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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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武归零?核武器、核时钟和第三次世界大战阴云下的一甲子

(2012-12-11 13:24:10) 下一个
中国新闻周刊2010014期封面文章《核武归零?》[导读]:60多年来,核时钟见证着世界在“核”与“和”之间徘徊的身影,也提醒人类警惕核武扩散和末日核战造成的威胁,虽然核武扩散的步伐一直没有停顿。核武归零?爱好和平的人们曾经将核武器控制视为当务之急。但在冷战早已结束的今天,许多人觉得它已是陈年旧事,不值得再为其付出努力了。但是核威胁并没有结束。在美国和俄罗斯的核武库里,有数千种战略核武器还是处于警戒状态,更多的则处于不安全的存储状态。更严重的是,恐怖主义活动没有消退迹象。伊朗和朝鲜在内的诸多国家积极谋求核技术。人类迫于环境与资源匮乏的压力,希望扩大民用核能的应用范围,这些都助长了核武器扩散的可能性。人类社会似乎正朝着“第二个核时代”的方向发展。所幸,两个最大的核武器国家用新的削核条约证明了对“建立无核世界”的诚意。核裁军和军控条约,国际原子能机构也都发挥着作用。除此之外,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维护世界安全的新工具。4月12日至13日,首届核安全峰会在美国华盛顿举行。包括中国在内的40多个国家的领导人或代表,及联合国、国际原子能机构等组织的负责人终于坐到了一起。4月13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峰会发表题为“携手应对核安全挑战,共同促进和平与发展”的讲话。这是中国领导人首次在多边场合专门就核安全问题发表看法。胡锦涛指出,中国历来重视并积极参与国际核安全合作。中国正积极考虑同有关国家合作,在华建立核安全示范中心。核阴云下的一甲子60多年来,核时钟见证着世界在“核”与“和”之间徘徊的身影,也提醒人类警惕核武扩散和末日核战造成的威胁,虽然核武扩散的步伐一直没有停顿。人类距离世界末日还有多长时间?设在美国芝加哥大学的核时钟给出答案:6分钟。核时钟的另一名字是,末日钟。“我不确定全球第一次核安全峰会是否会带来实质性的好消息,也不知道美俄刚刚签署的新核裁军条约是否能顺利获批、执行,还有难以遏制的核扩散、伊朗核危机……太多不确定性摆在人类面前。但只要记得现在离大灾难还有6分钟,我们就不会掉以轻心。”《原子能科学家公报》编辑乔希·斯科尔默尔(Josh Schollmeyer),也是核时钟的守护者,4月9日对《中国新闻周刊》说。2分钟警示自核时钟的诞生日算起来,63年来,它已经被调整过19次。1945年8月,美国“小男孩”在日本广岛的巨响震惊世界,宣告二战终结。这人类历史上的首次核轰炸源自美国的“曼哈顿计划”。但看到“广岛悲剧”,一些参与“曼哈顿计划”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们非常后悔,认为是自己“将魔鬼从瓶子中放了出来”,必须补救。于是,他们出版时事通讯,呼吁全球实行武器控制。两年后,时事通讯小册子发展成《原子能科学家公报》杂志,杂志社总部就设在芝加哥大学校园里。杂志创办者海曼·戈德史密斯邀请马蒂尔·朗斯多夫为第一期杂志设计封面。马蒂尔·朗斯多夫的丈夫曾参与“曼哈顿计划”。她想到“用钟来指示危机”的方法:一个只有左上方1/4刻度的钟摆,指针指向23:53,距象征世界末日的午夜只有7分钟。到了1949年,《原子能科学家公报》决定用调整指针的方法来指示世界核威胁水平——真正的核时钟诞生了。圆形表盘,直径45.72厘米(18英寸),外表用青铜制作,表盘上刻有世界地图,标出印巴、朝鲜等核热点地区——末日钟模型一直保存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校园内,由杂志委员会负责维护。据《原子能科学家公报》杂志常务董事肯尼特·本尼迪克特介绍,核时钟何时以及如何调整,是由董事会成员共同决定的。现在,拥有19位诺贝尔奖得主的董事会每年开会两次,若世界发生了足以影响时钟指针的事件,便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调整。半个多世纪来,核时钟的拨动总离不开美俄两个超级核大国的身影。美俄围绕核战略博弈花样迭出,扣人心弦。不管是 “星球大战”计划,还是“先发制人”战略,都贴上核武威胁的标签。所以,有个故事广为流传:二战后有人曾请教爱因斯坦,询问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各国会使用什么武器。爱因斯坦回答很干脆:“我不知道会用什么武器。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人类用的肯定是石块和木棒。因为人类文明在‘三战’的核打击中被毁掉了。”故事真实性有待考证,可半个多世纪以来,有良知的核科学家们和政治家们的确在为核武器忧心忡忡,担心打开了毁灭人类的末日之门。核时钟的第一次拨动是在1949年。那年8月29日凌晨4时,苏联第一颗原子弹“铁克瓦”试爆成功,自此,苏联打破了美国的核垄断,成为世界上第二个拥有可用于实战的原子弹的国家。时钟由此被拨快4分钟,指向23点57分。迄今离零点最近的一次拨动发生在1952年,当时美国和苏联在9个月内相继进行了氢弹试验,世界一片惊恐,指针被调到了23时58分,距离子夜仅2分钟。尽管如此,美俄也在核实践中认识到控制核武的重要性。研究核问题的清华大学副教授孙学峰认为,美国总统杜鲁门是第一个认识到核武器毁伤效应的美国总统,并有力促成了不使用核武器规范的出现。1945年8月10日,长崎原子弹爆炸后的第二天,杜鲁门对内阁成员说:“再消灭十万人的想法太恐怖,简直不能考虑。”一年后,他下令将核武器控制权从军方转移至由总统任主席的原子能委员会,并规定该委员会由文人控制。从此,使用核武器的权力由美国总统一人掌握。维持着 “2分钟警钟”,人类进入20世纪60年代。1960年,因为国际间科学研究合作增加、公众对核武认识加深,指针从23点58分拨慢到23点53分。3年后,美国苏联签署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限制核试验暴露于空气中。末日钟再次拨慢5分钟,指向23点48分。1968年和1969年,“核时钟连续拨动,好像是为1960年代的核问题做了一个总结。”斯科尔默尔说。先是1968年,被拨快5分钟到23时53分,原因是1960年和1964年,法国和中国先后成功地爆炸了核装置,以及中东、印度及越南爆发战争。随后,1969年因为美国国会确认《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又被拨慢3分钟。核时钟的“印巴时间”上世纪70年代,核时钟只有两次变化。1972年,末日钟被拨慢到距离零时12分钟。因为当年美苏签署《第一阶段战略武器限制条约》及《反弹道导弹条约》。另一次拨动,则是因为又有一个国家跨入了核门槛。1974年5月18日,印度进行了第一次地下核试验,但声称这是一次“和平的核爆炸试验”。核时钟在这一年拨快了3分钟,距零时9分钟。早在1946年印度就开始研究民用核技术,但尼赫鲁在世时执行不发展核武器的政策。印度在中印边境战争的失败以及中国1964年第一次核试验的成功极大地刺激了印度,使其以中国未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为由拒绝加入该条约,并转而发展核武器。声称“受到来自中国的安全威胁”和“成长为世界大国的标志”,一直是印度研究核武器的重要动因。中国前驻印度大使程瑞声还记得,当时印度的国防部长是费尔南德斯,他对中国态度十分强硬,进行核试验后,宣称为应对中国“威胁”。第一次地下核试验以后,印度的核武器研制工作进入“地下”,重点加强浓缩铀与钚的提炼,核武器的零部件研制以及核工业的配套设施。1998年5月11日和13日,印度公开进行了5次核试验。美国承认了印度的核地位,与之签署《美印核合作协议》,甚至要求核供应集团国能够对印度“网开一面”。据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核政策项目组估计,印度现在大约有50枚核弹头。核时钟也为此“惊呼”。1998年,因为“印度及巴基斯坦争相测试核武,美俄裁减核武谈判出现问题”,指针被拨快5分钟。当印度跨过核门槛时,巴基斯坦针锋相对。1971年印巴战争之后,巴基斯坦开始秘密实施核武器发展计划。1974年印度进行核装置爆炸后,该计划明显加速,并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取得了较大的进展。1998年5月28日和30日,为了应对印度的核试验,巴基斯坦进行了6次不同当量的核试验,从而也正式跨过了核门槛。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核政策项目组估计,巴基斯坦现在大约有60枚核弹头。“核扩散将是一个长期存在的趋势,当年我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很多人认为我疯了,但很快印巴进行了核武试验。个别核国家奉行双重标准、先发制人的战略,刺激了弱小国家拥核自保的意识,后者希望通过拥有核武器来缓解自己的安全压力,并增加同对手讨价还价的筹码,从而在客观上对核裁军和核不扩散进程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中国国防大学战略教研室主任朱成虎少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2003年5月,巴基斯坦前总统穆沙拉夫曾表示,如果巴印克什米尔争端能够得以解决,南亚能实现和平与安全,巴印双方就可共同实现无核化。巴基斯坦一直是美国反恐战争的心病。在全球核安全峰会召开前一天,奥巴马首先会晤了5个国家的领导人,其中包括巴基斯坦总理吉拉尼。白宫官员透露,在两人的私人会议上,奥巴马向吉拉尼“表达了失望”的情绪。“中国对印巴这两个南亚主要国家发展核武器都是不赞成的。在1998年印巴先后进行核试验后,中国政府曾发表声明表示,中国是核不扩散条约成员国,也签署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中国对印巴核武器立场是同中国对这个两个条约承担的义务是一致的。”程瑞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伊朗现在已经成为核国家”冷战结束一度让核时钟的守护者斯科尔默尔欢欣鼓舞。核时钟距离零点最远的是1991年冷战结束后的23:43分。然而斯科尔默尔很快就失望了。恐怖活动的猖獗让核恐怖成为人类的恶梦。国际原子能机构统计,从1993年到2008年,全球共发生经确认的核材料或其他放射性材料偷窃、丢失或非授权占有等事件多达1500余起。伊朗核问题和朝鲜核问题也在世界进入21世纪后相继出现。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执政以后,核武恐怖的标签就牢牢地贴在当时尚未证实拥核的伊朗和正处早期核武试验阶段的朝鲜身上。伊朗核能开发活动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当时得到了美国等国支持。1980年美伊断交后,美国多次指责伊朗以和平利用核能为掩护秘密发展核武,并开始采取遏制措施。2003年2月,伊朗宣布发现并提炼出核电站用铀。“伊朗已处在拥核边缘。”当时的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如此表示。在伊朗老城伊斯法罕做导游的穆比什向《中国新闻周刊》讲述了他对“核”的观点,“美国可以有,中国可以有,为什么我们不能有?”2003年9月,国际原子能机构通过决议,要求伊朗尽快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附加议定书,终止提炼铀浓缩试验。3个月后,伊朗签署了议定书,但同时强调保留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此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与伊朗展开拉锯战,高潮迭起。2006年1月,伊朗恢复了中止两年多的核燃料研究工作。3年后,宣布已有5000多台离心机在运转。“普通伊朗人都会觉得这是国家力量所在,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核能也能治病的,尤其利于杀灭癌细胞。”穆比什说。但西方世界对类似表白充耳不闻。2006年和2007年相交之际,美国媒体争相报道“末日钟即将震响”“德黑兰正催促拨动”,正是针对伊朗核试验的。2007年1月17日,指针被拨快了2分钟,至23时55分。这是冷战后离“末日零时”最近的一次。《原子能科学家公报》的报告说,人类社会朝着“第二个核时代”的方向发展,恐怖主义活动没有消退迹象,伊朗和朝鲜在内的诸多国家积极谋求核武器。“我们一直关注着伊朗核问题的进展,都不愿意看到指针因为它而向前拨动。”《原子能科学家公报》执行董事肯尼特·本笃教授说。但美伊明争暗战屡屡升级,却总是让末日钟不得安宁。西方对伊朗的耐心正在耗尽,而媒体近日披露的一份海运合同显示,美国已将300多枚能炸毁伊朗地下核设施的钻地弹运往印度洋的迪戈加西亚岛。当前,美国等西方国家正在寻求获得中国支持,对伊朗进行新制裁。奥巴马也希望借助全球核安全峰会之机,进一步创造向伊朗施压的机会。面对这种种蓄势莫测的表象,4月2日,正在中国访问的伊朗核问题首席谈判代表、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赛义德·贾利利(Saeed Jalili)回答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问题。他没有正面表示伊朗对全球核安全峰会的态度,只是对记者说,“某些国家执行错误的外交手段,应该受到国际社会的指责。”贾利利重申了伊朗和平利用核能的立场,拒绝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提出的核燃料供应协议,“在压力下促成的谈判是不会有效果的。”就在核完全峰会召开前夕,伊朗总统内贾德高调公布了一系列核计划发展成就,包括能力更强大的第三代离心机,“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伊朗现在已经成为核国家。”朝鲜:特别的“1”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国防大学教授杨毅少将列出了当今世界的核态势“2331序列”,“2是指美国和俄罗斯这样两个核武大国;3是指英国、法国和中国,中等核武国家;另一个3是指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实际上已经拥有了核武器;最后一个1是指朝鲜,宣布拥有核力量,但没有得到国际正式或默许的承认。”针对这个特殊的“1”,美国智库“外交关系理事会”在去年发表的报告中推测朝鲜拥有6至8枚核武器,“至少是足够的制造核武的材料。”从上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朝鲜就利用前苏联提供的研究用反应堆开始了核技术研究。到20世纪80年代,朝鲜分别在泰川和宁边开始建设200兆瓦的反应堆和后处理设施,并进行了中子轰击试验。迫于苏联压力,朝鲜在1985年12月签署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1994年10月,美朝双方签订了《美朝合作框架》,此后9年,朝鲜没有重新处理反应堆燃料或重启反应堆。情况在小布什出任美国总统后出现突变。美国开始对朝鲜采取强硬外交方针,朝鲜毫不示弱,于2003年1月10日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重新启动宁边的核反应和后处理工厂,并在2006年10月9日和2009年5月25日进行了两次核试验。去年9月4日,朝鲜宣布铀浓缩试验和乏燃料棒再处理均进入最终阶段,并正在有望获得武器级钚。现在还不清楚朝鲜大概拥有多少枚核弹头。但朝鲜政府有一点非常肯定——保持自己的核节奏,同时保持对美国的核政策批评与嘲讽。2010年4月9日,朝鲜中央通讯社就对几天后在华盛顿召开的全球核安全峰会进行抨击,“只要美国的核威胁仍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就会增加并升级不同类型的核武器,以此作为威慑。”就在同一天,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路易斯维尔大学就核恐怖与核扩散威胁发表了演讲。她在回答学生提问时称,朝鲜“拥有1~6枚核武器”。在此以前,美国国务卿很少提及朝鲜核武器的具体数量。核时钟为什么没有在朝鲜两次核爆的时候拨快呢?这是很多人的疑惑。“核时钟什么时候调整,怎样调整,由我们的董事会决定。”乔希·斯科尔默尔显得有些尴尬,没有正面回答《中国新闻周刊》的提问。在朝鲜2006年宣布成功进行核试验后,《原子能科学家公报》杂志董事会成员在芝加哥召开会议,讨论了事态发展,发表公开信称“朝鲜近来的地下核试验,是不断升级的、令人不安的核扩散趋势的一部分。”然而,要做出调整时钟指针的决定,“还须观察国际社会对朝鲜核试验的反应。”能不能再拨慢一点“仔细研究核时钟19次拨动,你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斯科尔默尔说,在60年中的每个10年,末日钟没有总是“拨快”或总是“拨慢”的时候,前进、后退、再前进、再后退,徘徊是它的常态,这正说明了人类面对核的矛盾心理。“是不是让这个钟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了?”斯科尔默尔话锋一转,“其实只要世界不要被核问题搞晕,就可以了。”“4月12日至13日,全球首次核安全峰会的召开能否让末日钟再拨慢点?”《中国新闻周刊》问,但《原子能科学家公报》还没有给出答案。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将出席全球核安全峰会并发表讲话,这是中国领导人首次在多边场合专门就核安全问题发表看法。在国防大学教授杨毅少将看来,峰会如果确实能够凝聚各国的共识,提高各国对核安全问题的重视,推动国际合作,确保核材料、核设施的安全、有效地防范核恐怖主义袭击,就能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无核世界是人类的美好愿景,上世纪60年代,中国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主张全面禁止和彻底销毁核武器。冷战结束后,白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利比亚相继放弃核计划,成为无核国家。而要真正实现“天下无核”,关键在于公正平和地遵守有关国家削减核武器、无核国家不拥有核武器的原则。巴基斯坦核科学家达纳帕拉就感叹,尽管现在看到了希望,但“希望不能代替严峻的现实”。根据估算,全世界现存核材料足够制造10万颗核弹,“核武器就像悬在人类头上的利剑,威胁仍未减少。”60年来,这话常说常新。其实,从关闭“末日之门”到打开对面的“希望之门”,转换就在一念之间。 ★(刘畅、实习生郑阳鹏对本文有贡献,部分观点参考清华大学国际安全论坛《建设一个不使用核武的世界》报告)布拉格的果实虽然不断经历僵局及拖延,冷战结束后最具雄心的军控谈判还是取得了成功。两个最大的核国家就进一步削减核武器达成了一致,在核裁军的漫长旅途中迈出了第一步。2010年4月8日,春天的布拉格迎来了一个好天气,奥巴马的“空军一号”上午9时10分在鲁济涅老机场降落。前一天傍晚,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已经提前驾临,他还带来了自己的专用座驾。中午12时,两位总统就坐到了布拉格城堡里的谈判桌前。为了见证历史,800多个各国记者又等待了6个半小时。18时30分左右,新条约在城堡最堂皇的西班牙大厅签署完成,称为《第三阶段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START-3)。美俄新削核条约签署后,“具有历史意义的”成了两国总统事后向外界发表评论不约而同的赞誉之词。类似的赞誉,莫斯科人1991年就已听到过,那时苏联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和美国总统老布什签署了第一份削核协议。好事多磨,那份协议直到3年后的1994年才正式生效。漫长的序曲2009年12月5日,美俄间旧的削核条约正式到期。此前,为了订立新条约而进行的谈判已经持续了8个月。那一年的4月1日,伦敦G20峰会期间,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举行会晤后共同承诺,双方将“立即开始”新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谈判。事实上,小布什政府任期前六年,美俄两国一直就替代条约问题进行非正式讨论。但由于掌控着前所未有的军事优势,美国似乎一直在试图抛弃此条约及其核查机制。白宫的高级官员甚至表态说,削核条约不过是冷战遗产。莫斯科则对不断推进的东欧导弹防御系统非常恼火,称此举将损害双方关系。2005年,俄罗斯曾建议两国就缔结后继条约进行谈判。2006年6月,普京与俄罗斯外交官们谈话时,又再次强调了美俄在这方面达成一致的重要性。然而,布什政府只希望通过非正式渠道对部分条款进行修改。直到2007年3月,美国驻俄罗斯大使威廉·博恩斯才表示:两国已开始国际安全问题的对话,而议题之一正是后继条约问题。不过,时任总统的普京在随后的安全政策会议上说:“美国一再推行单边主义政策和采取敷衍的态度,证明它在不断地藐视国际法,将引发新一轮军备竞赛。”2008年3月,俄罗斯人迎来了新任总统,小布什的任期眼看也要到头。俄罗斯已对布什政府失去了耐心。当时俄罗斯一位高级官员说:“我们将不会与即将下台的布什政府进行谈判,但愿能同未来的奥巴马政府形成良好合作。总理普京也希望新政府能采取一种具有建设性、负责任和远见的政策。”奥巴马的政治理想显然与小布什不同。他已经从冷战思维的“魔咒”中得以解脱。美国找到了新的“敌人”,并为此制定了新的应对战略。美国眼下的现实“敌人”是全球范围内活跃的恐怖主义。几十年后实现国家复兴或崛起的俄罗斯,或是其他国家,对于美国而言相对没有那么迫在眉睫。当选总统后不久,奥巴马就表达了与俄罗斯共同努力另立军控条约的殷切希望。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2009年,奥巴马在接掌白宫后,立即冻结了布署在本土的由30套反导拦截装置组成的反导系统,并开始全面审视美国的导弹防御计划和投资。美国新任副总统拜登在就职典礼上进一步强调了美国要求进行谈判的愿望,说:“白宫希望能重新定位与俄罗斯的关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和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共同表示:为了重建两国关系,美俄将共同努力以在2009年年底前达成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 就这样,两国总统在伦敦峰会上“重启谈判”变得水到渠成。那次会晤后,心情大好的梅德韦杰夫还热情洋溢地响应了奥巴马的新倡议——建立一个无核世界。2009年4月5日,奥巴马在布拉格发表演讲,第一次向世界宣告了他的“无核世界”的构想。“作为世界上的核大国和唯一在实战中使用过核武器的国家,美国在销毁核武器问题上负有‘道义责任’。”他当时发誓,美国政府将为实现无核世界这一长远目标而采取一系列“具体步骤”,其中包括在一年内主持召开一个关于世界核安全的全球首脑会议。推动世界核安全、最终实现世界“无核化”,随即成为奥巴马外交实践中的一个新支柱。根据总统们的要求,两国谈判人员必须在2009年7月以前向他们提交后继条约谈判进展的报告。美国谈判小组由助理国务卿罗丝·戈特莫勒领衔。戈特莫勒虽然是位女性,但她却是美国最顶尖的俄罗斯问题和核问题专家,曾代表克林顿政府与俄罗斯就核安全问题进行谈判。小布什执政后,进入卡内基基金会,做过卡内基基金会的莫斯科中心主任。俄罗斯的最高谈判代表阿纳托利·安东诺夫是俄罗斯外交部安全与裁军处主任。2008年格俄战争后,美俄关系陷入僵局时,他曾在俄主流媒体大量撰文来疏导俄国舆论,用自己个人的智慧来缓和两国紧张关系。2009年4月24日,美俄谈判小组在罗马举行了第一场官方谈判。此次会议似乎成果颇丰。双方还商定于5月份在莫斯科进行第一轮全面谈判,并于7月初在日内瓦举行第二轮谈判。自此,冷战结束后最具雄心的军控谈判正式启动了。一波三折2009年5月20日,为期两天的首轮闭门谈判在莫斯科结束。当时俄罗斯媒体援引俄外交部消息人士的话说,“谈判是在建设性的精神下进行的”,俄方认为谈判是顺利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也表示,美俄关于削减战略武器的谈判“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就在5月份,由美国国防部部长罗伯特·盖茨为代表的军方草拟的《核态势报告》(Nuclear Posture Review),出现在总统的办公桌上。戈特莫勒曾经说:“核态势评估完成后再进一步削减核弹头就是比较稳妥的做法。”两国谈判团显然尽了一切努力完成总统下达的“限时任务”。7月6日,同样是在莫斯科,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签署了规定新条约内容的框架性文件,同意将双方核弹头在7年内分别削减至1500枚和1675枚。截至今年年初,美国目前拥有2700枚核弹头(其中2200枚为战略核弹头,500枚为战术核弹头)。而俄罗斯的核弹头数量将近美国的两倍,达到了4830枚(其中2780枚为战略核弹头,2050枚为战术核弹头)。此后,谈判却意外地驶入了慢车道。在华盛顿,《核态势报告》引起了五角大楼和白宫以及美国国务院之间的激烈争论。国务院坚持要改变之前美国强硬的核战略,而五角大楼认为改变美国核战略会极大地削弱国家的安全保障。总统奥巴马显然是国务院的支持者,但又不得不考虑军方的意见。俄罗斯这边,决策者一直对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忧心忡忡。经过数月评估,2009年9月17日,奥巴马宣布,放弃布什政府制定的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拦截及监测装置的计划。为了应对所谓的“伊朗导弹威胁”,奥巴马政府设计了更有效率的替代方案:美国计划研发新型战术导弹。该导弹系统将被部署在美国,从本土发射的导弹能在一小时内,打击全球范围内任意一个目标。这套被命名为“立即全球攻击”(Prompt Global Strike)的武器系统,对于隐遁在世界范围内神出鬼没的各种威胁美国安全的恐怖主义武装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这套系统也将削弱美国对海外军事基地的依赖,特别是那些部署在敏感地区的军事基地。扫除了最大障碍之后,核查方案等细节问题又成了谈判的大难题。在旧条约到期前的最后一个月,按照美国官员的说法,谈判之所以停滞不前,是因为俄方谈判代表希望变更旧条约中导弹飞行数据保密条款。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呼吁,新条约中应减少旧条约中具有“侵略性”的审查措施,变得“更简单、更省钱”,尽可能最大量削减双方核武器。旧条约规定,双方禁止对导弹飞行数据加密,以确保双方可以在一定距离内互相监控导弹试射,进而判断对方是否研发条约所禁的导弹类型。几番谈判未果,双方开始在日内瓦的谈判桌上互相指责。“我们在过去几天发现,美国谈判代表在日内瓦(谈判进度)有些减慢。他们把这解释为需要接到额外指示,但我方已做好谈判准备。”拉夫罗夫说。美国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反驳,美国没有“拖后腿”,但不会“为了签署条约而签署条约”。2009年12月4日,《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旧条约有效的最后一天,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特地发表了联合声明,表示两国在条约到期后将继续本着条约精神一道努力,确保新的战略武器条约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内生效。在错过了最关键的“时间节点”后,双方又把可能签约的下一个日子锁定在2009年12月10日前,因为奥巴马当天正式领取诺贝尔和平奖。但众人的期待再次落空。2009年12月18日的哥本哈根峰会,成为两国在2009年内签署削核条约的最后机会。但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新条约还是未能最终签署。会谈后,奥巴马说,双方已经“相当接近”达成新条约。梅德韦杰夫却说,仍有一些技术细节需要敲定。于是,双方的高级谈判代表决定各自回国去过圣诞节,恢复谈判已经是2010年的1月份了。最后一只拦路虎在两国总统的亲自过问和决断下,细节问题基本迎刃而解。2010年1月24日,俄总统梅德韦杰夫乐观地对记者表示,双方已在95%的问题上达成了协议。1月27日,奥巴马主动给梅德韦杰夫打电话,克里姆林宫的消息称,“两国首脑详细和具体地讨论了俄美关系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包括近期内签署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议题。”随后,第九轮磋商2010年2月8日在日内瓦开谈。2月24日,俄美总统再次通电话。俄外长拉夫罗夫事后透露,“两国总统在此次谈话过程中确认,他们之前所商定的都仍有效,并且在日内瓦进行谈判的代表团应遵守这些协定。这里指必须考虑进攻性战略武器与防御性战略武器,即与导弹防御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正是拉夫罗夫的这番谈话再次证实了,导致俄美两国迟迟不能在新条约上签字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反导系统争端又出现了。尽管奥巴马2009年9月17日宣布调整美国在欧洲的导弹防御策略,但在俄罗斯人看来,这只是“缓兵之计”。2010年2月4日,罗马尼亚总统宣布同意在其境内部署美国新型反导系统中的拦截导弹。随后,美又与保加利亚就在保境内部署美反导系统开始会谈。这些举动,让俄罗斯对美国人是否真正放弃在东欧部署反导计划产生了怀疑。美国人虽然表示理解俄对反导问题的关切,但坚持认为,反导是反导、进攻性武器是进攻性武器,进攻与防御武器不能“混为一谈”。但俄罗斯人却称,进攻和防御武器只是用途不同,所以进攻和防御武器是密不可分。美国人又说,如果在新条约中加入反导问题,那么即便双方签署了新条约,此条约也很难在美国会最终被批准。而俄罗斯也回应道,如果没有加入反导问题,那么俄杜马也不会轻易最终批准新条约。峰会促成新条约随着4月12日核安全峰会的迫近,留给两国领导人,特别是留给奥巴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3月26日,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又一次通过电话协商,终于就进一步削减核武器达成一致意见。双方将削减两国三分之一的核武器,并定于4月8日在布拉格签署这一条约。谈判曾经历数月的僵局及拖延,新条约将取代冷战时期达成的美苏《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START-1)。这不仅是奥巴马上任以来最大外交成果,也证明其“重启”美俄关系的努力取得了不俗成果。“尽管核安全峰会的目标是确保核材料的安全存放,避免让恐怖分子染指,似乎与核裁军无关,但确保核材料的安全与核裁军实际上是硬币的两面,在防止核扩散的同时,也不能对削减已有的核武器不闻不问。” 美国军控与核不扩散中心核不扩散项目主任利奥诺·托梅罗说。新削核条约规定:美俄两国的核弹头将削减到1550枚。经过美俄两国持续7年的削核努力,目前两国所拥有的核弹头数量第一次低于1972年的水平,两国所拥有的核武器运载具相较1972年减少了3倍,比START-1所削减后数量减少了两倍。因为俄方的坚持,彻底简化双方相互审查和核实程序也写进了新条约。新条约规定每年双方对已知部署武器的核查次数不超过10次,其他“未部署”的武器核查不在统计范畴内。在布拉格签署条约,显然是奥巴马的刻意安排。他唤醒了人们对于那场动人演说的记忆,也证明自己一直在为“无核世界”做努力,更重要的是,梦想已经前进了一步。“今天是(全球)核安全和核不扩散一个重要里程碑,也是美俄关系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将让世界更安全。”奥巴马说。梅德韦杰夫称,尽管谈判艰辛,但双方谈判代表最终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布拉格被世界所瞩目,但已经被两国总统认可的削核协议仍存变数。为了促成美俄新削核条约的签署,奥巴马在俄方检查美国境内核设施的相关条款上做出了让步,使得协议有可能日后遭到参议院的否决。同时新的削核协议只是对核弹头和载具做出了规定,并未涉及对美国反导系统在欧洲的扩张进行限制。日后俄罗斯杜马会议也有可能提出异议。值得玩味的核霸权“无核世界”下关于“核霸权”的讨论看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一问题却比任何时候都值得玩味。“相互确保摧毁”的冷战时代已经终结,今天,美国近50年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核霸权。核武器在美国历届总统的核战略中,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器”,并且随时准备将其投入使用。“核武器”这样沉重的辞藻,在诸多美国总统面临难以解决的军事危机时,常常轻巧地挂在嘴上。奥巴马时代,核武器“降级”成为了工具,新的核战略重新定义了核武器为非常特别的威慑工具。尽管美国依旧保留了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权力,但是这种权力仅限于如果敌国发展生化武器,而且被认为足够危害美国的安全。这意味着美国国防战略的着眼点重新回到了“视距内”,回到了现实之中。不久前美国公布的《四年防务审查》就清晰地指出了这一思维。这一思路成为推动美国核战略“软化”的根本原因,打击“恐怖主义”新国防战略的实施,就需要传统的冷战核武思维让步。美俄削减核武器也成为美国新战略实施的必要条件。对于俄罗斯而言削减核武库,意味着军费支出的减少,而对于美国而言,虽然核武库规模缩小,但用于改进现有核武器的军费却节节攀升。“这是弱化核武器在国家安全中角色的一小步,美国所拥有的常规军事力量完全能够承担起这样的变化。”莫斯科能源与安全中心主任安东·赫洛普科夫说。如同冷战期间威胁全世界的洲际弹道导弹一样,美国“立即全球攻击”系统的常规导弹可以被世界其他主要核武国家用于对核攻击预警的雷达系统所探测到。为了取信主要有核国家,美国将计划邀请包括俄罗斯、中国在内的核武国家来检查该武器系统所部署的发射基地,来确保导弹内确实安装的不是核弹头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许让有核国家派出军事观察员检查美国本土的固定发射基地,能够消除对美国的不信任,使得美国的反恐武器系统能够安全使用。但除了“立即全球攻击”外,其他一些反恐武器系统美国将难以向有核国家敞开大门。“无核世界”的背后,隐藏着最为现实的考虑。为了获得常规全球打击能力,同时避免“擦枪走火”,美国必须营造一个“无核世界”。作为世界第一核武大国的美国,只有调整核战略才有资格倡导世界无核化。 ★中国是唯一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国家与冷战时代比,现在核军事的威胁下降了,而不是上升了。核扩散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快。我们有核裁军条约,核保安措施,还有联合国1540号决议,都在发挥作用。全球核安全峰会4月12日至13日在美国华盛顿举行。包括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内的47个国家的领导人或代表,以及联合国、国际原子能机构和欧盟等负责人齐聚华盛顿。胡锦涛在峰会发表演讲,这是中国领导人首次在多边场合专门就核安全问题发表看法。如何应对核恐怖主义威胁是峰会主要议题。数据显示,世界现存大量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核材料,这些材料足以制造出超过十万枚核炸弹。然而在许多地区,核材料和核技术缺乏有效的保护,这些物资一旦落入恐怖主义分子之手,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峰会召开前夕,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举办了首届清华国际安全论坛,发布《建设一个不使用核武器的世界》研究报告。“建立无核世界是国际社会的理想,总体来看,国际核裁军和核不扩散形势有所回暖,但整个进程面临诸多制约因素,无核世界在短时间内仍难以成为现实。” 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阎学通教授拿着研究报告的封面说,“但‘不使用核武器’已经成为一种非正式的国际规范。我们把核爆炸的蘑菇云设计在一个倒扣的茶杯中,寓意就是要把核武威胁控制在茶杯中。”围绕“核”与“和”的话题,《中国新闻周刊》对阎学通教授和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军控专家李彬教授进行了专访。中国发展核武器纯粹是防御性的中国新闻周刊:自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之后,中国就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并积极参与国际核裁军进程。如何评价中国的核安全政策?阎学通:中国是核裁军积极的推动者,也是唯一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国家,前苏联曾做过这样的表态,但后来改变了。去年奥巴马提出了“零核”概念,也成为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因素之一。但其实早在1964年,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后,中国就立即宣布中国发展核武器纯粹是防御性的,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不扩散核武器,主张世界上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全面彻底销毁核武器。这种原则一直坚持到现在。中国新闻周刊:半个多世纪来,随着国际核安全形势的变化,中国的核政策发生了什么改变或调整?阎学通:在中国的安全政策和对外政策中,核政策是最稳定的政策之一,持续时间很长,方向一直是控制、削减核武器。李彬:中国核武政策有远见卓识。中国人深深明白“核禁忌”的道理。对此,直到今天美国才在《核态势报告》中有所认识。中国非常重视非授权情况下如何避免使用核武。中国的核导弹常态下是不带核弹头的,就像子弹不上膛,即便出现意外情况射出的也是运载工具而不是核武器。美国不是这样,空军多少年坚持很荒唐的带弹飞行。有一次导弹松动,掉落在西班牙境内,如果被恐怖分子捡到,后果不堪设想。就好像在车子外面绑着东西,一年365天,定期骑车出去,一骑24小时,过度疲劳运动状态中或者不慎,总会让东西掉下。如今,美国人才在《核态势报告》中意识到,非国家造成的核威胁比国家核威胁更大。中国新闻周刊:如何看待西方世界对中国军费尤其是核军备透明度的评价?李彬:即便在核武这样敏感的领域,中国也很有透明度,不是西方想象得那样。比如二炮,它的军演介绍、定期军训练兵情况公布、英雄标兵介绍,总能在《解放军报》等官方媒体找到。把这些拼凑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核武透明度。美国“2049项目研究所”执行总裁、前美驻华武官马克·斯托克斯(Mark Stocks)日前发布了一份题为《中国核弹头存放和使用系统》的研究报告,宣称“找到”了中国储存核武器的地点,还设想出导弹分布图,就是从中国军方和政府部门公开发表的材料中拼凑出来的。中国零散的核武透明很丰富,但是官方并没有形成系统、完整的方案公布出来,比如“中国二炮情况介绍”等,缺乏一套透明结果,这是因为中国百姓对此还没有要求,不像社会经济、突发事件透明要求那么高。一句话,有核透明,但系统透明还不够。第三个层次,中美互惠透明做的不够,责任在美方。美国对中国的单独透明为零。过去,进行过一些核领域的交流,中国比美国更透明。比如,有一次军事观察互访,中方带美方人员参观了核基地,那里将要进行一些核试验,但轮到中方人员回访了,美方却以一些理由拒绝了。所以,美方没有任何权力和理由指责中方不透明,因为美方也没给中国额外的透明。1999年美国公布考克斯报告,就在核武器问题上对我国进行诬蔑,攻击中国国际技术交流情况,包括核领域的交流。现在,又以反恐为名,阻挠一些中国研究人员、技术人员到美国交流,我本人几次签证就很麻烦。所以说,中美双向互惠透明受阻。建设一个不使用核武器的世界中国新闻周刊:美国五角大楼公布了《核态势报告》,宣布不对签署与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无核武器国家使用核武器,但没有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这份报告有什么新意?阎学通:“宣布不对签署与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无核武器国家使用核武器”,这算是一个亮点,有利于推动世界核裁军和军控的步伐。李彬:小进步,限定的条件少了一些。1995年美国曾作出类似承诺,但都是限定了很多条件,如果怎么怎么样,就怎么怎么样等等。作出承诺之后,美国强调的重点就不在“承诺”上了,而在“条件”上了。中国新闻周刊:“不使用核武器”会成为“无核”的第一步吗?不使用核武器的世界还有多远?如何真正实现?阎学通:实现“建立一个不使用核武器的世界”目标存在可能性。自二战结束以来,“不使用核武器”已经成为一种非正式的国际规范,对核国家的对外行为产生过并仍在产生巨大约束作用。国际社会更现实的目标是将“不使用核武器”规范法律化,这是通向无核世界的中间步骤。加强“不使用核武器”规范,有核国家是关键,有核国家中的五大国更为关键,其中美俄两国需要发挥表率作用。美国在《核态势报告》中的一些新承诺,体现了政策的调整,有利于实现“不使用核武器”目标。但奥巴马的核战略也给自己留有余地,比如没有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继续保持核威慑力量、继续向盟友提供“核保护伞”等等。我们报告的提出比它早了3天。我觉得,全球核安全峰会不能再讨论虚的问题,要努力取得实质性进展,哪怕是一小步进展,所以提出“建设一个不使用核武器的世界”,先说不用,再说销毁。李彬:我觉得,核裁军要借鉴化学武器裁军的经验。早在1925年,日内瓦议定书就提出禁用细菌武器和化武,不是从“数量”开始的。《禁止化学武器公约》1997年生效,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加入了这一公约。刚刚签署时,有的国家有所保留,承诺不首先使用化武,但是如果遭到攻击,有反击的权力。现在,化学武器裁军基本是接近了“没有化学武器的世界”目标。中国新闻周刊:美国和俄罗斯缔结了新核裁军条约,这一号称20年来最完备的军控条约是否可以推动世界无核进程?对于美俄两国而言,新条约有什么现实意义?李彬:这一次,很大一部分所谓的核武器削减是通过制定新的计数规则来实现的,看上去总数少了,实际上总的削减不多,但这些行动有积极意义,只是离无核化还比较远,美国主要是利用无核化这样一个政治上的有利态势来推动裁军不扩散的机制。(注:据《纽约时报》披露,新条约规定两国各削减30%核弹头,但通过改变计算方法使实际削减幅度并没有那么大。比如美国B—52轰炸机最多携带14枚巡航导弹、4枚B61-7核炸弹和2枚B83核弹,按新计算方式,上述20枚核弹头只算做1枚。另外,储备和拆掉的核弹头无需销毁,只要几天到几个星期就能重新部署。我认为,新裁军条约最重要的意义是关于核查的。如果再不谈判成一个条约,就没有一个有效的核查系统。中国新闻周刊:你觉得全球核安全峰会将取得什么进展?中国将在峰会上发挥怎样的作用?李彬:峰会准确的翻译应该是“核保安峰会”,这次峰会的讨论重点是核材料、核设施和放射性设施的保护,防止遭到恐怖分子盗取、袭击和破坏。恐怖分子如果获得机会,可能会发动核攻击,我们除裁军和不扩散外,还需要一些新的措施来保证世界不会出现使用核武器的情况。面对恐怖主义危险日益增长的情况,世界各国有必要加强合作,对核设施、核材料、放射性材料的保护,进行共同合作,加强交流。这次的核安全峰会,我认为它最大意义主要在政治上,就是各国首脑聚集在一起,表示在政治上支持这种共同的努力,来对抗核恐怖主义的威胁。关于核保安,美国认为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俄罗斯在前苏联解体后出现了问题,美国也帮助俄罗斯做了一些工作。中国在这方面做得也不错。奥巴马政府执行多边主义的思路,中国也支持在华盛顿召开这样一个峰会。中国新闻周刊:有个观点认为,防止核扩散非常困难,甚至无法真正实现,导致核扩散的原因是什么?阎学通:导致核扩散,既有技术原因,也有政治原因。核技术的普及使核扩散变得容易,美国在这个问题上奉行双重标准,也对防止核扩散不利。核扩散趋势目前难以阻挡,但应该达到核安全的平衡,核国家和非核国家都要承担责任。中国新闻周刊:伊朗核问题和朝鲜核问题的解决现在都陷入困境,在你看来西方世界是否已经失去耐心?中国是否会对此调整政策?阎学通:在伊核问题上,中国政府在原则上不会发生变化,可能在程度上会有调整和变化。伊核问题、朝核问题在几年内恐怕都得不到解决,有非常复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牵涉重大地区安全问题。不要指望一两次全球会议讨论解决。李彬:个人认为伊朗核问题不会被列入峰会正式议题,各国领导人可能会在双边会谈中讨论到。中国在这方面的态度是一致的。和平发展核能可以采取不同路线,伊朗的路线容易让人怀疑是在发展核武器,它可以选择其他路线,中国也希望伊朗走和平健康发展核能的道路。但不同国家在看待伊朗发展核能方式上存在分歧。中方对制裁是否管用存在怀疑,而不是强硬反对制裁。我们认为应该把制裁当成传递信号的工具,这种传递要适度,不能形成对抗,甚至使对抗升级。一味通过制裁逼迫对方妥协,这种可能性不大。一句话,中国在制裁问题上不是简单否定,也主张不能保持高压态势。重提防止核扩散的草根运动中国新闻周刊:近半个世纪以来,人类制订了不少核裁军和军控条约,国际原子能机构等机构也发挥着作用,但在核恐怖主义危险愈加严重的今天,国际社会还能有什么新的机制和办法来把“核”变成“和”?阎学通:今年5月,在联合国一次非政府组织的会议上,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将推广我们的“建设一个不使用核武器世界”的理念。我们建议由联合国主持制订《不使用核武器公约》,开放各国签署,而“五常”应该带头签署。公约核心内容有六点,包括“所有核国家均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承诺不对加入该公约的无核国家使用或威胁使用核武器”,“所有核国家承诺不向非政府组织转让军用和民用核技术”等等。李彬:我认为这套体系还不错,与冷战时代比,现在核军事的威胁下降了,而不是上升了。核扩散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快。我们有核裁军条约,核保安措施,还有联合国1540号决议,都在发挥作用。此外,我觉得还需要一个东西,就是防止核扩散的草根运动。冷战时期,在核战仿佛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西方一些国家民众发起了反对核扩散的草根运动,迫使狂热投身核军备竞赛的决策者们三思而后行,调整政策,敲响了警钟。冷战结束很多年来,对核战威胁的恐惧在下降,草根运动也减弱了很多。我觉得有必要重提,形成强有力的限核观念,这种观念将促进制度的完善。★(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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