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卢西亚的早春之行（六）塞维利亚（1）王宫

塞维利亚（1）王宫

从龙达向西北方向行约一百二十公里，便来到安达卢西亚自治区的首府和全区最大的城市Sevilla，英语称其为Seville，而中文称其为塞维利亚。塞维利亚城区有人口约七十万，在西班牙排老四，仅次于马德里、巴塞罗那和瓦伦西亚。塞维利亚整个城市的格局颇大，但主要景点均在老城，皆步行可及。

塞维利亚最有名气的景点是塞维利亚王宫 (Real Alcázar de Sevilla)。王宫规模宏大，四周被带碉楼的古城墙所包围，挺拔而威严（图1）。最初的王宫由穆斯林王国的拉赫曼三世始建于公元912年，规模较小，后来历经穆斯林和基督教多个王室的不断扩充，跨越数百年，逐渐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图1

1987年，王宫与隔街相望的主教座堂，还有附近的西印度群岛综合档案馆（General Archive of the Indies）一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在西班牙，由于历史文化遗迹太多，往往一座城市就有好几处。彼此互相竞争，去争取联合国的这个名号，还不如联合起来，成功的机会更大一些。这种“异质遗产”却“联合共享”的现象，在我们这次旅行的塞维利亚、科尔多瓦、格拉纳达三座城市中，均可见到。

二月虽然是旅游淡季，游人却不少。王宫的售票处在王宫左侧的一座庭园内（图2），园内种了许多柑橘树，但不称橘园，却被称为旗园（Patio de Banderas），因为这里曾是国王仪仗队停留的地方。王宫每半小时只许300人进入，从早晨九点半开始，直到下午四点半最后一批。计数售票，绝不通融。我们大约在早晨十点到达旗园，只有几十人在排队，半小时后，买到了上午11:30的门票。值得一提的是，购票需出示护照，这和英国的旅游热点很不一样。几天后，我们的朋友中午到，则当天的门票已经售罄。由此可见，若在旅游旺季到塞维利亚旅游，宜提前在网上预定此处门票。

图2

得票后，需按时前往王宫入口排队，鱼贯而入。王宫大门，称为“狮子门”（图3），红墙石门，高耸壁立，上有一只举着十字架的狮子，一看就知道是基督教光复后的建筑。狮子乃兽中之王，古代的西方人，一旦坐大发迹，加冕称王，都喜欢和兽中之王拉上关系，算是人假狮威。

沿甬道进入后，又有一道城墙横亘于前，原石本色，孔隙毕现，显得古旧而苍老。这是建于十二世纪的摩尔城墙，算得上是王宫中的长者（图4）。

图3、4

进入摩尔城墙后，迎面是开阔的蒙特里亚庭院。而最热闹的地方是庭院右侧的“海军上将厅”，这里人满为患（图5）。此厅之所以得有此名，和克里斯托夫·哥伦布（1451-1506）当年与西班牙王室签下的《圣塔菲协议》有关。王室在此协议上郑重承诺，哥伦布一旦开疆扩土成功，所有疆土必须属于王室，而哥伦布将被封为“世界洋海军上将”。

图5

此处的海军上将厅并不用来谋划军务，而用来谋划商务。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这里一直是“西班牙美洲贸易署”的所在地，是当年西班牙王室管理美洲贸易的地方。而1492年，哥伦布出发去寻找新大陆的前期准备工作，1519年，费尔南多·麦哲伦（1480-1521）率船队环绕地球的详细计划，均是在此厅进行的。由此可见，此厅在人类发展史上的非凡意义。

塞维利亚虽然不在海边，却是人类走向海洋，开启“大航海”时代的首发城市。当年，麦哲伦率领由五艘三桅帆船组成的船队和大约二百七十个船员，就是从塞维利亚出发，去验证“地球是否是圆的”这个让海洋国家激动万分却又困扰万分的假说。塞维利亚城边有一条瓜达尔基维尔河（Río Guadalquivir），麦哲伦的船队顺河南下，通过百余公里的河道，即可驶入大西洋。因此，可以说，人类进入海洋时代，是从塞维利亚开始的。

厅内墙壁上挂着一些大型油画，描画历史人物和重要事件，其中一幅《圣费尔南多三世的临终时刻》颇引人注目，此画为塞维利亚本土画家、安达卢西亚画派的核心人物维吉利奥·马托尼（Virgilio Mattoni，1842-1923）在1887年创作（图6）。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费尔南多三世(1199-1252)是率领北方联军在1248年光复塞维利亚的基督教君主，雄才大略且怀柔宽容。这是他去世前在主教面前作临终祈祷的场景：虽是一代雄主，睥睨众生，却也一样会衰老，一样要面对生死；虽然贵为国君，在上帝面前，却也只是一介子民，盼望着被引领进入天堂。画面上，国王白袍曳地，垂头下跪，王冠和权杖这些名利之物均抛置于地上，等待着上帝的审判。看后令人唏嘘，不禁想起《红楼梦》中妙玉的那句禅语：“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用于此处，贴切！

图6

图7是蒙特里亚庭院的正立面，穆斯林的建筑格局和装饰引人注目。庭院前有一广场，格局开阔，据说是当年国王和贵族们打猎前整装待发的地方。

图7

欣赏之际，随人流迈入一矩形高门，即来到佩德罗一世宫（Palacio de Pedro I）。这是一座互相连通的宫室群，规模颇大，带有精致的内庭花园，装修华丽，美轮美奂（图8-11）。映入眼帘的是窄窄的条形水道，穆斯林的的拱门、小窗、繁复细致的装饰，但楼上的罗马木柱、圆形拱窗、以及开朗的布局，则是欧洲大陆的建筑特色，带有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风貌。

图8-11

此宫为基督教国王佩德罗一世（King Pedro I,即Peter of Castile，1334-1369)所建，故以名之。这是一座以穆斯林建筑风格为主的宫殿，却是一位基督教国王的居所，基督教的国王和王后，住在里面，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按照西班牙建筑界的专业说法，这种风格称为穆德哈尔Mudéjar风格，是基督教光复安达卢西亚后，在原穆斯林建筑艺术基础上，融合基督教建筑的一些元素，所形成的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穆德哈尔风格，既展示出安达卢西亚穆斯林文化的影响，也显示了基督教文化导致的演变，是基督教和穆斯林文化之间混杂的结果。这种风格，是纯粹而独有的伊利里亚半岛风格，多见于西班牙、葡萄牙、以及二者在拉丁美洲的前殖民地区域。

与佩德罗宫相连着的是哥特宫（Palacio gótico，图12），宫中有一座哥特风格的王室教堂（图13）。教堂这个与上帝交流的地方，关乎在世时的国运和死后的天堂，不可马虎，自然要彻底抹去穆斯林的痕迹，改建出纯粹哥特式的王室教堂。哥特宫内有色彩明亮的瓷砖墙壁（图14），还有多幅纪念国王查理五世在1535年征服突尼斯的大型挂毯，以张杨其文治武功，故此宫亦被西班牙人称为查理五世宫。

图12-14

塞维利亚王宫有极美的庭院和花园。悠游于内，不仅可以欣赏当年国王的御花园，还可见识许多风格各异的建筑。国王聘请的建筑师，不少来自意大利，他们带来了起源于十五世纪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艺术格调，园中的建筑，多具文艺复兴的风格（图15-17）。文艺复兴时期，讲究平衡、秩序、对称，建筑多采用排列有序的半圆形拱门、半球形的穹顶，以及宽敞对称的壁龛。一眼看去，给人以理性、开朗、坦诚、平稳的感觉，一反中世纪神权的桎梏和刻板。

图15-17

王宫花园极阔大，遍植各种奇花异草、珍稀树木，并设置有池塘、喷泉、小径、迷宫，以及风格各异的亭台楼阁，高低有序，疏密得当，且色彩配搭极佳，绿色世界里，间有红色墙栏（图18），造型别致，格局大方，颇有异域情调。漫游其间，使人心旷神怡，忘掉了疲累。

园中，有一石砌廊桥，气势宏大，造型典雅，装饰别致，横亘于花园一侧，是游人必到之处。登上廊桥，可以俯瞰园中景色，高树矮丛、通幽小径、池塘喷泉，尽收眼底。廊桥以及廊桥前的花园（图19-21），是风靡全球的电视剧《权力的游戏》的取景地。剧中，多恩王国的流水花园便是在此处拍摄的。此石砌廊桥建于1612年，是意大利晚期文艺复兴的风格主义（Mannerism）大师维蒙多·雷斯塔（Vermondo Resta，1555?-1625?）的作品。风格主义又称样式主义，被认为是连接文艺复兴和后来的巴洛克艺术之间一个过渡时期。

图19-21

园中，在风景佳处，有一咖啡厅，一溜儿排开的小桌，摆在林下花前。走累了的游人，包括我们，皆在此歇脚。或要一杯咖啡，或举一樽啤酒，或尝一块点心，一边赏景，一边慢慢品着。此时，野鸭、飞鸟、甚至孔雀（图22），皆来此处觅食，其景可乐，其事可记。

图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