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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名

(2021-01-20 14:12:18) 下一个

以爱为名

前言:疫情之下,离群索居。常常会想起一些故友。或多或少地打听他们的近况,又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忘记。生活是一连串的记忆,只有抹不去的才最终成为你的。

距离我写下下面这篇短文已经12年了。那是一个真实且不可复制的爱情故事,我清楚地记得她给我看照片的眼神,那一抹兴奋闪过如一道闪亮着的光。我取笑过她和年纪不相衬的痴迷,但从不曾轻视她。

活着需要勇气,更需要勇气地则是遵循自己的内心。

上周辗转得知了她的近况,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有着一道貌似不可逾越的鸿沟,庆幸的是她从未后悔。多数人屈从现实,少数人拥抱理想,而总有几个有勇气的人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也因为此,她成了我记忆中那一道最亮的光。

2021初春,西雅图

若兰是我给她取的中文名字。

若兰是个东欧女子,头发长长,略有些卷,皮肤白净透亮,眼神总带着三分慵懒,三分笑意。若兰年纪已经不年轻了,可她仍然美丽。我和若兰不在一个办公室里共事。但我们有一阵同去旧金山出差,突然有了大把机会朝夕相处。旧金山办公室里总会有一些年轻的实习生,对女孩子很上心。可若兰,似乎比办公室其他年轻女孩子更有杀伤力。他们有时会出了神地望着她, 当若兰过来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语气里很明显地带着兴奋和莫名的激动。

那一阵子她知道我好美食,特意买了一本旧金山特色餐馆介绍的书给我。下了班,两个单身女人,就开始按图索骥,寻觅我们喜欢的吃处。而我们,两个在不同文化环境中成长的人,竟因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那天阳光很好,风依然大,典型的旧金山夏日气候。我们来到这家预订好的法国餐馆。老板是个热情的法国人,对若兰殷勤备至。他把我们让到里面靠窗的位置,看着若兰说,等着,我去换一盘你好听的CD,  回头诡谲地对我笑。我笑着看着若兰,说,不会是你的一个情人吧。若兰轻轻一笑,我只有一个情人,  在这,说完点点心口。

音乐是如丝般的爵士乐。我顺势问她,怎么那么神秘,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他。她把手撑着下巴,很甜蜜地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不置可否,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问,你为什么还单身?我说,单身不是选择,是结果。她换了一种极其夸张的表情,噢,天哪,你那么年轻就觉得一切结束了吗。看看我,我觉得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说完她拿出她的皮夹,里面一张极美的年轻女孩的照片,她坐过来,指着她说,这是我的女儿。不会吧,我大吃一惊,她接着很得意地说,她18了。她又从后面抽出一张照片,说,即便我曾经有过婚姻,有女儿。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遇见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一个和我完全不相关的一个男人的照片。我也从来没有如此疑惑过。照片上的男人英气挺拔,只是一身黄色袈裟,我犹豫了很久,问,他是演员?她笑着说,不,就是如你怀疑的那样,他是个出家人。

侍应生过来,给我们上了红酒。她把皮夹收起。我不再说话。这显然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像。她看着我,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虽然出家,但在不丹,他们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我仍然困惑。你们一个是远离尘嚣,生活在香格里拉,另一个生活在罪恶之都的美国,这怎么可能?她把酒一饮而尽,用一种完全沉浸在幸福里的口吻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我要和他在一起。

音乐一如既往,时而忧伤,时而激荡。若兰的故事就随着音乐,时而伤感,时而动人心魄。

我去年和几个朋友去不丹度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不丹.  只是觉得她神秘,有一种想要探索的欲望。那天在宾馆安顿好,我们一起就近找了一家餐厅。我们就这么见了。我走进去,正遇上他走出来。我们在旋转门互相看到对方,他眼神是那么善良,温和纯净,我无法再挪开自己的视线。他也像意识到什么,出了门,就站在人行道上,往里张望。他身后大约有6,7个随从,低着头不说话。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追了出来,他浅浅地笑着迎着我走来,用英语问候我,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但不知为什么,他就像是在我心里很久,有一天突然冒了出来,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用我熟悉的语言和我说话。我想我一直是笑着看着他,因为他后来跟我说起过,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俗尘里的道理,尽管那时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今后会选择俗世, 与他几十年的皇家佛事生涯决裂。

我向立在一旁的侍应生使眼色,示意他把酒满上,我问,难道你们就因为那一眼对视,就互相爱上了吗?她笑,你为什么不信呢?其实,你是知道的,当你遇上那个你生命里的人,语言都是多余。只是我们生活在这里,眼睛和心都被许多无谓的事情困扰,我们会思索,但我们不会感觉。而这种感觉,是最真实,往往也最持久。

我有些会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转了转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沉浸到美妙的回忆里。

我当时没有说什么。我走近他,拿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展开,拿出一只笔,把我的名字和住址写在他手上。他低头静静地望着我,并没有流露出觉得不妥或者唐突,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我抬起头,把手掌摊开,等着。他笑,俯身低声地说,我会去找到你.  说完,转身离去。

我立在那儿并没有马上转身,他走出去,高原远远的日光,倾泻在他高大宽阔的身体上,他身后随从一字排开跟随在他身后,更显得他的威严挺拔。 我一刻也无法忘记那天的相遇。

那后来,他真的去找你了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若兰俏皮地望着我,说,当然。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到的宾馆。我因为太劳累,又有些高原反应,起来的有些晚。朋友等不及,已经按原定计划出发。我是非常期盼能见到他,可是又不敢有太多奢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却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他对我而言,那么熟悉亲切,可又那么神秘而且高不可攀。我自己告诉自己,如果能在走之前再见到他,我要告诉他,我爱上了他。

可一下楼梯,我就看见他了。依然是半披黄色袈裟,他的胳膊和臂膀泛着古铜色,显得结实有力。宾馆的大厅墙上绘有一些藏佛教的图文,他立在那,周围围着大约四五个人听他讲解这些图文的意义。他大约是看见我了,微笑地向我点点头,我等着人群散去,迫不及待地向他走去。

他依然是那样的目光,一尘不染,清澈而透亮。他很礼貌地问我,是不是适应这里的气候。我说,这里和欧洲很像,但比欧洲要洁净。他说,是,他时常去欧洲,但并不习惯。你是哪里来的?他问。我说,我出生在波兰,现在定居在旧金山。你都有去过吗?我问。是,他回答道,我不时去一些国家讲经,波兰和美国我都有幸去过。

他问,你打算在不丹呆多久呢?我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说,只有五天。他笑了笑,说,五天不算短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今天可以带你附近走走。如果你已有安排,我们可以改天。

侍应生把我们点的菜端上来,老板很献殷勤地走过来,问若兰还需要什么,我替若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搅。老板疑惑地走开去。

我问,这么说,他不是一般的出家人。若兰说,他是不丹的国师,正因为如此,他的决定是不为众人理解的。那你们真的在一起过吗?我隐晦地问. 她笑笑,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是的,我们在一起了,那是我度过的最美妙的日子。

我想是我主动的。我贴着他的身体,我听见他的心跳很快。他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慌张或者急躁。他把我放下,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我将会是他今生的第一个女人。他虽然不近女色,但对性事并不是一无所知。

难道这不是犯戒吗?尤其像他那样地位的人?我忍不住打岔。

是的。若兰说。但是我们无法控制自己。我们真心相爱了。每天早上我都在他温暖的目光里醒来。我们有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对方。仿佛我们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才寻到对方,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我笑笑,说,你想过结果吗?爱情的结果往往并不是你所想要的。

她很肯定地说,其实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事情之所以变得很难,不是在于事情本身,往往在于事情之外。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更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的解决办法非常简单,他决定暂时离开不丹,搬到旧金山。他不打算放弃佛教的钻研,其实旧金山到处都有他的教徒,他打算在他们的帮助下,开一所佛教学校。只是他很遗憾自己并没有像所有人期盼的那样,成为一代宗师。但是,他不后悔。

难道他就这样放弃他已经拥有和熟悉的一切吗?我问。

是的。若兰顿了顿,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你可以想象在那么封闭的一个世界里,他这么做引起了多大的震动。那时我非常留意关于不丹的新闻,曾经那儿重大的国事都与他相关连,可那一段时间他的名字消失了。我曾经想过退却,但他从来没有过。

他告诉我,爱也是一种使命。他把继续我们的感情,当成了他的新的使命。

他下个星期就来了。若兰边吃边兴奋地说,我们打算先去犹他州旅游。你会见到他。

从餐馆出来,天已经黑了。

或许爱情真的不过是人生的一场使命,当她来的时候,你尽力而为,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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