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已经八岁了,所有人见了他,都会说:“哎呀,比前两年好多了!"似乎我应该知足了。他的老师也从一天N状,改成了两天一状。我也知道心急不得,可是一看到老师的脸色,我就心里发虚。有时候,看见他在小朋友中形影单只,我的心里也是又气又急。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祥林嫂,恨不得拉着每个人的手,告诉他们儿子的心理创伤。现在,每每看见有人要把孩子送回国,我都苦劝他们三思而行。其实,起初儿子和我们虽然苦,可是他还能安之若素。可后来,在他因发烧而两次引起抽搐之后,我们动摇了。当时,也没有人跟我们讲儿童心理学,我们就冒冒失失地把他托付给了一个他素未蒙面的远房亲戚,帮忙给带回了中国。回去以后,所有的亲朋都对他又怜又爱,自动自觉地受领导于这一个中心。我们也乐见他快快乐乐,而且身体也渐渐强壮了,竟然没有要把他马上带回来的心,再加上这一次总想找一个他熟识的人带他回来,所以也没有很急。谁知道,在他回去十个月之后,有一天我们忽然听说有一家朋友的小孩和我们有共同的经历,居然因拿旅行证回国,不能延期,所以要限期离境,否则不能再出来了。一时间,恍如平地炸响了一声惊雷,东西半球的亲朋全慌了。一时间,有找领事馆的,有找公安局的,也有找派出所,边防局的,可是居然没有一家说可以管这件事,东家推西家,西家推南家,南家再推北家,总之,就是没人理这个茬儿。最后,无可奈何之际,小姑托她们民航的考察团一行十几人把我的儿子给托运了回来。为此,在洛杉矶出关的时候,移民官百思不得其解,考察怎么有点儿象是在贩卖儿童呢?着实把他们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遍,又用机场电话把在外接机的我们祖宗八代都问了一遭,两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儿子。儿子乍然见到我们,以为又是那一个叔叔,阿姨。当我们告诉他,是爸爸和妈妈的时候,他搂着我老公一个劲喊“妈妈”。我们的心里那个疼哦,脸上还冲他不停的笑。中午,儿子午睡起来,坐在那里就是哭,一句一声:“爷爷,爷爷”。
这就是我们家儿子从一岁半到两岁零四个月的经历。他的领导欲是回国给惯出来的,他的不安全感是这两次背亲离友所造成的。这一杯苦酒我们一直尝到了今天。一边,他不能遵守学校的规矩,因为他要为别人立规定矩;另一边,他的不安全感有让他想不时地想去惹人注意,小孩子还不太会察言观色,所以他往往选择的都是最愚蠢的办法--惹是生非。
每每看见儿子,我的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有时候看见今年八岁的他去抢一岁妹妹的东西,看见他把所有的门关紧,不让妹妹进去,又把灯关闭,让妹妹哭,我就不得不生气,责罚他之后,留给我的又是惶恐的心--他会不会以为我们不爱他?可是我们又不认同爷爷奶奶,不能指责他的观念,他以后该怎样立足于这个社会?社会可能迁就他吗?
因为当年我们不知道生活的重点应该在哪里,所以今天我们才会有这样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