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

以朴素的心,面对纷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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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祸 -- 宣传节育环

(2011-06-20 13:56:49) 下一个

全公社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大的官来,副营级。他媳妇是公社书记也要巴结的。军官娘子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她家堂屋。一边纳袜底,一边开门见山说:“工作组同志,我已经采取节育措施了。他爸爸每年探家都带了药回来。你们看,这是今年春节他爸探家的一个月里,我吃药的记录。” 她起身先抓了一把包谷喂下完蛋进屋讨赏的鸡婆,然后递过来吃完避孕药的盒子。

            上面果然清楚地记录着她的月经周期和每天吃药的时间。军官娘子接着说:“我避孕已经好多年了。老二已经六岁了,再也没怀过。”

            我们心里有了底,怀揣了军官娘子的服药记录,直奔大队学校。那里,李书记和赵会计已经召集了二十多个妇女 -- 我们确定的第一批安节育环对象 -- 等着我们。

            听说军官娘子用避孕药后,大家七嘴八舌说:

            “那我们也吃避孕药啊,安个环在肚子里,怕是不大安逸。”

            我从跨包里拿出避孕药,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说:

            “你们谁要能读这上面的说明,我们就相信她会用避孕药,不用安环。”

            半天没人吱声。黄良琼不甘心地说:

            “你们工作组老盯着我们一般群众。李书记娘子已经生了五个了,为啥不安环?”

            李书记登时红了脸,用复杂的眼光瞟了黄良琼一眼,期艾着说不出话来。小琴连忙说:“李书记已经表过态了,让他爱人结扎输卵,只是这手术必须等县里的医疗队来了才能做。”

            黄良琼用惊讶和讯问地眼光注视李书记片刻,还不死心:“那刘么嫂呢?她都六个娃儿了,你们啷个处理她?”

            赵会计笑起来:“黄良琼呀黄良琼,你和刘么嫂俩出了名的能干媳妇,硬是较着劲,无时无刻不在暗中比,面子上倒亲热得象秭妹。工分你们挣得一样了,都是妇女最高分。喂猪养蚕,针线鞋袜也不差上下。这阵又比上了计划生育。好!你就跟她比先进,响应党的号召,快去采取节育措施。”

            “我哪儿比得上她,人家有个好男人!”

            “要我看哪,你比她强多了。你为侯家生了两个丁,刘家儿子在哪儿呢?金花倒有了六朵 -- 十二大队的社员不用看电影<<五朵金花>>了,看她们就够了 。”李书记由衷地赞扬。

            这一说到提醒了我们。刘么嫂就是远近闻名的刘家大院的女主人。这刘家大院竹林、果木郁郁葱葱,进山的青石板路穿竹林而过,赶路的人远远看到它,都会加快脚步,去竹林领受那沁人心脾的凉爽。我们核对了手里的名单,肯定地对大家说:“刘么嫂已经六个娃儿,她家是绝育对象。我们会去做工作的。”

            黄良琼这才带著十二分的满意,不作声了。

            于是大家商量去公社卫生院的时间。我们觉得星期六最好,这天政治学习,叶医生在学习会上如坐针毡。计划生育是政治任务。我们带人去了,可以理直气壮解脱叶医生听政治文件之苦,还不用和门诊病人挤在一起。我们这个组商量好了,尽量避免付医生做,怕她把我们千辛万苦动员的人得罪跑了,也不放心她的技术。但黄良琼非要下星期二才去,问她为什么,一向泼辣大方的她突然羞红了脸,扭捏起来。黄良琼一发嗲,李书记就化成水,赶紧呵着哄着“行行行,下星期就下星期。”

            可下星期二并没有动静。我们跑到地里一看,黄良琼等人都在收大麦。她和几个年轻媳妇都洗过澡,显然准备好了去医院的。但为什么又不自己去?令人大惑不解。

            我们走过去,礼貌而坚定的挡在大麦和黄良琼之间:“黄良琼,不要干了。你们去医院,队里记你们一天工。如果不去,今天干了活也不会记工。” 她抿嘴一笑,这才招呼着其她媳妇们,叽叽喳喳上了路。

            我和二毛一前一后,领着这七八个下蛋鸡婆一样聒噪的女人们。小春作物已开镰了。沱江畔的 农民是勤劳的,刚吃过两顿饱饭的人们干起活儿来生龙活虎。两边山坡上收麦的人们把我们编进号子:

            “情哥哥跟你说我安了环,

            要想吃荤的不拘哪天来。

            ......

            两个大嫂跳上路边的大石头,亮了嗓子回话:

            “小公鸡要学叫来找我家汉,

            尖嗓子细棒槌不入大嫂眼!”

            “那个眼?上面的眼还是下面的眼?”山坡上小公鸡们放肆的笑声,响彻云霄。

            这下媳妇们输了。其中一个顿时恼得跳下大路,斜穿过麦田往回跑。我跟着跑过了几根田坎,又哄又劝、又拉又拽,总算劝她回了头。这边二毛惨了。一个大嫂冷笑着:“这娃娃还敢跟老娘动粗口,我今天就把你这小公鸡奸了,让你尝尝‘日他娘’是啥滋味!”说着就上前拉二毛裤腰,动手直朝那儿掏。可惜二毛打遍昌都县无敌手的好汉,在丰乳厚臀的大嫂面前束手无策,只一个劲求饶。事后熊书记忍著笑教训二毛:“三四十岁的大嫂大妈们好惹的吗?跟她们动粗口,你粗得过她们吗?”二毛学乖了,从此再没动过粗口。

            路过刘家大院,黄良琼非要弯进屋去向刘么嫂讨个鞋样。刘么嫂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招呼黄良琼进屋。我们一行在路旁等着。黄良琼笑容可鞠的跟了刘么嫂进去,几分钟后出来,笑便僵在了脸上,一路思索着走回来,改变了主意:“我不去了。我叫侯德才扎管。” 其她人也跟着她往后转。我和二毛急了。二毛朝路口一堵,习惯性地提了提武松一样的拳头:“一个也不许回!”

            黄良琼认真对我说:“人们底下嚼舌头,说我和李书记还有一腿。说我积极安环是为了安心偷人。若知青,我保证侯德才去结扎。” 然后对余下的媳妇们说:“你们跟若知青去吧。”

            一行人终于到了医院。叶医生取出一盒避孕环,递给大家看。这是用不锈钢丝圈成的,有圆形,Y字形,或三角形。根据子宫形状放不同的环。四,五分钟就放一个。发现有子宫颈轻度糜烂的,叶医生就给一包硼酸,嘱咐她每天洗。

            一帮人从诊室出来,有的捂着脸,有的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会儿蹲两蹲,一会儿跳两跳,“怎么没有响声?” 又格格笑起来。

            我发给她们每人三两红糖,十个鸡蛋的票证,叮咛道:回去休息三天,队里会给你们记工。要是出血,马上告诉我。

            我们就这样一家一户的盯着,催着,第一个月里,每个星期都能说动几个采取节育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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