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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陆小伙子的老钱包

(2007-08-25 19:34:37) 下一个

老米歇尔今天感觉不太好。倒不是因为身体,他今年七十二岁了,矮小的身材依然强壮。即使在冬天,也不轻易感冒。米歇尔的感觉不太好是对天气。昨天蒙特利尔刮了每小时110公里的大风,与之同来的是突然降温和冰雨。靠近拉娃的高速公路上70辆汽车相撞,一死二伤。到今天早晨,路面上还结着冰,可以想象昨晚的雨是怎样沿着路面流淌,把凹凸不平的地面铺得象河面一样光滑。站在老房子的窗前,老米歇尔冥思良久。要不是没烟抽了,这老头真不想出门了。可烟伴他五十年了,没它可不行。米歇尔到地下室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一个木杆。木杆的一端是一块三角铁,尖尖的铁角可以穿透冰面,帮米歇尔在冰面上站得牢一点。

         风依然很大。米歇尔慢慢地拉开门时,从门缝里传过象警笛一样的风的呜咽。米歇尔听到楼上发出一声闷响。那是还没起床的塞西娅把大块头的书扔 在地上的声音。每次米歇尔打扰她的清梦时,她都这样。年轻时就这样。米歇尔嘟囔着,把房门拉大一点,身体就着门缝溜了出来。

         路面果然举步维艰。风更是拉着人们向前的脚步。即使是年轻人,也要加小心才能不跌倒。米歇尔一路耽心街角的小店如果不开门,他今天如何打发。远远望着小店亮着灯,米歇尔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踱进去。

         店员正斜坐在柜台上看2006年都灵冬奥会。见米歇尔便笑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中闪烁。米歇尔喜欢这小伙子,十七,八的年令,每个周末都来帮父母分担生活的压力。米歇尔买了香烟,牛奶和面包。自从进入退休状态,好象只有这三样是每日必需了。付钱时小伙子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上转到米歇尔身上。至今米歇尔也不明白为什么小伙子突然觉得他的老钱包比瑞士和加拿大的冰球还吸引他。

         “米歇尔,你那钱包多少年了?”小伙子问。

         望着手中这个每日抚摸数次的钱包,米歇尔一时语塞。

         “我十七岁时买的,今年七十二岁,有五十五年了吧。”

          小伙子就忍不住惊讶,说∶“五十多年了?比我爸都老?”

         “唔,比你爸都老。”米歇尔叹口气说。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钱包,很普通的设计。外表是打磨过的牛皮面儿,里面是自然粗糙的牛皮里儿。只有两个小小的夹层,不象今天人们用的那么复杂。今天人们有太多的卡了。

         久远的年代,给老钱包留下深深地印痕。牛皮的纹路已经不再严密,出现了松弛和薄弱的部分,有两个衬条也松松地吊在那里,好像随时要掉下来。米歇尔长满斑点的大手在老钱包上抚摸时,在冬日的阳光中,就象一幅静物写生。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还在老家住 。我家在奥斯陆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们想去城里转转,那城离村子不远。我们就去了。就象你这么大的一群孩子。我在那里找了一份工,挣了一些钱。我没钱包,就买了这个。我很喜欢它,真得很喜欢。

         后来我们就去了中欧,在波兰,德国一带。那里正在革命,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有些我明白,有些我不明白。后来有人说,我们去加拿大如何?那里冷啊,冷得好啊。我说去就去呗。我们就来了,那年我刚满二十四岁。

         米歇尔望着小伙子那对好奇的眼睛笑个不停。

      “我们在机场时人很多,有的人丢了机票,有的人丢了钱。可我什么也没丢,我有我的钱包。” 米歇尔拍拍他的钱包。如今它合上了,安静地躺在老主人手里。打磨过的牛皮面儿在凸起处依然有古铜色的光泽。小伙子忍不住伸手摸摸,那看起来坚硬的颜色,居然有柔软的手感,仿佛有生命一样。

        “我在这里过了几年,就带着我的钱包和我钱包里的钱回到了奥斯陆的小村子,去看我父母。父亲说别走了,麦克家的三女儿不错,你就留下来结婚吧。我说不。我在加拿大有女朋友,我要回去。我父亲说那好,那你就回去结婚吧。于是我回到这个冷得真好的地方。三十五岁那年,我与塞西娅结了婚,之后我再没离开这地方。

         米歇尔慢慢地移动着他的蓝眼睛看窗外。他老了,眼睛已经不再明亮,然而一种幸福却含在里面,深情而幸福。

         小伙子放下抒情的老人招呼其它顾客去了。米歇尔慢慢地把钱包放在口袋里,一边说,这是我的故事,这是钱包的故事,它是我的一部分。

          太阳明亮的照在街道上,在蒙特利尔,太阳越好时,天就越冷。米歇尔迎着太阳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冷得真好啊。当年我就是为了它来的,所以,是不是现在我也不能抱怨呢?还有塞西娅,我那个虽然七十岁身材还苗条的老太太,为了她我留在这里,是不是我也不能抱怨呢?我的老钱包呵。

        老米歇尔回到家,晚餐时他与塞西娅喝了一瓶红酒。他早早上了床,再也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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