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走来（三）：异玉（5）

第五章

 

那场风波之后，杜瑞奇知道，由里真的爱上了自己。朱丹玲说的不无道理，提醒杜瑞奇抓住机会。于是他试探地、谨慎地和由里和由里交往着。殊不知两人在一起便稀里糊涂地粘在了一起。杜瑞奇有时心里一直疑惑不解，觉得感情这东西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他看得出由里对自己是真心的，是真的爱上自己。但他们的爱却来的很特别，与常人大不一样。事后杜瑞奇逐渐想开，和由里的缘分，似乎是小说里的情节有些类似，经过风风雨雨之后，两人才走在一起，有种是命天注定、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姻缘。他发现，由里很懂事，懂得关心别人，在同龄女孩当中算是难能可贵的了。难道由里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另一半吗？她那样的爱着自己，自己同样应该真心付出、死心塌地地爱着她。虽然两人国籍不同，语言不通，但在爱情面前，是没有国籍之分、没有语言之分和年龄之分，这就是爱情的伟大之处！这样一来，由里原本只是临时当一个老师，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由里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是否继续在这所学校当老师，可是她仍然拿不定主意。

这天由里上午的课刚刚结束，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家时，一个老师走了过来，对由里说道：

“仓本老师，王校长在办公室里等你呢！”

王校长开门见山地道：“仓本老师，今天我把你交过来，有事和你商量的。”原来由里和学校签署的是一份临时工作合同，合同里说由里在这所学校里只有三个月到四个月的工作时间。三个多月过去了，由里在学校里的工作表现不错，从大多数老师和学生反映的情况来看，学生特别喜欢上她的口语课。学校打算正式聘用她。

听完王校长的话，由里想了想，说：

“王校长，我在红海语言培训学校过得很开心，非常乐意和这边的学生在一起。至于我以后在不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请王校长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给您圆满的答复的。”

王校长摘掉老花镜，笑道：“哦，我明白了，你还得和杜老师商量商量再说吧！那好，我等你回信。”

 

 

日本横滨市区有个非常著名的旅游景点——山下公园。山下公园附近，有座环境幽静的居民区。四周被树木所包围，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座二层小楼里，客厅里有人正在谈话。只见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西装革履、俊朗的外表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抽着烟，不耐烦地听着沙发对面一位中年男人的解释。

那个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说道：“山竹会长，我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我会很快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他站起身来，向那个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个年轻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把烟头仍在烟灰缸里，假惺惺地客气道：“社长先生，希望你认真考虑我提出的要求，对你、对你的家庭，特别是对你今后的生意是大大有好处的。”

中年男人谦卑地回答说：“您说的有理！我会认真考虑的……”

 

送走客人，那个中年男人的老婆从卧室里出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公刚才和什么人在一起聊天。中年男人说：“唉，你们女人家就不用多问了，持好家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嗯，有件事情我问你，由里大学研究生应该毕业了吧？她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工作？是干什么职业的？我们对她的情况却一无所知，她半年没回家，简直太不像话了！你马上联系上她，告诉她马上回家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谈谈。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儿！”

妻子唯唯诺诺地说道：“哦，是这样，前两个月由里打来一个电话里说，她正在外地参加培训，至于在什么地方她倒没说。”

中年男人眼睛一瞪，一拍桌子说道：“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工作，马上回家！限她一周内必须回来！”

说话严厉的那个中年男人是由里的父亲仓本泷会，是横滨一家酒吧老板。那天泷会接见的是山竹株式会社社长的少东家山竹郎，他们见面的目的是为了一场“联姻”。但是这个“联姻”不是平等的。山竹家族在横滨商界呼风唤雨、手眼通天，拥有雄厚的财力和人脉，几乎垄断了本地三分之二商业地产，当地的大多数的商家若想在横滨常年做生意，必须和山竹株式会社搞好关系。恰好泷会经营的那家酒吧，正是山竹家族旗下的房产。泷会之所以让由里回来，是因为山竹家族的少东家山竹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从别人嘴里说起了由里。

其实山竹郎上中学的时候和由里便是同学。那时山竹郎在学校里是个有名的坏小子。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养着几个打手，在学校里经常欺负同学，是学校里公认的“学校霸王。”山竹郎知道有个女生叫仓本由里，清纯美丽、善解人意，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于是山竹郎多次向由里表白，但均遭到由里的严词拒绝。原因很简单，由里极其反感像山竹郎这类的男生。

中学毕业后，由里顺利考上一所名牌大学，而山竹郎由于成绩太差，被家人送往英国一所私人贵族学校进行“深造”。原本两人的关系就此终结。由里父亲泷会经营的酒吧租期合同马上到期，泷会盼望着续约，可没想到遭到山竹株式会社的拒绝。山竹株式会社要求提高酒吧租金。经过几年的奋斗，泷会的生意刚刚有了起色，他不想中途放弃目前的生意，每天愁得他寝食不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山竹郎得知泷会的女儿竟是中学时苦苦追求过的仓本由里。山竹郎恬不知耻地突发奇想，主动降低身价拜访泷会，见面之后先把自己显赫的身份亮出来，直言不讳、赤裸裸地当面提出交换条件，让泷会的女儿做山竹郎的妻子。山竹郎还说，假如泷会接受自己的条件的话，他会说服父亲，同意与泷会签署续约合同。泷会开始是拒绝的，不过转念一想，深知虽然这个条件肯定会牺牲女儿的未来，但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意，泷会经过反复考虑之后，一咬牙口头接受山竹郎的要求。

 

最近杜瑞奇租了一间宽敞的两居室，和由里住在一起。那天由里的课少便提前回家了。正准备做饭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来自日本的号码，她知道这是家人打来的电话。很长一段时间里，由里大学毕业之后，很少和家人联系。家人这时打来的，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谈。由里接过手机，里面传出久违的声音，是妈妈打来的。

由里还没有说话，电话另一边妈妈先问道：“由里，大学毕业之后，你现在有工作了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和爸爸、妈妈来个电话？”

由里道：“对不起，妈妈，让您担心了。现在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不用您担心了，目前我很好。”

电话里传出妈妈高兴地笑声：“哦，那么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由里犹豫该不该说实话，想来想去，由里还是说了实话：“我在一家学校当老师。”

妈妈激动道：“哦！当老师不错，妈妈支持你。在哪个城市工作？是本地的学校吗？”

由里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在中国的一个城市教日语。”

电话里妈妈发出惊讶地口气，说：“什么？你…你在外国工作！为什么不先和我们商议呢？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和你父亲呢？我们一直惦记着你，你却一直隐瞒着父母，太不像话了吧！由里，听着，你爸爸叫你回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谈。”

一听是父亲要和自己谈，由里顿时心里紧张起来，虽然泷会是由里的父亲，不过他们的感情却是极其冷淡。由于泷会常年在外忙于做生意，聚少离多，疏远了与女儿的关系。由里的童年和少年，泷会几乎没有关心过，父亲现在突然找自己，着实令由里心里不安起来。

由里道：“爸爸找我有什么事情？”

妈妈说：“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一定是重要的事情和你谈。赶快回来吧，孩子……”

由里不情愿地回答说：“妈妈，我现在的工作很忙，我得学习的东西很多，您转告爸爸，过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由里一狠心挂掉电话。这时杜瑞奇下班回来了，发现由里的脸色为难的模样，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

由里平静地说：“我家里人来电话了，让我回趟日本。”

杜瑞奇听完一愣，说：“家里有事啦？”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暂时没有回日本的打算。”

“万一家中有特殊情况什么的……”

“考虑到我刚刚有了工作，我不想影响到工作……”

“那你爸爸为什么这个时候让你回家呢？”

“说实在的，我和爸爸的关系不好，18岁之前都是由妈妈照顾我，而爸爸却很少关心过我，也很少关心过我妈妈。在他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我在他眼中仿佛是空气，有可有无。但令我费解的是，我父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叫我回家，我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当由里和杜瑞奇说话间，由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仍然是由里妈妈打来的。她无奈地再次接通妈妈的电话，说：

“妈，还有其他事情吗？”

由里的妈妈突然变得带有哭腔地说：“女儿，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爸爸…你爸爸住院了，几天后将做手术。”

由里大吃一惊，急切地问妈妈：“什么？！妈妈，爸爸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妈妈继续说道：“是…是心肌梗塞。你爸爸之所以现在让你马上回日本，为的是想亲眼看到你，他担心病情恶化，临终前看不到你啊……其实，你爸爸是爱你的。”

由里说：“我爸爸的病严重吗？”

妈妈回答说：“嗯…目前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不久将做手术。由里啊，你爸爸虽然过去很少关心你，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现在他得了这种病，难道你就真的不忍心回来看看他吗？”

这次由里再也无法拒绝妈妈的请求，听到电话里妈妈的哭腔，由里斟酌了一会儿，说：“妈妈，我同意回家看望父亲，不过我有条件。不久我还得回中国工作，我不想放弃那里的工作。”

由里的妈妈说道：“那也可以，我和你爸爸尊重你的选择。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由里无奈地回答说：“我会尽快回去的，我得看看这边航班情况再做决定。妈妈，你也不要过于难过。”

挂了电话由里瘫软在沙发上，杜瑞奇问道：“刚才是你家人打来的电话吗？”

由里沮丧地点点头，说：“是我妈妈打来的电话，我爸爸住院了，几天后将做手术，他们让我回去。”

杜瑞奇说：“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应该回去看看的，”然后杜瑞奇想起一件事，和由里商量：“下周开始是我上半年的休假期，要么我和你一起去日本，看望你的父母，除此之外我也想到日本走走看看，你看怎么样？”

由里思考了一阵，杜瑞奇想去日本不是不可以，但目前还不能让这个中国男朋友过早地与自己的父母见面。由里的妈妈还好说话，但脾气暴躁的父亲骨子里是个观念保守的人，关于子女婚姻问题，统统都得听他的安排。千万不能让杜瑞奇和自己的家人过早接触，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杜瑞奇和由里抵达横滨羽田机场。由里打电话再次问妈妈，父亲现在在哪家医院，妈妈却说，先让由里回家一趟，爸爸还在家里。由里感到很奇怪，既然父亲将要做手术，应该早几天住进医院为手术做准备才是。不过马上要到家，不管怎么说，都得和父母见个面吧。她和杜瑞奇商议，先把杜瑞奇先入住一家旅店然后再说。

由里急匆匆地赶回家，打开门一开是自己的妈妈，由里紧紧地和妈妈拥抱在一起。

由里急切地问妈妈：“妈妈，爸爸的病情怎么样了？”

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嗯…嗯，由里啊，你先进家再说吧！”

当由里进门的一刹那，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上，一脸铁青、凶巴巴地盯着自己！由里扭回头看了看妈妈，妈妈惭愧地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儿解释。

泷会板着一张驴脸说道：“由里，回来就好，我有话和你谈谈。”

由里这下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这场骗局肯定是父亲一手导演的。由里变得心情激动起来，愤愤不平问父母：“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让她进屋再说，由里坚持站在门口不进家门，泷会挪了挪位子，火气压了压火，说：“由里，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爸爸承认这次欺骗了你，但是，这…这其实都是为了这家啊！”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由里坐在父亲的另一边，泷会一脸古板、不苟言笑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该怎么和你说呢？唉，爸爸也是迫不得已啊！”于是和山竹郎私下签订的“包办婚姻”如实地说了出来。

泷会的话还没有讲完，只见由里呼地站起来，气得身体发抖。立即反唇相讥道：“爸爸！你不觉得这样做过于自私了吗？不觉得你的做法对我过于残忍了吗？你那样做，明摆着是…是想毁了我啊！”

泷会一听，眼露凶光地吼道：“混蛋！你竟然敢用这样的口气和你的父亲说话！”说着，泷会一巴掌重重地打在由里的右脸上。由里痛苦地捂着脸，一旁的妈妈拉住了他们中间，哭着说：“泷会，能不能冷静点儿啊！由里刚回来，你就不能好好地谈吗……”

泷会气得脸红脖子粗，暴跳如雷地说道：“由里！你是要把我气死不成！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此时由里不想再谈下去了，一门心思想冲出去逃走，心里发誓一辈子都不回这个家。先从妈妈身边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就要夺想门而出。铁门两边的花丛里突然冒出两个男人，挡住了由里的去路。其中一个紧紧地抱住由里，奈何她怎么挣扎，始终跨不出大门一步……

那两个男人把由里拖进一间卧室并把门锁上。由里的妈妈和泷会商量：“泷会，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不怕由里出什么意外吗？”

泷会冷酷地回答道：“她敢！这样吧，你一会儿和她好好说，解释解释，让她从家庭利益好好考虑。我仓本泷会不相信摆平不了这件事……”

由里的妈妈含着眼泪走了，泷会拾起由里随身挎的包包，包包里除了银行卡、信用卡以外，还有她的手机。泷泷得意地笑了笑，一按关机键，手机的屏幕一闪，泷会狠狠得把手机和包包一起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