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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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1277)-我的大年初一

(2008-01-06 19:16:29) 下一个
by 漩涡海

明天朗朗就满月了,我的月子也快结束了。按理说,剖腹产的月子应该延续至6-8周,不过我自己感觉恢复得还不错,可能是从小就比较皮实的缘故吧。

回想这个坐月子过程,我觉得说慢是真慢,尤其开始那些天的抱着哇哇大哭的朗朗的漫漫长夜,还有那鲜血直流钻心疼痛的母乳喂养;可是说快也快,转眼朗朗就长高长胖了,小脖子也开始硬了,夜里不再长时间啼哭,并且竟然会在睡梦中发出咯咯的笑声了。

每一天每一刻朗朗都在变化,都在成长,都在给我的生命制造烦恼,欣喜,忧虑和欢笑。而这一切,都始于2007年2月18日农历丁亥年正月初一的早晨。。。

(一) 入院

朗朗的预产期,按照医生的算法,是2月16日。但是,我坚持是2月18日。因为经过几个月的试纸检测,我很清楚自己的排卵日期比常人晚2天。所以,整个孕期我都跟别人预报生产日期是大年初一。

果然,2月16日平静度过,2月17日也未见端倪。2月18日早上8点半,我从睡梦中醒来。外面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据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有18度。躺在床上,我摸摸静悄悄的肚皮,转脸对身边的老公说:“看来今天生不了了,肚子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咱们今天继续逛街吧。”似醒非醒的老公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在遗憾儿子的迟到,还是在抵触逛街的辛苦。

听到妈妈在外面厨房丁丁当当地做早饭,闻起来好像是在煎昨天的年夜饺子。我突然觉得很有胃口,这在整个怀孕期间都不是很常见的现象——要知道这9个月,我可几乎是在呕吐和烧心的双重镇压下熬过的——于是,为了抓住稍纵即逝的好胃口,我赶紧翻身而起,准备好好吃顿早饭。

正在此时,我突然感觉下面一热,一股水流了出来。检查一下,底裤上浸满了淡粉色的水。我喊了一声:“破水了!”只见一秒钟前还迷迷糊糊的老公一个鲤鱼打挺,匆忙看了我的底裤一眼,拔腿就跑到厨房向妈妈汇报:“要生拉!”

妈妈带着一身油烟跑进了我们的卧室。不知是做早饭忙乱得,还是因为内心的激动,我觉得妈妈的脸红红的。妈妈也检查了一下我的底裤和床单——羊水一直在流,渐渐地把床单也浸湿了一片——,然后肯定地说:“破水了,快,准备去医院!”然后妈妈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捧起我的脸亲了一下:“好孩子,你今天要做妈妈了,别怕,阿!”我愣愣地看着妈妈的眼睛——那眼圈竟然发红发润了,于是我知道,其实心里有些恐惧没底的,是那担心我的安危的妈妈。而这种担心,在48小时之后朗朗做割包皮手术的时候,我也亲身体验了。

我匆忙地冲了个澡,匆忙地吃了几个煎饺两个荷包蛋,匆忙地拿好待产包,就和妈妈老公奔赴医院而去。一路上我半躺在驾驶副座的位置,老公打着应急闪灯,以30迈的速度开往医院。路上,大家都有点激动,妈妈和老公不断地在说话,老公还兴奋地说:“心里早就预演了很多次这趟医院之行,今天终于动真格的了。”

因为是星期天的早晨,路上的交通很畅快。而我此时还没有感觉到任何阵痛和不适,只是保持卧姿以防羊水流失过快。看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有路边电线上的小鸟,我把手轻轻搭在肚皮上,暗想“朗朗,妈妈终于要和你见面了。”

10点钟,我们到达了医院。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医院正门接待处没有开门,我只能从急诊进去。急诊的护士小姐效率就是高,一听说我是要生产了,推着轮椅小跑着就把我转移到了产科。其实我还一点儿阵痛都没有呢。

因为早就在网上挂好了号,又是因为破水了——这个是立刻住院的理由——我立刻就被安排进了一间产房。这间产房设备齐全,不仅包括供医护人员使用的医疗设备,还包括供产妇和陪产人员的休息娱乐设备,另外有独自的盥洗间。

我和医生协商好先让我试自然产,所以妈妈和老公都可以在产房陪产。不过负责我的护士小姐在问询我的病史和生育史的时候,把他俩都请出去了,护士小姐解释道:“女人总有一两个不能让母亲或者老公知道的隐私,放心,我们帮你保密。”说完还眨眨眼,让我觉得没有什么见不得老公和妈妈的秘密,实在有些遗憾。

填了无数个表格,签了n多个字(其中包括生死状和医院免责任书)之后,护士小姐给我做了内检。她的检测手法很让人不舒服,因为手指短,她要把整个手掌伸进去测量,这让我疼得连连倒吸凉气。终于护士抽出手来,带着满手套的血水宣布她的检查结果是我的子宫口还没有准备好生产,但是羊水的确是破了。

11点的时候,我的医生赶到了。他又给我做了一下内检,发现宫口才开了1指半,而羊水已经流了不少了。医生指挥着护士,在给我检测血压和胎心的同时,开始点滴催产素Pitocin。 Pitocin是一种人体自己分泌的促宫口打开的激素。随着Pitocin的加量,我逐渐感觉到了有规律的宫缩。

(二)产房

在上硬膜外麻醉之前,我感觉的宫缩一点也不强,痛感还不如平时的痛经。我是个疼痛域值很低的人,日常生活中一点儿小恙就能让我痛苦不堪——说到这里,我要表扬一下这家医院,在有些医护操作上很讲人道,连给我扎点滴都先来一针皮下局部麻醉后才埋的管——所以一进产房,我就要求无痛分娩。医生护士答应得很干脆,不过鉴于以前看的产程日记,我晓得一些医院不到宫口开到3-4指是不给上麻醉的,所以自己就没有报很快能麻醉的指望。

正在我全心体会阵痛的感觉时,下午1点钟,麻醉师派助手来了,问我想不想上麻醉。当时我的宫口才开了2指,于是我很惊讶地问:“现在就能上了么?”助手小姐笑了:“当然,这个是由你决定的,因为是你在经受疼痛么。”我欣喜不已,连连点头:“那就来吧!”

大概等了10分钟左右,麻醉师和助手以及我的特护小姐推着设备车走进了产房。这时候妈妈已经被请出去在产科休息室等候了,因为只允许一位家属留守,老公就坐在面前陪着我。

麻醉师是一个说话很慢很慢的老头。在他进来之前,特护小姐提醒我这个麻醉师是个非常严谨的人,他要求病人完全理解他的操作,所以会在一开始把流程阐述一遍,这时候病人最好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否则他一旦感觉病人心不在焉,就会从头再说一遍。以前曾经有过他把5分钟就能说完的话重复讲了半个小时的例子。

因为生怕耽误时间,以至于我的阵痛加剧,在麻醉师一字一顿地讲述之时,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态度从来没有那样虔诚过。

然后在麻醉师的要求下,我把上身尽量向前弯成一个"C"字,接着在脊背感觉了2下蚂蚁叮咬般的疼痛之后,麻醉师宣布:硬膜外麻醉完成。从此我解脱了,一直到下午5点宫缩已经每2分钟一次的时候,我都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下午3点多的时候,特护小姐给我戴上了氧气罩。我稍微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以前看到的产程描述里,没听说有吸氧这个步骤。特护小姐倒也不勉强我,只是说吸氧比较有利生产,如果我实在不愿意也就罢了。既然有利,那我就戴着氧气罩吧,反正也不让吃不让喝了。

说到这里,我发一句牢骚,在美国生孩子哪里都好(当然费用除外),就是不让吃喝这点很不爽。哪怕是要生一天一夜,产妇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能吃东西,只能在口干得不行的时候用冰块润一下喉咙。

到了下午5点,通过宫缩监视器,可以看到我的宫缩已经很强了,间隔也很短了。医生进来又做了一次内检,却发现宫口才开了3指。与此同时,胎心监测器显示朗朗的心跳逐渐已经由每分钟150-160下降到了每分钟120-130下。

医生一边命令护士检测这个检测那个,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看来咱们要剖腹拉。” 我心知才开到3指的确慢了些,但是实在没有剖腹的心理准备,还以为医生在开玩笑,于是笑着说:“您joking我呢吧?”医生突然正色起来:“我还开玩笑?你的宝宝对催产素不适应,心跳已经减慢了,再拖下去,他会缺氧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带氧气罩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给他加强氧气量。而你的身体对催产素又不敏感,都上了6个小时了,才多开了1指半。你要是想要个健康儿子,就不能再耗下去了!”

我还能说什么?等着开膛吧!

(五)手术

医生的剖腹方案一确定,所有的人一下子就动作迅速起来。特护小姐三下五除二用了两分钟就备好了皮。而我傻傻地躺在那里,脑子里还没回过味儿来。5点10分,麻醉师老头又进来了,这次他没废话,直接就给我换了麻醉药。这回是正儿八经地高位麻醉。相比之而言,硬膜外麻醉要缓和多了,腰以下只是不知道疼痛,还有触感,也能自己活动,因为自己生产的话还是要用力的。而高位麻醉之后则仿佛胸以下的部位完全不属于自己了,没有任何知觉。手术完成以后,护士把我的下肢抱起铺上防水护垫,我看着那两只白白的大腿,没有任何生气,好像橡皮的一般,觉得它们陌生得很。

麻醉药一换好,我就被从产房转移到了手术室。短短3分钟的路程,我一直止不住地颤抖。开始我以为是冻得,紧搂着护士给我拿来的暖风管,不冷了,但是仍然抖。于是又以为是心理紧张得,可是无论怎么自我安慰还是控制不住。正在惭愧中,麻醉师说话了:“这是硬膜外麻醉转换成半身麻醉的典型反应,药物引起的。”我这才稍微觉得面子上好过了些。

手术室很大,不像我想象中的空旷整洁,东一个柜子西一个管子,好像杂物间一样。我被挪到手术台上,很快胸前就拉起来一块幕布。这时候老公进来了,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无菌操作服,带着帽子和口罩,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麻醉师让老公坐在我身边,轻轻握着我的手。然后麻醉师最后一次确认麻醉效果,用冰块和针尖反复刺激我的各个部位,得到了完全没有感觉的反馈后,医生和助手就开始动手术了。整个期间麻醉师都站在我的身边,时不时地和我讲话。

过了大约5分钟,我突然感觉到胸口肋骨间的脏器被狠狠地揪了几下,不疼,但是那牵拉的感觉很强烈。这时候医生示意两名护士做好准备,只见她俩手持吸管和毛巾站在了婴儿护理台前面。麻醉师让老公站起来,相机可以举过我胸前的幕布,把孩子的出生拍下来。说到这里,我心理很难过,因为朗朗这难得的出生一幕的照片被我阴错阳差地删掉了,并且是在我看到照片之前。。。唉!

随着老公手里相机闪光灯的闪动,我听到了那等候已久的哭声。朗朗哇哇大哭地被转移到了婴儿护理台。我的目光追随者他。看着他在那里挥动着小胳膊小腿,我情不自禁地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他妈妈就在这里,不要怕。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渐渐地袭了上来。泪光朦胧中,朗朗被抱到了我身边,我揽着他,让麻醉师摘掉了我脸上的氧气罩,因为我要好好亲亲他。老公拉着我的手,伏下身来拥住了我们母子,我发现他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花。手术后,我问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看到儿子激动地哭了。老公否认了,他说,他的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当他看到我自己还处在开膛破肚鲜血直流的时刻,身心竟然全扑在了孩子身上,完全忘掉了自我,实在不能不被这本能的母爱而感动。

同样的母爱还体现在了妈妈的身上。因为剖腹产只允许一个家属陪同,所以妈妈在我手术的时候是在产科休息室等待的。休息室里有桌椅,有沙发,但是妈妈没有坐一下,她整个过程都在那里踱步。身边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偶尔会路过一两个医生护士,但是妈妈不会英语,所以连消息都打探不来,她只能在那里独自焦急地走来走去。手术后妈妈告诉我,那间休息室的东西向距离108步,南北向106步。可以想象地出,妈妈那时候的心情真是极度紧张,只能靠数步子来镇静自己。

护士把朗朗抱去育婴室进行产后处理,老公也被指挥着跟着去了。我则继续躺在手术台上,等着医生把我的肚子缝上。因为目睹了整个儿子被从子宫取出的过程,老公对那血淋淋的场景记忆犹新。令他吃惊的是,我的子宫先被取出,那就是一开始我感觉到的强烈的抻拉,然后胎儿才被取出的。随着朗朗的身体被拉出来,大股大股的血水也喷薄而出。以前老公理解的剖腹产不过是肚子上被划了一道口子,现在他才知道,不仅仅是一道,子宫,腹膜,肌肉,脂肪还有皮肤,至少有五道都要被豁开,然后每一道再被谨慎的缝合。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我的肚皮才给合上了。我的医生采用的是缝合方法,而不是美国普遍流行的订合法,这样将来我的伤口会比较美观些。缝合期间我一度觉得非常恶心,控制不住地吐出来很多酸水儿。麻醉师跟我解释这是因为消化器官在子宫外移以及回置的过程中受到了牵连和撞击,这种肠胃不适是剖腹产程中常见的反应。

手术后观察了1个小时,我就被转移到了病房,在那里,我,妈妈,老公还有朗朗,四个人第一次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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