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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母亲节】世上天才唯母亲 11. 打袼靽

(2016-05-01 16:38:10) 下一个

袼靽用旧布片裱糊而成,是纳鞋底、做布鞋的材料。

袼靽这两个字很形象,一个字从衣,一个字从革,从字面上就可以让人很容易地联想到,从破旧衣物上拆下布片,裱糊成代替皮革的鞋材。

小时候,几乎所有家庭的母亲都会打袼靽,都会纳鞋底,都会做布鞋。因为买鞋穿很奢侈,也很费钱。那个年代还没有计划生育制度,每个家庭都有一帮孩子,少的三四五,多则七八个,大多数家庭都没有能力花钱给孩子买鞋穿。因此,打袼靽,纳鞋底,做布鞋,就成为母亲们必会的基本功。

记得小时候,不论父母他们大人的衣服,还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衣服,也不论夏季的单衣,还是冬季的棉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爸爸穿旧、穿坏的衣裤,母亲把它翻新、改小、补好,给哥哥穿。哥哥穿得小了,母亲再拾掇拾掇,让我来穿。母亲的衣裤,也是这样由三个妹妹接力着穿。到了衣物实在不能翻新、确实没法改小、再也无法缝补的时候,也不会把它扔掉。母亲把它们洗干净,一件一件地拆开,剪下大小不等的布片,攒起来打袼靽。记得那时的人们给这些旧布片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叫做‘铺陈’。我敢说,如今的孩子,没有懂得这两个字的。

温暖、晴朗的春日里,母亲开始打袼靽。妹妹们围坐在母亲身边,挑选、整理那些旧布片。我则点火、烧水,帮母亲用面粉熬一盆浆糊。我家有一张100公分长、70公分宽的面板,母亲用它裱糊袼靽。先用板刷在面板上刷一层浆糊,挑大些的布片糊第一层,再用那些零碎的布片糊第二层、第三层。就这样一层浆糊一层布片地裱糊起来,大概都要四五层。母亲让我帮她把面板立在窗前,半天就可以晾干。唰地一声,母亲揭下一张板正、挺实的袼靽。把面板刷干净,再裱糊第二张。

母亲有一个大本夹子,里边收藏着每个家庭成员的鞋样。母亲比照鞋样剪袼靽,每只鞋底要剪六层。剪好的袼靽摞在一起,要像模子刻出来那样整齐。母亲要用一种叫做‘白花旗’的平纹白布装饰鞋底,上下两层,要用白布包裹贴脚的那一面和沾地的那一面。中间的那几层,仅用白布裁成窄布条沿边儿。经过这番偷工减料地装饰,一只鞋底裸露的部分都是雪白的。

纳鞋底是一件很辛苦、很细致的慢工活,性格急躁的人没耐性纳鞋底,针线活毛糙的人纳不出好鞋底。母亲纳鞋底要求严格,做工精细。先要给鞋底纳上一圈儿,使鞋底定型不走样。再一行一行地横着纳,每两行的针脚,都要狗咬纹儿地穿插着。两只鞋底纳出的行数要一模一样,针脚的数量也要基本一致,这样纳出的鞋底既美观又耐磨。

纳鞋底最吃力的有两个环节,一个是用钢锥扎透厚厚的鞋底。母亲坐着小板凳,一手把鞋底抵在膝盖上,一手使劲地拧着钢锥,才能钻透一个针眼,才能纳上这一针。再就是每纳上一针,都要拿锥子把柄帮忙用力拉紧麻绳,尽量使针脚刹进鞋底的表面,以增加鞋底的强度。就这样简单地两个动作,硬是把生黄铜做成的锥子把柄磨得金光闪闪,硬是把母亲的双手磨出老茧,勒出血口子,经常缠绕着橡皮膏。

爸爸也会纳鞋底,但他是用‘A’字形的夹板夹着,立在两个膝盖中间,一圈儿一圈儿地纳成‘回’字形。母亲告诉我们,父亲小时候在买卖家学徒,给掌柜的一家纳鞋底,学会了这手艺。有钱人家喜欢穿软底的布鞋,所以要纳出回形的稀疏针脚。爸爸见母亲的双手勒得不成样子,总要跃跃欲试地帮母亲纳一双。母亲不用他,说那样的鞋底不结实,两双也穿不过这一双。

小时候不大在意,如今回忆起来,每年春秋两季,母亲都要为一家人做单布鞋、棉布鞋。一天从早忙到晚,只能纳好一只鞋底,光这一茬鞋底就要纳半个月。每只鞋底至少要纳500针,一双鞋做起来,真地要耗费千针万线。我现在才想明白,中国的男人为什么如此钟爱母亲做的千层底,因为那上面既饱含着母亲的呵护与疼爱,又凝聚着母亲的心血和汗水。

我们兄妹上学要走六里路,到学校附近还要蹚过一片草甸子。每次蹚这草甸子,每当遇到下雨的天气,我们都要把布鞋脱下来,装进书包里,免得被泥水浸湿了布鞋,沤烂了鞋底。每到阴雨天,家庭条件好的同学都会穿一双半腰的小胶靴,故意在你面前的水洼里扑腾得泥水四溅。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一双这样又黑又亮的小胶靴呀!

一次我和哥哥放学顶着雨跑回家里,两个人都浇成了水鸭子,母亲心疼地找出干爽的衣服帮我们换上。见母亲的心情格外好,我试探着提起同学们穿着的小胶靴,说完胆胆突突地盯着母亲的表情。母亲并未生气,而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妈妈知道你们光脚丫、蹚甸子,闹不好会落下风湿、疝气的毛病,但你们兄妹五个,一人一双小胶靴,要花掉爸爸一个月的工资,一家人不吃饭啦!

见母亲心情沉重,我追悔莫及,不该给母亲出难题。星期天,母亲喊我帮她熬浆糊、打袼靽,说要给我和哥哥做雨鞋。母亲起早贪晚地忙了七八天,赶做了两双新颖的鞋子。鞋底是加厚的,鞋帮是高腰的,礼奉呢的鞋面用缝纫机密密地轧过,鞋底鞋面刷了几遍桐油,显得格外结实、挺括。

母亲的想法很好,布鞋刷上桐油,可以防水,可以当做雨鞋穿。可实际上桐油刷在布鞋上,防水的功能有限,反倒带来一个致命的弱点。由于有桐油包裹,浸湿的布鞋很难晾干,没多久便沤烂了麻绳,沤散了鞋底,不能再穿。虽然母亲打袼靽、做雨鞋的尝试没有成功,但母亲疼爱我们的慈母之心,让我们感念一辈子。写到这里,不由得吟起孟郊的诗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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