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让生者有着不息的爱,让死者有着不朽的名。记忆比生命更加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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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小说《蓝花楹》第五章(中)

(2016-04-15 20:21:24) 下一个

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五章

(中)

1849年9月29日,柏曲克·梅恩这个名字第一次登上了布里斯班的官方报纸——《Moreton News摩顿湾新闻报》。虽然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已经命名为“布里斯班”,但它以前的名字“摩顿湾”还是被约定俗成地常常出现在各种场合,比如,作为城市里影响力最大的一份报纸,它一直到1850年代,都沿用的是《摩顿湾新闻报》这个名称。柏曲克·梅恩不显山不露水地盘下了一家没有在报纸上刊登转售信息的肉铺,但是,作为布里斯班市中心主街——皇后大道上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肉铺,它的易主是个受人关注的新闻话题。

1849年的布里斯班,已经诞生了不少来自爱尔兰的新贵——马修、麦格瓦斯,他们都是起步比我们早的成功的生意人。报纸上说,大家很欣喜地看到又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澳大利亚这片热土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柏曲克拿着刊登了他的名字的报纸给我看,他把已经怀孕得大腹便便的我抱了起来,激动地说:“我们就算是名屠夫那又怎么样呢?能把肉店开在皇后大道上的屠户,那我们也是这个城市里最棒的屠户了!”

柏曲克把我们在Moggill郊区的肉铺子交给他弟弟约瑟夫打理,然后全力以赴地要把这间皇后大道上的梅恩家的肉铺子办得红红火火。

新盘下的这个铺子空间大了很多,两层楼的房子,楼下开店,楼上住家,大大小小的卧室有六、七间,可以让我们有足够的空间迎接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我们的新家前门临街,有非常开阔的门面来摆放我们要卖的肉类、火腿,以及用来切肉的大的案板;穿过门面,直通后门,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可以用来饲养猪羊。

除了皇后大道上的街坊们每天的日常肉食外,我们几乎承接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大批量的供肉。一些郊区里的肉铺找我们买肉以后在他们的店里分销,大的餐馆找我们定点采购。我们用提炼的动物脂肪来做肥皂,还不定期地把一些来不及及时卖掉的肉做成腌肉、腊肠或者培根······我们每天都是早起晚睡,披星戴月。

每个晚上临睡前,柏曲克和我都会先把今天挣到的钱完完整整数上好几遍,然后放进钱罐,再把钱罐压在我们的枕头底下。

柏曲克说,能够这样枕着钱罐睡觉是极其快乐和幸福的。

我说,我们慢慢地可以攒出很多钱,然后就有我们梦想的大庄园和庄园里的蓝花楹了。

柏曲克指着我鼓得越来越大的肚子说:“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富有到那个地步,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上最好的学校,成为真正的上等人。”

好消息总是接踵而至的。

我们和柯因神父一起策划的引进爱尔兰劳工的生意已经有一艘船顺利地抵达了摩顿湾。紧接着,第二艘大船也在路上了。这一艘艘载满爱尔兰新移民的航船上,承载的是无数个脱贫致富的梦想,但把梦想先变成现实的,是守候在泊岸上接船的我们。

柏曲克说,当他看到一个个爱尔兰老乡从船上走下来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币在往我们的怀里奔跑。

这是多么可爱的比喻啊。更重要的是,这就是事实。

十年后的1859年,统帅着日不落帝国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宣布成立了一个新的殖民自治政府:昆士兰,它的本意就是“女王的领地Queensland”,布里斯班是昆士兰首府,并且成为自治市。

1860年左右进行了大规模的城市人口普查,据说,那时的布里斯班已经有超过12000个居民了,其中至少有6500人都来自爱尔兰。因为爱尔兰移民主要是由那时已经成为大主教的柯因Quinn经办,所以社会上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女王的领地“Queensland”其实更像是柯因的领地“Quinnsland”。无论是Queensland,还是Quinnsland,柏曲克都说这是我们的福地——这6000多来自爱尔兰的新移民中,有一多半都是我们做的中间人。如果用后来的商业术语来表述这件事情的话,那就是:我们在柯因神父的支持下,垄断了从爱尔兰到布里斯班的劳动力引进,并因此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这是后话。

就在1849年才新婚的我每天幸福地寻找着刚成为梅恩太太的所有亮点时,我几乎都忘记了我和柏曲克相识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

我把他当做是我唯一的依靠。

在我慢慢习惯于梅恩太太这个身份的时候,我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么好奇,无论是对于柏曲克,还是对于外面的世界。

我和柏曲克就是一个整体。我信任他,胜过相信我自己。

我们只需要有一个用来思考的大脑,那就是柏曲克。我是他的女人,服从他、照顾他,这就是我应该做到的全部。

我想我该来详细地说说我们家这个肉铺子了。

我们铺子门前的主街就是著名的皇后大道,说得这么气派,在1849年,它只是一条并不宽敞的泥土地街道,60英尺宽,套用后来人们的丈量单位看,就是18米。政府一度讨论说要把它拓宽到90英尺,但是大概因为预算不太好落实、而且大家也对马路的要求没有迫切到需要敦促政府来拓宽的程度,折腾了两年,皇后大道最后拓宽了9英尺,总宽度也就差不多是20米吧。

1849年的皇后大道上,马车还不算太多,每一辆马车和他的主人都是大家仰视的目标。天晴的时候刮一阵大风,就能吹进一屋子灰尘;逢到下雨天,那淅沥呼啦一淌子泥,让你走一步滑三滑还算好的,直接把你陷进泥泞拔不出腿来那很正常。如果有人雨天陷在泥地里也没关系,喊一嗓子就会有人照应着帮着叫警察来帮忙。喊警察也很简单,使劲地吹一下叫具口哨,警察听到这声音就会出警了。

整个城市就是这样从布里斯班河北岸的皇后大道为第一条主街开始建设的。

作为最为讲究秩序和规则的英国人的殖民地,整个城市的街道从一开始规划的时候就井然有序。它像是个国际象棋的棋盘,纵横交错:东西向的街道以皇后大道的延长线开始,所有与之平行的街道都以女性名字命名,Margaret Street玛格丽特大道、Elizabeth Street伊丽莎白大道、Adelaide Street阿德莱德大道、Ann Street安娜大道;南北向的则用男性的名字,Edward Street爱德华大街、George Street乔治大街、William Street威廉大街,而它们的交汇口则是沿着布里斯班河把这些东西向和南北向街道都串起来的Eagle Street老鹰大道。老鹰大道最后也接上了皇后大道的街尾。皇后大道一头接在老鹰大道上,另一头就终止于North Quay北岸的驳船码头。

我在这里如此详细地罗列了这些街道的布局,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是——它们在几年后大都成为了梅恩家的土地。

如果你有心去档案馆去查询这个城市的影像历史,你会看到从1850年代开始有许多盛开在这些街道上的著名的店铺和著名的品牌,鞋店、糕点店、裁缝店、巧克力店,还有银行、证券交易所、律师楼······那些泛黄的黑白照片记载了他们百余年来的无限荣光;但这些金字招牌其实多是租用的柏曲克·梅恩的土地和商铺。

这是一段人们在一百多年来极力想去回避的事实,似乎没有人愿意跟梅恩家族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更想回避的事情是,一个低调而庞大的商业帝国,从一个爱尔兰的穷鬼开的肉铺起家——不错,就是这个在1849年才在皇后大道上挂起梅恩家招牌的肉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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