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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故事 (九) 关于后房的记忆

(2011-10-01 21:04:51) 下一个

 

 

大厝是一厅四房。厅堂的东西两边各有两个卧室。靠南的叫前房, 靠北的叫后房。 前后房有一个小门相通,门也可以关起来。前后房是同一个阁楼。所以晚上说话很容易被听见。

 

在我很小很小的记忆里,阿嬷, 阿姐, 阿兄 和我,我们住在后房。冬天有点冷,四个人盖一床被, 应该是两人一头。不能扯被子,只能往里钻,giu 一下, giu 一下  很高兴的一件事。忘了是煤油灯还是电灯。应该是电灯。柔和的昏黄的灯光下,我们在被面上认水果。上面有桃子,李子,枇杷种种。应该是我在认水果, 阿姐大我五岁,阿兄大我三岁。

 

另一件记得的事是裁粗纸。粗纸就是草纸。粗纸是一刀一刀的,像布店的布匹一样卷着。较厚的黄色的棉质纸张,上面隐隐的有一些凸出来的线条,是没被打碎的草, 也已经不是草了。粗纸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不悦人, 也不烦人。主要裁纸人是阿嬷, 我们也各裁各的。 阿兄裁得太小, 我们都笑起来。

 

那件被面留下了的回忆美丽又温暖。 我在1986年九月,在后房的橱子轻轻地抚摸它。枣红色的被面,有记忆里的种种水果。它老在那, 可我们都忘记了它。然后我又把它忘记了, 直到今天才从记忆里翻出来。

 

东边的前房, 住着阿舅和阿妗, 表妹还很小。 东边的后房,租住着一对老人, 杨华与蔷薇,他们卖了自己的房子后, 无处可去。

 

在我大一点点后, 阿嬷住到西边的前房,一直住在那。后房还是阿嬷用。有橱子,有镜橱, 镜子有点模糊了,往前靠, 还能照得很清楚。 上面有些小小的抽屉,拉开了, 有些不值钱的旧物, 几个铜钱,几节绿白的断玉。下面的大抽屉里, 有几本残书。

 

那个时候, 卧室里经常有蜘蛛,很大。看见了就要打。打蜘蛛要打死。如果你没打死它,明天一早,你检查一下你的大腿,一定会有一片乌青。就是那只蜘蛛半夜拧的。看见壁虎也要打, 打跑则可, 不打也行。壁虎没有报复行为,却长相丑恶, 壁虎名叫“神人”, 不知我写的对不对。

 姨母家的表姐告诉我,她小时候,蜘蛛网上经常有整整齐齐的洋文。真的是文字!只是,当我们懂洋文以后, 蜘蛛就不写了。

后房充满着凡俗的平淡与琐细。我却睡在一根神奇的竹棍下面。 这根竹棍在1961 年的冬至由神仙所赠。我从小听说这件事, 以为是遥远的隔着海的淡蓝色的山那边,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在2012 年的盛夏才知道,这件事就发生在眼前。竹棍的主人远在香港,在2012年, 她年已八十五,记忆无存,身体却康健。

后房比前房亮堂。后窗一开,就是一个坪,方砖铺地。它是厝后人家的, 也充当公共道路。窗棂是两根花岗石,比手臂粗。两扇窗门,门拴是厚厚的木头做的。

坪边有一颗苦楝树, 是厝后人家的。 苦楝树枝叶疏朗柔细,结果如小枣, 颜色青黄,却不能吃。在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里,苦楝树的花只留下一抹淡紫, 若有若无,落在坪边, 泥路上。 人走过, 牛走过,鸡鸭狗猫走过,零落成泥碾作尘, 归于自然了。

许多年以后, 在福建师大图书馆后, 有一段小小的封闭的甬道,阴暗潮湿。苦楝树花纷落,层层叠叠,竟堆出鲜艳的紫色,如天鹅绒般华丽。

因为有后窗,后房采光比前房好。在前房,两个天窗里射下来两道白光。白光里,有无数的粉尘在飞舞,让你觉得时光停止了流动。 远处传来一声两声的鸡鸣,乡间更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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