这就回去接他们。”文斌再也忍不住当着佩佩的面哭了起来。佩佩却轻轻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天诚、小匀,我想和文斌单独待一会儿,好吗?”

        “行,行!我们先出去了。”天诚和晓匀答应着,起身离开了房间。117的房门在肖天诚身后关上了,而这扇门却从此将佩佩和他们永隔在了阴阳两界。 



注:因为没有经历过文革,场面描写都是听长辈的叙述和翻阅资料而得,不实之 处 万望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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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存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版权归作者所有,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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