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榈树

老北回国记之六：翻天巨变了的乡镇农村

说起来你都不会相信，我在《老北回国记之一》中遇到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竟然是我当年插队时村东头高井台儿老孙家的老幺。一九七七年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还留着鼻涕没上小学哪，当然是不认识我，可他说听村里的上辈人说过，村里当年来过不少的知识青年，其中还有一个后来去了美国（所以我的名字响当当的上了村志）。北京的出租汽车司机都能“侃”，大到天文地理，党政要员，国家大事，小到晚报的小道消息， NBA 的战报，足球队的臭脚，以及柴米油盐。他们是逮着什么侃什么，而且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决不含糊。也怪我多嘴，坐一会儿出租车还跟人家刨根问底儿的唠家常，结果三下两下我就导出了这小子的出处。当下子我们就约定好，我抽一天时间，让小孙师傅拉着我，重返山村 – 我那战斗了三年的地方。

这哪里还是农村呀？小孙的车子带着我从东六环上机场路，然后转入京津塘高速公路，没一会儿的工夫我们就到了公社，再开了没有三十分钟我们的车子就直接地进了村子。一路上， 我极力想找到当年我们考大学时顶风冒雪，夜奔四十里山路的情景（当时我们可是跑了整整七，八个小时呀），可是我见到的就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村领导给我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还请来了很多当年和我年龄相仿的老少爷们和大爷大娘们作陪。当年放走我们高考的那个副支书的儿子大旺现在是书记。听他介绍说 现在村里的农民已经基本上不种地了 ，从城里搬出来的很多大工厂都安在了这里，地也都给买走了， 70% 以上的村民都在周边的工厂上班。很多从前的农民现在都是自己小工厂的老板，出门小汽车，回家大洋楼，日子过得红火着呢。

几十口人在村里的大饭店里一起吃了饭。农民就是农民，这点倒是没变，热情好客，大方实在，我们大碗儿的喝酒，大块儿的吃肉，席间不时地有当年的好朋友带着孙子，孙女前来问候，一边儿说让我给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出息，一边儿又告诉着孩子们说，这位爷爷（咳，到那我都成爷爷了）当年就是个好样的，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后来又去了美国。你们要好好的读书，将来挣大钱。（咳，真惭愧，我当时真想告诉那些孩子们，还是中国好，去美国也挣不了大钱了，呵呵。）

当年为了保护队里的大青马而被砸断了腰的吴把式已经年近八十了，他不仅还叫得上我的名字，甚至还能说得出好几件往事。他拉着我的手笑着对大家说道：“刚进村的时候小北子不吃羊肉，说是怕“膻”，没有半年，我们家过年时宰了只羊，他愣是把一只羊腿给啃拉，哈哈哈。。“。吴把式在罗荣桓搞大比武的年代是个军事能手，他不仅枪打得准，拿机枪点射可以百步穿杨，手枪可以雁过拔毛，各项体能训练更是一把好手。记得当年我跟他赶车的时候， 每次我们的大车路过学校，他都要跳上单杠给我表演单臂大绕环。复员后他回到村里担任了民兵连长和大车队队长。大爷拉着我的手深情地对我说：“咱那大青马死的惨啊，队里分家后，硬是让二愣子家的傻小子给累死拉。”我急忙问到：“那现在咱队里还有多少牲口呀？”大爷摸了一把眼泪说道：“现在连大队都没有了，哪里还有牲口呀。 我们现在是没有土地，没有牲口，吃商品粮的农民了 。”

吃完饭大旺书记陪着我到村里村外地走了走。从前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现在已是烟囱林立的工厂了，队里的场院变成了农贸集市，现在不用像当年那样走几十里地到公社去赶集了，村里的商店排成了片。农民的住房村里面早就作了重新的规划，一排排的洋楼立在公路的两旁， 猪圈没有了，牲口棚不见了，就连那最富有农村特征的各家门前那成串的红辣椒，成堆的白薯，焦黄的老玉米和成辫的大蒜也不见了。 当年村东头政府拨款盖的知青宿舍是村里最高级的建筑，如今也早已改成村里的幼儿园了。

村东头地处村里的最高处，所以那口井特别的深，当年我们知青吃水大多要靠那口井。从井里打水可是一门技术，一个铁钩子钩住水桶，一根长长的井绳拉住铁钩子，放水桶到井下的水面怎么也得有个两三丈深。打水时用手轻轻的一抖，力随着绳子传到铁钩子带动水桶倾斜，井水就自动地流到了水桶里面，然后再用力将水桶提出井口。可是我们知青刚进村时吃水可是个大问题，每次打水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打不上水，就是干脆把水桶也给丢到井里了， 一两个小时打不上一桶水那是常事，常常把个城里姑娘的俩眼哭得象桃子一样。这时村里的好小伙子就会像猴子一样冒着生命危险沿着那溜滑还长满青苔的井壁慢慢地下到井底，帮我们把水桶打捞上来。一般村里的大事小事，连早上出工前队长派活也是在这个高井台儿前，所以这井台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孙司机说如今他也不会打水了，其实 村里根本就已经没有井了 ， 几年前修公路路过村东头时，把这口百年的老井也给填了。

司机小孙最后把车子停在了他自家的门前。 这是一栋三层的洋楼，红瓦绿屋檐，大理石的柱子，铝合金的大门窗，楼外墙的四壁还都贴上了蓝白相间的瓷砖，显得既洋气又壮观 。“是小北子来了吧。”老孙大爷两口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出房门，笑脸相迎，拉着我进了屋。赫，前屋是一水的红木家具，高高的屋顶上悬挂着水晶玻璃吊灯。我打着哈哈喊： “你家的柴锅在哪儿呀，快点拉风箱烧柴火给我整点水喝。 ”小孙十几岁的的儿子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孙老头笑着说：“你大爷准是逗你呢，当年他们在村里的时候，可不是进屋就上炕，吃饭烧柴锅吗。现在谁家还有那东西呀。”我急忙问道：“那你们睡在哪里呀？”小孙这才缓过劲儿来，拉着我上了二楼，好家伙，皮沙发，大软床，又大又宽敞，比城里我父母家的条件还要好呢。

一晃儿天就擦黑儿了，我们不得不打道回城。村里出来了几十口子人相送，老吴把式说什么也要送我到村口，他摸着眼泪说：“小北子，常回来看看呀。” 看到山乡的巨变，在回城的路上我好像有着无限的感慨，说不出的高兴，不由得顺嘴诌出了几句打油诗：

山村已是翻天大变了

农民没有地种了，
地里没有庄稼了，
村里没有队长了，
队里没有场院了，

正房里没有炉灶了，
厢房里没有火炕了，
房前没有土墙土院了，
房后没有厕所猪圈了，

工分不用再兑现了，
新 闻不靠无线电了，
小伙子不会耪地了，
大姑娘不做针线了，

老头子开车不怕路远了，
老奶奶跳舞不怕现眼了，
买东西不再靠鸡蛋去换了，
出门不带钞票拿信用券了，

大瓦房看不见了，
小洋楼连成片了，
电灯电话不新鲜了，
手机电脑大彩电了，

农村里没有农民了，
山村已是翻天巨变了！！！

下章预告 - 《老北回国记之七：回国体检健康篇》

欢迎读者直接点击阅读<老北回国记>系列

老北回国记之一：我还真的找不着北了
老北回国记之二：雪儿和她那把小提琴
老北回国记之三：启明他赢得了金鸡奖
老北回国记之四：小瑛子又让我落泪了
老北回国记之五：美国老土回国腐败篇
老北回国记之六：农村已是翻天巨变了
老北回国记之七：人到中年回国体检行
老北回国记之八：不可思议的北京房价
老北回国记之九：金碧辉煌的澳门赌场
老北回国记之十：令人不安的中国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