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24）

二十四
　　
　　秀娥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臃肿起来，这让她的生活很难堪。
　　
　　天还不太冷，别人刚才穿上了毛衣，她就已经穿上了黄色的军大衣。别人不解，她就说自己天生怕冷，然后自己先笑了起来。
　　
　　秀娥曾把自己的事情悄悄地告诉了润英，要她给自己出主意，她也是唯一知道秀娥事情的人。秀娥要润英为自己保密，润英生气了，说你把我润英看成什么人了？咱们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能告诉我，说明看得起我，我怎么能告诉其他人呢？放心吧！没人的时候，就悄悄地拽了秀娥的衣襟，看她的肚子是什么样子。好家伙，秀娥的肚子已经明显鼓起，肚皮上的血管蓝莹莹的，很明显，肚脐都有些往外翻了。
　　
　　秀娥说润英，赶快给我想个办法吧！润英于是让她去找赵磊，她不肯。后来又建议她去县城的医院做掉。“反正这孩子你不能要，要了你就完了！”润英很果断地告诉她。可是县医院没有家人是不给做的，无奈之下她又回来了。润英于是给她找了个乡间的接生婆，听说经常给怀了孕的大姑娘打胎，保险没事。两人于是在一天晚上来到接生婆家。接生婆看了看秀娥的肚皮，摇起了头。秀娥说咋啦？不能做吗？接生婆说你早干啥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月份大了，大人就会有危险，我不敢承担你这个责任。说完头也不抬地要她们赶快离开，秀娥失望极了。
　　
　　 回到家里，春娥因为要照看孩子，所以做饭洗衣服等家务活全是秀娥的，秀娥也乐此不疲。在家的时候她就是个勤快的孩子，经常帮母亲干活。秀娥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只要是赵书记脱下来的衣服，不管是否脏了她都要洗，洗完后拿熨斗烫得平平的，叠起来搁在柜子里。当然，姐姐脱下来的衣服她也给洗，秀娥知道，没有姐姐就没有她的今天，自己全凭姐姐才能在供销社立足。后来有了小侄子，小孩的尿布衣服等也是她来清理。赵书记回来后就直奔卧室，抱起小孩就亲，一家人其乐融融，相处得很和睦。
　　
　　然而秀娥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售货的时候架子上的东西她够不着，踩到凳子上站不稳，样子显得有些滑稽；柜台底下的东西拿不着，由于腰不能太弯，屁股高高撅起，哼哧哼哧半天起不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家于是就哈哈大笑，秀娥也跟着笑。
　　
　　“——你们看我都胖成这样了，也该减肥了！”秀娥自我解嘲，觉得自己也很滑稽。
　　
　　其实大家私下里早就开始议论了，后来不知怎么就都知道了，只有赵书记和春娥不知道。谁愿意说在当面？那多不好意思呀！
　　
　　秀娥洗衣服的时候已经不能蹲下去了，只有坐在地上，样子很可爱，连赵书记都笑了。赵书记说秀娥你可真得减肥了，要不都没有小伙敢娶你了。秀娥就嘿嘿地笑，说没人要才好呢，我就一辈子呆在这里。春娥说你愿意我还不要呢，等牛牛大点的时候，你就搬出去住吧。
　　
　　最让人难受的是秀娥后来不能闻腥荤的东西，一炒菜就恶心，跑到外面哇哇地干呕，象极了当年母亲的样子。春娥毕竟是过来的人，有一段时间她都开始怀疑了。趁赵书记不在，她把妹妹叫到了卧室，悄悄地问她怎么回事？秀娥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起来，说姐姐你想哪去了？——什么呀！春娥就放了心，说不行你得到医院去看看，这几个月你突然胖得很厉害，女子娃肚子大得象怀了娃娃似的，难看死了。秀娥说我这人就是，喝凉水都长肉，没办法。姐姐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春娥也就懒得再理她。
　　
　　镇上逢集的时候，豆花想她的小外孙，就来到了春娥家。豆花一看见他就搂住亲，小孩被亲得哇哇大哭起来。春娥看见牛牛脸上有两排牙印，说你咋亲娃的？跟咬似的。豆花说我就是想咬他一口，长得心疼死了！来，让外婆再亲一口！孩子刚不哭了，看见她来了，就哇的一声又哭开了。
　　
　　中午的时候秀娥回来了。秀娥一回来就动手做饭。炒菜的时候她又开始想吐，发出哇哇的干呕声。白豆花感觉出了不正常，她像一条母狗似的围着秀娥左看右看，最后眼睛盯在了她的肚子上，象不认识闺女似的，看得秀娥有些发慌。秀娥红着脸说：“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老盯着我看呀！”豆花没理她，拉着春娥到外屋，低声问道：“春娥你说实话——秀娥那肚子是怎么回事？”春娥说：“没什么事情呀！秀娥后来胖了，所以看起来就跟怀了娃娃似的。——妈，你就放心吧，我都问过了，没事的。”豆花说秀娥一天都跟啥人接触？春娥说没跟什么人接触呀。豆花说这女子是不是晚上经常在外面疯？春娥说秀娥自从到了乡上，还没有在外面过夜哩。于是豆花就喊来了秀娥，秀娥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今天肯定是瞒不过母亲了，正在考虑如何对策。豆花开门见山地问：“谁的？”眼睛直盯着秀娥的肚子。秀娥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嘴唇，默不作声。豆花原以为她肯定要狡辩一番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承认了。春娥大吃一惊：“——秀娥，这是真的？！”秀娥点点头，眼泪就刷刷地落了下来。豆花上去就是一巴掌，秀娥没有躲，身子摇了摇又站稳了。豆花说不要脸的东西，让你跑到这里丢人来了！——快说，是谁的野种，老娘找他算账去！秀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春娥说你是死人呀？快说话呀！秀娥满脸是泪，看着她使劲地摇头，就是不开口。这时，赵书记回来了，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赵书记说怎么回事？三个女人都不说话，豆花更是怒容满面，愤愤地盯着他看，彷佛他做错了什么事情。豆花说这个家不能呆了，赶快给我回去！说完拉了秀娥的手就走。春娥上前去挡，被母亲狠狠一推，差点坐在地上。
　　
　　赵书记问春娥怎么回事，春娥只管哭，也不说话。赵书记说你们这一家人怎么了？——神经病嘛！说完狠狠地把门带上，拂袖而去。
　　
　　豆花回到家里，把秀娥狠狠地骂了一顿，秀娥只是哭，就是不开口。她于是拿了一把笤帚，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起来。喜娥想从母亲的手上夺下笤帚，被母亲也打了一下。世彦不知是怎么回事，上去一把就抓了豆花的头发，劈脸就是一下。豆花放了笤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象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扑了过去，两个女儿于是又开始拉自己的父母，一家人乱成一团。
　　
　　天黑的时候，春娥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姐姐，她不能没有责任。母亲的眼神她看懂了，那就是这个孩子是老赵的！想到这里春娥真是伤心欲绝——罪孽呀罪孽！让人知道了以后可怎么在镇子上呆下去？
　　
　　豆花把春娥也骂了个狗血喷头。“你妹妹跟你男人睡觉你怎么不管？！”豆花甚至想象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地伺奉着赵书记，想起来都恶心！春娥说赵书记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冤枉他！于是就抓住秀娥让她自己说。秀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就是不说话。这样一来，豆花愈认为自己的正确性了。想来想去，觉得赵书记太欺负人了！那么一把年纪的人了，我把一个女子给了你，春娥都给你生了那么可爱的小子，还不知足，居然把我这个女子的肚子也搞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豆花一向做事就是个二杆子，不计后果，于是一大早就去乡政府的大院了。她要让赵书记知道这个丈母娘的厉害！
　　
　　母亲的脾性春娥是知道的，她什么样的事不敢做？年轻时有一次就因为大闹公社革委会，被抓起来批判了几天，母亲面不改色，回来后跟没事似的。平日里跟村里人吵架，什么话脏她骂什么，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到了乡政府如果一闹，老赵以后还怎么工作？她和儿子怎么过活？
　　
　　母亲前脚走，春娥撇下牛牛后脚也跟着来了。一路上母亲走得飞快，她都快撵不上了，春娥怎么喊她都不理。
　　
　　牛牛醒来后，发现母亲不见了，就大声地哭了起来。凤娥于是给他穿了衣服，抱起来到外面走走。走到槐树下后，芳娥说她要抱抱，凤娥就回去了。刚回来不久，就听见芳娥边跑边哭地回来了，凤娥忙问怎么回事？芳娥说牛牛让麦娥抱走了！秀娥正在蒙头睡觉，一听也慌了，猛地就跳下了炕，鞋也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这可不得了！那个疯子把孩子抱走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姐妹几个于是来到老槐树下，哪里还有麦娥的影子？芳娥、凤娥都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牛牛的名字，四处寻找。
　　
　　豆花快到乡政府的时候让春娥给撵上了。毕竟上了年岁，比不得年轻人了。春娥死死地拖住了母亲，娘俩在大路上拉扯起来。
　　
　　春娥给母亲磕了个头，说妈呀！你是帮女儿还是害女儿哩？你还想不想让我活呀？！说完泪如雨下，头上都磕出了血……过了一会，豆花终于冷静下来，一把搂了女儿，娘两个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