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个系列最主要的动力是记录一个家庭比较特别的文革经历,因为我相信小勤的弃工务农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也因为这个家庭在那些年的经历比较反映时代的特征。
这个系列到此就完成了。最后做一些说明,同时想谈谈我个人的思考和感言。
首先,我非常感慨徐家姐妹的大度。她们跟读了这个系列,没有一个人提出过任何要求,回馈的也全是正能量,包括在我的微信点赞。我感激!我骄傲!
自开始写这个系列,我一直有个心病:我不提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对徐家人却用了真名,这在我的博里是唯一的破例。我是为了表现出名字后面的政治色彩,更因为我知道徐家人都是纯洁到透明,但我还是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有没有权利这样做?难道这个系列缺了这一点“元素”就不行吗?写到后来我几乎可以说是后悔了,但木已成舟!徐家姐妹没有说一句话,我在此对徐家姐妹深深鞠躬!
两个说明:(1)庆国读了有关保姆的那篇博后,说她记得的是胖阿姨走时徐家给了200元,不是120元。我把原文改了。(2)我文中有对事实不完全了解的地方都是照自己的记忆写,说似乎记得是如何或我知道的是如何,而没有走向徐家姐妹求证的路。我是怕以几个人的混合记忆写反而失真了。除了问小勤是哪一年离开上海去青浦,这120元是我唯一向小勤求证的事例,因为我很奇怪自小到大从来没有金钱概念的我,怎么在那个年龄会记住这么个数字。可惜小勤没有记忆了,我就相信自己的脑子,写了120元。可能是那时候的200元对一个孩子太天文了,我自己把自己吓成了120元。
徐家四姐妹上山下乡的故事,不能不说是一场闹剧。正是读书的年龄,是如海绵般能吸收知识的年龄,却被剥夺了与知识有关的一切机会。小红的扎根农村和小勤的弃工务农更是让我无语。都是有理想、有激情的青年,是社会的财富,如果有正常的环境让其发光发热,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徐家姐妹的故事不是孤立的。我爸爸说过他在文革时期出差的一个经历。那是红卫兵大串联最红火的时候吧,大家坐在火车车厢里等开车,上来一个红卫兵,寻找座位,可车上已经坐满了。这个红卫兵小将就对着与爸爸坐同一排最外座的那位乘客喊:“什么出身?”回答“工人”。那小将又对边上的一位喊“什么出身?”这一位够倒霉的,是资本家出身。小将接着吼:“资本家出身还想坐座位?让一边去!”爸爸暗自庆幸自己的座位保住了,因为他的出身也不过硬。搞笑的是,红卫兵小将坐下后,拿出个馒头一掰二:“工人老大哥,我们一起吃!”该怎样理解这孩子既纯真又狡猾的性格特征?或者说是怎样的环境造成了如此荒唐的性格分裂?
我初听这故事,感觉那孩子简直是弱智!但随着思考的不断加深,我逐渐意识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开始越来越质疑如果自己也处在那个年龄,生长在那个时代,会如何表现。我会比小勤清醒,我会比那孩子明白吗?还是我会走得更远?我不敢再想下去,。。带着不安的灵魂,我写下了博文“我看‘我们是幸运的一代’”。我庆幸自己不仅得到了还不算太残缺的受教育机会,我更庆幸自己逃过了迫害人的可能。如果也被卷入疯狂的文革,我没有自信说自己能全身而出!
出现文革的关键是制度造成的,我毫不质疑。但我也想到了别的。我想到我们的教育。
我们所经历的教育政治色彩太浓。孩子们需要的是张扬善良人性的教育,是教给他们正常思维的教育,这比考大学要重要得多。记得我们小学语文课本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第二课是“中国共产党万岁”。。。听说79年后小学语文的第一课改成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是把这些内容从教科书中彻底去除的时候了!
网上哈佛大学教授麦克.桑德尔(Michael j. Sandel) 的“正义”公开课,总共24堂,把人类史上哲学大家的学说讲了个遍。人家讲课不“万岁”任何人或任何学说,甚至不特意抬举对美国宪法极具影响的哲学家约翰.洛克,而是平等对待各家流派。讲课中就一个个社会现象来讨论,大家一起争辩怎样的举措才是正义的,公平的,有怎样的哲学基础。没有一个完美的学派,没有一个完美的大师,通过辩论,学生们了解的是,美国的法律是各个哲学大家不同学派抗衡的结果,是在没有一个完美学说的情况下寻找平衡点的结果。而且这个学派抗衡和寻找平衡点的过程还在继续,继续的目的是让我们生活的社会比昨天更接近真正的民主和公平,比昨天更文明。学生们学到的是各个哲学大师的理论精髓,同时学习如何思辨。教授在开堂第一课就严肃告知,开课的目的是为了唤醒你们的质疑能力,是为了学会挑战自己以前“想当然”的东西。这将是一次危险之旅,是一条不归路。当你的质疑能力被唤醒后,你的思想和灵魂将不再安宁。在最后一堂课,教授再次重复开课的目的,以一句“希望达到了这个目的”结束。学生们全体起立,长时间鼓掌。。。
另一事例,也是一所美国的顶尖大学,要求所有学生不论打算学什么专业,必须选修社会学和历史学的几门基础课,其中一门社会学课的阅读要求中包括了马克思《资本论》的一些章节! 说起来我们整个是受的“马列教育”,我们有读过原著吗?我们脑子里有没有读原著的概念?当我们口口声声坚持马列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我脑子里的马列到底是什么?是如何得来的?为什么这就是真正的马列?除了马列,还有没有别的学说?如果不了解别的学说,凭什么认定马列是最好的?说要超过美国,就凭人家扎扎实实的知识教育和批判性思维,我们不做根本的变革,要超,难!
我不是拿小学课程与大学课程比。我要说的是一个教学理念。如果我们能学到这样的理念,国人的思维才能上一个台阶。容我说句大实话,1949年以前的教育就是“正常”的,是类似于美国的教育理念的。我们退步了多少啊!
我又想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当年搞上山下乡的真正原因是无法安排那么多人的就业,于是就全部到广大农村去锻炼了。且不谈政府极端的不负责任(好像这样说太轻描淡写),城市无法安排就业,农村就行了吗?为什么就行了呢?
我慢慢意识到了城市与农村的不同。这不同不是一句城乡差别可以轻易带过的,这是天与地的不同,是对两种截然不同命运的裁定,是生与死的界限!
三年饥荒,先保证城市。不是说城里人吃饱了,但至少没饿死。那三年,农村饿死了几千万!就是在正常情况下,农民也是常年处于吃不饱状况。我曾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不要对我说卫星上天。如果这是以几十年吃不饱作代价,你是选卫星还是选吃饱饭!什么事都是选择牺牲农民,无法解决就业了,也是往农村扔。现在看上农民的土地了,又变着法的搞侵占农民利益的城镇化。能不能先设身处地的为农民的利益想一想呢?谈中国问题如果不包括农民,那就是没谈!
昨天看见一位网友这样的话:“政府规定从前北京郊区农民的孩子不能考中专技校,上了中专技校毕业后就成了工人了。我那个时候觉得挺正常,一直就这样啊。现在想想,天下有这种不平等的政策,我心头奔腾着千万匹草泥马。”
这段话,一,道出了农民问题的根源所在。二,显示了上面所说的被唤醒的质疑能力。
是的,我们一直是熟视无睹。现在再想一想,这合理吗?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非常不合理的政策?你的质疑能力有没有被唤醒啊?要敢于质疑“常态”!一个户口制度,把农民永远“圈”死了。作为城里人,有没有想过你的先辈是如何完成从乡村到城市的转变的?以户口制度把农民圈死,历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呢!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小红、小勤都以满腔热血为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奋斗过了。我想她们那时根本就没搞懂问题的症结所在。要靠知青的力量改变农村,天真了!
那个时候,小红、小勤看不透问题的实质,情有可原。那么现在呢,现在就真的看透了吗?我不是问一、两个人,我是在问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答案是肯定的吗?我非常怀疑。我们的路还很长。。。
希望该系列的结束只是我们思考的开始。让我们一起走!
(故事完,会继续发徐家姐妹的反馈,欢迎跟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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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留言!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本来我可以一笑而过,可是很喜欢你的文字和性格,就想有个细节可能可以讨论一下。我讲一下我所了解的:“三年饥荒,先保证城市。不是说城里人吃饱了,但至少没饿死”。我小时候住小城市,外婆讲过我们街上有人饿极了,摘苦楝树的果子吃,肚子发胀而亡。城镇被饿死的人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