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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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38)

(2019-03-11 13:33:28) 下一个

“也是。”朱先生苦笑了。对面茶楼的小二送过酒菜来,让药铺的伙计给挡了,没让他进后院,伙计自己辛苦,给一一端了进来。并且在炭炉里添了几块木炭,这才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大先生闷声不响地先干了一杯酒,自顾自地说开来:“几年前,我们烔炀的几个乡党,结伴出走,原来打算由扬子江,逆水上武汉,准备报考那里的军校。没料到在芜湖给耽搁住了,幸亏结交上我们的朱大少爷承仁兄,慷慨接济我们。其间的经过,嗐,那是一言难尽啦!”

 

朱先生接过话头:“俞老大俞大成,为人有些木讷,加上识字不多,在集训班里实在混不下去,刚好革命军里的这个,”朱先生伸出右手,舒开食指和拇指,做了个‘八’字,见众人都领会的笑了笑,便接下去说道,“他们在这里有办事处,四处招兵买马,俞老大也是,有法无法的,就跟着他们走了。在我看来,他是跟米行的李大老板走的太近。李老板,也是你们家乡人氏。说是去了山东,后来又听说他到了陕北。就这兵荒马乱的,鱼书欲寄何由达,是死是活,便断了音讯。嗐,人各有志。”

 

伙计捧着煎好的中药,用脑袋顶开门帘,一只脚跨进门槛,见他们正在吃喝,就有些进退两难的不知所措。大先生招手让他拿进来。伙计把药罐小心翼翼地搁在案几上,底下还没忘给垫上一个小巧玲珑的蒲草编织的垫子。

 

“那, 柳大个柳先仁呢?”大先生有些等不及地问。

 

“他不知怎么的,就联络上了你们家乡张将军的副官,肚子里又有些文墨,三下五除二的,就戴上了三颗星星的牌牌,唔,就是上尉。分手时,说是追随将军去了武汉。武汉失守后,就断了音讯。辗转的听人提起,说是到了长沙。民国二十八年第一次长沙会战,说是当上了少校连长,再之后,听说他中了枪。嘿,都是道听途说的,信不得真。”

 

水芹悄悄地打开房门,朝门外机警地看了看。然后悄没声息地坐回原处,裹挟进来一股冷风。她歉意地冲大家莞尔一笑。

 

“该轮到你啦,”朱先生用筷子指了指大先生。“说说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本来,我还以为你在山西前线打鬼子吶,怎么就回老家啦?当年不是说好了,‘不破楼兰终不还’吗?”他机警地压低了嗓门。

 

“家里头,嗨,家里头出了一些变故,”他没细说,二弟眼睛坏了,生活没办法自理,三弟又那么小,少不更事的,他这个长兄,得撑起这个家。“再加上场面上的一些倾轧,看不惯,避祸便是福。苟利国家生死以,勿以利害趋避之。话虽这么说,可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啦!”大先生有些感慨。

 

“还是说说你自己吧。先是投笔从戎,如今怎么就弃官经商了?”

 

“淞沪会战后,我们便一路推却,逃难到了南方。跟弟兄们走散了。沿途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好河山,真是心灰意懒,真动了剃发出家的念头。外公在南洋,大小有些产业,好不容易联系上。这不,就,嗨,就身不由己了。在商言商,说好的货,都到了吧?”他是在问水芹和五爷润初。看来有关他自己的事,并不想多说,别人自然也不便多问。

 

“在码头的库房里。”直到现在才轮到五爷说上一句话,“不过,我们东家吩咐了,能不能用黄鱼结账?”他有些窘迫,喃喃地说。

 

朱先生望着水芹姑娘。水姑娘笑容可掬的,微微颔首。

 

朱先生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这单货,也是朋友所托,运往重庆那边的。抗日嘛,人不分你我,地不分南北,都能豁出去,使出一把力气的。就说你们吧,不也是在这么悄悄地……”他没说下去,桌面上几个人,都会心地笑了。

 

梁府里,东家在教几个孩子读书。他先是让两个孩子温习《四书》,见两个小家伙在句读上很有些底气,读起来摇头晃脑的。听着他们那稚气未脱的童音,老东家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很有些感触。拿起书本,翻到《盘铭章》,先是要定礼给一字一句地给读出来。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浩》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见他读的有声有色有腔有调的,琢磨着八九不离十的也是会理解。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梁润泰纠正了定礼末一句。搁下书,满意地点点头,对明涛说:“说说你的解读。简单一些,不要拖泥带水的。”

 

明涛抿了抿嘴唇,尖声细语地解释道:

 

“‘汤’指的是商代的开国之君,他也是以德聚众推翻了无道昏君夏桀,建立了商朝。这是他刻在自己每天洗浴之器上的一句话。他从人每天都通过洗涤肉身达到身体的清洁联想到,人,还应该每天洗涤自己的内心,以达到心灵的纯洁常新,‘苟’在这里是确实做到的意思。近人林则徐公,在其《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一诗中,就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就表达了这层意思。”

 

“呃,”梁润泰来了兴致,出言打断了小明涛滔滔不绝的话头,插了一句:“你能够把少穆公的全诗,诵读给我听听吗?”

 

明涛顿了顿,吞咽了一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泛红,扬起头毛蓬松的小脑袋,一字一顿的背诵起来:

 

“《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

戏与山妻谈故事,试吟断送老头皮。”

 

梁东家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问定礼道:“你也会吗?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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