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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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86)

(2019-05-20 18:41:24) 下一个

“你提到走漏了风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革命队伍内部,出了叛徒?”何启明厉声发问。

 

刘秃子朝那埋头记录的警卫员呶了呶嘴。

 

“没关系,有话你尽管说!”

 

“孙存志,是他,借着地方势力,跟我,不,跟组织,唔,跟新政权对抗。”

 

何启明‘哦’了一声。他有些后悔,觉得一不留神问了一句多余的话。可不能让自己陷进这滩浑水中。

 

“他不是带领民工支前去了吗?再者,不要在背后说长论短的,同志之间,不利于团结,”何启明只好重新打起了官腔。这个孙存志,多年以来鞍前马后的跟随何启明,像个饭店里跑堂的店小二,用的顺手,有时候还当真的就离不开他。因此,在随军北上时,特地把带上,而将刘秃子留在了敌后。后来才知道,刘秃子遭人暗算,差点儿丢了性命。

 

“再说当年,你们俩一文一武的,一个从事地下活动,一个跟着我战斗在对敌斗争的最前线。你们,不是配合的很好吗?听说你还经常光顾老孙的竹蓬,在他那里混吃混喝的,而且……”说到这儿,他故意地收住,光拿眼睛盯着那颗秃头。

 

那应该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在夜间,何启明领着一个小队,在焦湖北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事先指派了刘大水过来打探情况,然后便顺道到孙家竹棚打个尖……

 

可刚进了孙家的大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老何警惕地拔出手枪,闪身退到门外。只听得里面房间里传来撕打的声音,一个女人先是在破口大骂,然后便低声啜泣;一个男人在大口的喘粗气。是刘大水。那个女人,肯定是孙老大的老婆。何启明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他收起手上的家伙,使眼色让正要冲进屋里的警卫员退后一步,这才轻声地清了清嗓门,先是装模作样地大咳一声,然后才朗声嚷嚷道:“孙掌柜的,孙老板,在吗?”

 

里屋顿时安静了下来,约莫一盏茶功夫,只见孙大嫂慢腾腾的一手扶着门框,一脚跨出了门槛。脸上泪痕还没干,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她的身后,闪出刘秃子的脑袋。只见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双手不晓得往哪儿搁,交叉在前胸,下死劲地搓揉着。

 

孙大嫂当时也不过三十刚出头的年纪,长的相当有几分姿色。刘秃子就像是没骟蛋的黑叫驴,像刚开声的骚公鸡,斜剪着翅膀就猴急地上。

 

“孙老板呢?”老何也真是沉得住气,不紧不慢地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噢,是何老大呀,”孙大嫂终于回过神来,“他领着老二他们几个,下江南去了,走了有好几天了。”

 

这个老何自然知道,老孙是去江南运一批货物,是他们组织上的任务。其实,他这是在明知故问,缓和一下气氛,给刘秃子一个台阶。若是按他的脾气,当时他就想一枪嘣了这颗秃头。可当时是在用人之际,老何只好强压下怒气。朋友妻不可欺。何况还是同志的老婆。自此,他打心里头就十分厌恶这个顾不了上头也不顾下头的混账王八蛋。表面上,他和和气气不动声色,可在内心深处,他做好了随时除掉这个杂种的准备。后来,调防命令下的太急,来不及对刘秃子采取组织手段,何老大就得率部北上。他把刘秃子从他的随从名单中一笔勾销,任他在地方上胡作非为,特意地安排孙老大同行,也算是对孙老大的一个补偿。

 

老何打了个喷嚏,自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见刘秃子额头全是汗珠,面色煞白的。看来是点到了他的疼处。

 

“还有,那个马大凤,怎么回事?”老何紧逼一步。一方面,他是不打算陷到孙存志和刘大水这两个往日的部下之间的恩怨中去,便刻意地换了话题,另一方面,这个刘秃子生活作风也是太成问题了,当地群众反映很大,不敲一下警钟,毁了他本人是假,影响到他何某人的清誉是真。毕竟,这个姓刘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什么?马什么?”刘秃子张口结舌的,脸上变成了猪肝色,又要哭鼻子了。老首长把他的底细摸的门清,让这个在小地方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痞子书记打心底发冷,不寒而栗。

 

马大凤是郑篾匠的老婆,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长的人高马大的,相貌端正身材标致,挺胸凹肚翘屁股的,而且皮肤也好,白白净净的都能拧出汁水来。性情又讨人喜欢,大大咧咧的,心直口快,街坊邻里的,但凡人家有什么事情求着她,她都撂下手中的活计,去给人张罗帮忙。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那天早上,她照例的提着衣服,把淘米篮子放在青菜的篮子里,一只胳臂挎着一个,到麒麟桥下去涮衣服淘米洗菜。她风风火火手脚麻利地洗好衣服,一个不小心,河水浸湿了她的裤腰和上衣的下摆。她侧身拧去衣摆上的水,干脆扎起一个衣节,没留神就将白净净的腰身裸露在外面。她转身来拿淘米篮子,发现几只鸡跳进米篮子里,她一着急一挥手,那只老母鸡扑起翅膀一个蹬腿,就踢翻了她的米篮子。猴急脾气的女人,抄起脚边的槌棒,就去撵鸡。那鸡,半飞半跳着,一路‘咯咯咯’叫着,跑进了梁府的老屋的灶房里。马大凤赶过去,正要进那灶房,劈头就让一个五大三粗的秃头男人给拦住。篾匠家的以为那家伙是工作组的火头,便把他一推,自顾自地要进去逮那只鸡。

 

“不就是打翻了你的米篮子吗?”秃头色眯眯地问。“我赔你一只鸡,”他半开玩笑地说,一边侧身把马大凤让进灶房。不久之前,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强暴了小琪姑娘。眼见得又有一个美人送货上门,而且还心甘情愿地入了他的套,瞧他那份高兴。

 

待到马大凤发现情况不大对劲,也就晚了一些。她虽然体魄强壮,但一个女人,怎么的也难敌满身横肉的汉子,况且,那是一个发了情的野蛮的人,眼睛中充满了欲火,嘴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怪叫。女人拼命反抗,刘秃子第一个回合没有得逞。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乜斜着双眼,盯着瘫坐在灶台边石凳上的女人。看着她那大起大伏的胸部,洗衣服时河水溅在衣服上,加上刚才一番激烈的打斗胸脯上沁出来的汗水,女人的衣服基本就湿透了,肉感的乳部,基本上是立体地呈现在刘秃子的眼睛里。

 

“你晓得我是谁吗?”刘秃子一边大喘气一边问。

 

“流氓!”篾匠家的顺口答道。面前的男人,几乎是一丝不挂地双手叉在腰间。看着他那身横肉,女人的眼光似乎是变得有些柔和起来。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嘴巴发干。

 

“也对也不对,”刘秃子见硬的不行,便换了一个套路出牌,“你晓得这里原来的东家是哪个吗?”见马大凤老是拿眼盯着他,不回话,秃子便自问自答,“叫梁润泰。他死啦!怎么死的?枪嘣了。谁嘣了他?是我!”他高兴起来,脸上堆满了奸佞的淫笑。

 

“我们这个镇子上,能够拿得出来的女人嘛--”他色眯眯地把脑袋凑上前,“也就是能够让我刘某人看得上的女人嘛,你算得上是一个。早就瞄上你了。就那回,你们聚众上街闹事,要为梁润泰什么什么的请命,我在祠堂的窗口就相中你了。一直在忙,没顾得上去招呼你。忙什么?哈!忙杀人!杀人!你晓得吗?”他面露煞气,“梁润泰跟我对着干,我赏他一粒枪子儿。你呐?也想我,”他拍了拍搁在灶台上的那把盒子炮。

 

马大凤撇了撇嘴巴,张口吞咽了一下,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胆怯的神色来。刘秃子看在了眼里。

 

“我可以下命令杀了西乡的许家父子,也可以下令宰了你,还有你的男人!”他又往前跨了半步,拿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么一拉,发觉面前的女人身上在颤抖,甚至能够听得到她的上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响声。一股尿臊气味扑进了他的鼻息。刘秃子贪婪地大口吞吸着女人胯下流淌出来的液体的气味,兴奋异常,甚至难得地感觉到自己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竟然有些坚挺的意思。这,让他欣喜若狂。

 

“不过,假如,你,我,我们,”他一字一顿地说,臭烘烘的嘴巴,几乎就贴到了女人的鼻尖上。“我们合作在一起。合作。你晓得吗?哈哈!”他张口怪笑起来,吓得一直躲在灶膛后面的那种老母鸡,扑拉着翅膀,打他的头上飞出去,鸡爪子还在他的秃头上划拉了一道血口子。偌大的一个梁府里,静悄悄的,好像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

 

女人咂吧着嘴唇,绝望地看着面前的秃头。

 

“不会亏待你的!”他仿佛是在安稳面前的女人,一边说,一边用手去解女人的裤腰带。女人扭扭捏捏的样子,似乎是要反抗,却又觉得浑身无力,只是撇了撇嘴巴,欲哭无泪的看着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马上我们也成立地方组织,要搞互助社,要搞合作社,把镇子上的手工业者们联合起来。组织上可以考虑,让你的男人当主任。把你也合作进来,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就有了新的关系,工作关系。好好的,学着做我的女人。对你,对你全家,只有好处。”

 

女人浑身酥软地被抱到了床上。刘秃子照样地是在上面大起大落地折腾。急得他是满头大汗的,却怎么的也是力不随心。看着那颗秃头在她身子上面上上下下摆动着,像是发情的公牛或者是发情的种猪那晃晃荡荡的卵蛋,胯下的女人不禁就轻声笑将起来。她打两人的肚皮只见腾出手来,探到两人交接的部位。稀里糊涂汤汤水水的,一团糟,她在心里狠狠地骂开了。女人跟男人之间的事,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逼良为娼,既然做了出来,那就得做的轰轰烈烈、大汗淋漓才好。不管你是雄狮猛虎,任你硬似钢铁,到得老娘的胯下,也得让你成了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本以为,这个浑身滚刀肉的夯汉子,肯定会有穿钢裂铁的夯家伙。揉捏着男人胯下的那条肉,女人仿佛是在做梦一般。一时之间,不晓得她是打哪儿聚集上来一股邪气,只见她双手一个用力,双腿一个较劲,屁股一挺,就把男人推搡到了床下。

 

两人都各自喘息了一阵子。这回,轮到女人发飙了:

 

“老娘还以为你有一尺长短碗口粗细的,原来是一头劁了卵蛋的杂种猪!拿不出手,却还这么猴急,好玩吗?”

 

老刘不以为忤,反而乐了。“你不知道吧?在清朝有很多太监,就是那些被割掉卵蛋的男人。他们也特别喜欢这样子去玩女人。因为这是人的所好。不管怎么着,只要是高兴,只要能够尽兴,不就得了。”他抄起女人的衣襟,擦了擦腿裆那条鼻涕虫,意犹未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女人的奶头上用劲地掐了一把,又在她的腿裆里捣鼓来捣鼓去的忙乎了一阵子,用色眯眯的眼睛把女人上上下下瞧个够,这才心满意足的打开灶房的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

 

“怎么哑巴啦?”何首长在问。把刘大水从懵懵懂懂中惊醒。

 

“那个马大凤,哦,唔。我们是合作。先办互助组,再办合作社。”他支支吾吾着。

 

“合作?合作到床上去了?”这么个拉不起来的猪大肠,狗屎贴不上墙。何启明在心中骂道。看来,在回头到芜湖时,把这里的情况跟花和尚说一下,这种祸害人的主,应该除了为好,免得他祸害一方。又一想,还是算了吧。烔河发大水,就来了这个刘大水。这是天意。天意难违。再说,弄走这个刘大水,还会有王大水杨大水。就那个戴眼镜的裘组长,也肯定不是什么好球。让他接替这个位置,保不齐会更糟。

 

算了吧。老何有些颓唐,感觉到萎靡不振。按道理,如今的何某人,至少应该是正五品巡按衣锦还乡,应该是轰轰烈烈趾高气扬。可是,他丝毫没有那种春风得意的心情。有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这十几二十年的光景,几乎是将脑袋提溜在裤腰带上,到底是图个啥?到头来,连自己的那个自食其力的老父亲都没有保全得住。他甚至在埋怨自己,觉得父亲的横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至少,父亲的坟坑,是他一手挖出来的。想到这,何启明是欲哭无泪。当年父母生了他,父亲看着天上的启明星,给他取名‘启明’,满心期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启新明志,造福乡里。可他,他这是为害乡里,他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上面就有自己的亲生父亲的血。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音。面前的刘大水,满眼迷茫地看着他,觉得面前的这个老首长还当真有些捉摸不透。他不晓得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也是顺着首长的笑,挤出一个笑脸来,皮笑肉不笑的,堆在灰惨惨的肥肿的脸庞上,十分难看,甚至是有些狰狞,像是一只打断了腿,困在猎人陷阱里的狼。

 

老何突然间觉得,如今这个乱世,还当真就少不了面前的这条狼,少不了这样的瘸腿的狼一样的货色。养着他们,像狼一样凶猛残暴,吞噬着人伦道德,正义良心,却又不能够像真正的狼那样自在行走,为所欲为。

 

就容下他吧。容下这头暴戾癫狂的狼,至少,他还晓得敬畏上司,还晓得满鼻子满脸的眼泪鼻涕,跪地求饶。这是一匹披着人皮的豺狼,一匹断了脊梁的狼。他想到了带领民工支前的孙老大来。如果说刘大水是狼,那么,姓孙的就是一头花尾巴狐狸。奸猾无比,浑身骚臭。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又笑了。觉得自己沦落到如此的田地,连给亲生老父亲送葬都成了奢侈,那是他的报应。瞧他,这么多年来,使唤的都是什么样的货色?唯有一个例外的,就是那个叫水芹的姑娘。可她,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想到这,他真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想关起门来,放声大哭一场。

 

百感交集之中,他做出了不成决定的决定:就听任这个刘大水跟孙存志留在各自的位置上,让他们相互之间都有些忌惮对方,都时时刻刻防备着对方。这样他们为了自保,也许会有所收敛,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涂炭乡里。

 

他极快地调整了一下情绪,默默地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房门。房间里,刘大水可怜兮兮地一脸古怪模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本来,他是兴冲冲的过来给老首长请安问好,满心指望老首长会看在往日跟着他鞍前马后的折腾,会提拔他一程。他知道,凭着何启明在军队中和地方上的势力人脉,拉他一把,把他刘某人送到县一级的领导岗位上,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从今天的这次会面来看,那是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哇。想到这里,他裂巴着嘴,又想哭。可是,房间里没有别人,他犯不着再学做别人的龟儿子模样。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仿佛是想把满肚子的肮脏全都倾吐个一干二净。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情反而倒是平静了许多。不管怎么着,他还是这块不大不小的土地上的一把手,如果说这里是绿林好汉的山寨的话,那他刘某人,在今天依然还是这里的山大王。天高皇帝远的,谅他姓何的官再大,一时还罩不着他刘某人的一亩三分地。他心情轻松了许多,咧嘴真的想笑。一边用手在秃头上搔了一把。突然,轻松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住了。突然之间,他想到了百里之外的花和尚。那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花和尚就是花阎王,叫你三更死,谁也不敢留你到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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