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春秋(3a): 听龙应台讲故事
(2009-10-19 03:36:53)
下一个
1。热销书和热听众
为了推销自己的《大江大海1949》,龙应台10.15日在德国发表演讲。联合报说她打动了100多名听众,她自己也很激动。其实此时,她的书在港台已经热卖了17万册,一百人跟她的激动应当无关。
女强人就是女强人。真有她的,马不停蹄,10.16日就横跨欧美大陆飞到了美洲西部的温哥华。当天下午就发表记者会,阐述她的“小人物讲大故事”思想。并且宣布在UBC举办约250人的演讲,外加200人的楼内直线视像连播。
她的洲际演讲推销班子是港式的,大排场。好像太小看了温哥华。他们没想到这里的闲人多,有钱人多,文化人多,无聊人多,八卦人也多。一天内250张票就派罄了。组织者《明报》和UBC亚洲学系不得不临时改变时间地点:从三点提前到两点,从三百人的大厅改到UBC校内1200人的剧院。结果还是人满为患。名人就是名人 --- 龙应台旋风,成为温市的一时雅兴。
2。她讲的故事
24年前他在美国读她的欧美文学,签证到期了必须到海外延期,就到了美加的一个边界---那就是温哥华的和平门:那里除了一个小亭,既没有铁丝网也没有地雷阵,更没有重兵把守,旁边的人都在悠闲地散步,从美国到加拿大,从加拿大到美国,没有任何鸿沟战壕,一点“边境”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在她小的记忆力,1147公里长的台湾海岸线,Beach不是用来Sunshine的,全是布满地雷铁丝网的边界线 --- 那就是1949年种下来的“边界”鸿沟..... 你看她的书的封面,一般蓝(国军),一边红(共军),两者之间是交错又清楚可见的边界
3。我以身为失败者的后代为荣
她的故事显然是讲给台湾老兵和后代看的。书的第二页就是“我以身为失败者的后代为荣”为终结语。但在她的演讲中,她没再讲什么失败者和胜利者,只讲受害者。显然她的演讲思想比她的书中观点开放了许多。因为她发现,超过一半的听众都是“胜利”一方的大陆人的后代。
她自己说,她的朋友林怀民都跟她说,“失败者”不妥,从历史的长远讲,谁是失败者还没定论。还有她的学生说,我不能买一本“给失败者的书”给我的祖父祖母,他们接受不了被称作失败者。
4。香港的1949应当由香港人来写
“我的书写的是台湾原来200万人的1949和600万后来者的1949。香港人的1949应当由香港人来写,我没有资格。”是的,她是没有资格。提问题的老作家阿侬说,我1934年出生在浙江,12岁乘船到香港。我是幸运的 --- 他没有龙应台那么悲伤 ---他不想用时的黑暗去折磨现在的人。他问龙应台:1949是历史的偶然还是必然?面对1949大事件,君子---有学问的人应当如何自处?龙应台不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强调这是大历史学家的课题,就一句代过。
她没有讲大陆人的1949应当由谁来写,她有没有资格。至少她婉转的说,大陆的内战反省多是有关军事的。说明她看过了《雪白血红》,那是以军事为重点主轴的,但张正隆可是一再申述“1945应为和平纪念的一年。但东北大地却在1945展开了不亚于二战时期任何一个战场的血腥内战”---茫茫白雪被鲜血染红了。我们不会忘记1945年,他给东北人带来的苦难。所以说张正隆不仅揭示东北战争的真相--- 林彪是决定性任务之一 ----“一将功成”的部分,而且他已经赤裸裸地揭露了“万骨枯”的部分。龙应台如何在强调她自己书的作用,也只是历史的补充。
大陆人对内战的反思1989年就结文成书了。真可惜,她不是第一个揭黑盒子的人。1949是个密码,每个人可能有自己的黑盒子。她不是第一个打开黑盒子的人。她有没有心凄凄焉,我不知道,但至少她的台湾同事表达的惊讶与不认可,给人表达的台湾来的败者后代的一种无知和傲慢。
龙应台强调,1949年是华人世界的共同关键点,当年“被1949年内战机器绞出来的人”分散到不同地区,但彼此间都不知道对方所历经的伤痛及历史。龙应台说,在看过公开的蒋介石日记后,下决心以普通小人物的视角来写此书,因为对1949年前后的历史,国共战争战史基本由大陆出版,台湾的著作多集中在大人物的秘闻上面,而甚少关注当代人受到的伤痛。
5。惟有长春和四平
在三大会战的内战(解放战争)时期,她的书只有长春一节,强调林彪围困长春四十天,饿死的老百姓近十万人。显然文字来自张正隆的史记式报告文学一书《雪白血红》。
其实三大战役的血腥就数第一战长春为烈,平津是和平举义的,淮海是打外围的。江南根本就是国军抱头鼠窜的。就只有东北算是正规军之间最为血淋淋的大战!龙应台的1949全是听来的,为什么就没有听来其他战役的幸存者的故事?比如孟良崮,譬如大别山
好在,龙应台在她的演讲中读的林彪通电和取材,正式向听众说明就是原文不改来自“张正隆先生”的《雪白血红》--- 1991年大陆出的书,现在被禁了。
6。一个喜欢赶市潮的流行作家
她说自己为了赶着出版,一连工作了20多个小时,累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脚肘给歪了。你说写作不是该悠闲悠闲地,慢工才能出细活的吗?她就像港台的流行歌歌手,她要赶,要赶在60国庆的前夕。但她自己却坚持说,在国庆前出版是撞巧。
一个大历史,一年能就做出巨著?她对质疑的观众说,我不是历史学者,我不对历史的真假负责。我这只是写作,我甚至可以臆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其实对内战的深刻反思,不光有张正隆的《雪白血红》,还有我们说过的《巨流河》,都是很系统很历史的,还有大陆的《大决战》,以及台湾老报人龚选武的《我的1949和中央日报》,.... 文字很多,各有侧重。但愿这些反思文字不要再在两岸之间形成什么不和谐、嫉妒和观念的冲突,
----她说她采访了一个老奶奶,八十岁了,不会讲国语了,不会讲闽南话了,只会当地的土语,问她还记不记得台湾的什么民谣。她说记得,哼给了龙应台,她一点都不懂,说这是台湾的国歌。后来龙应台问别人,才知道这是日据时代人们唱的佑我天皇一类的国歌。长期的隔居,人们的理解、解释、看法都不一样了,你要对方的人民如何理解你,沟通的基本是什么?
7。老外的思维
我那同事高参说,她太聪敏了,她知道老外喜欢什么,她讲的全是突出“人性”的东西。尤其她不用说教的语气,而是讲故事,一步一步导入她自己要说的主题。可不是,人家是老师,老师就要循循善道,引人入胜,让你一步一步上钩。
不过我问了三个老外,听他们的看法,却出乎所料:
一个澳大利亚的老学者,正好在UBC,不是组织者邀来的。他说:龙的观点太Negative,历史都过去60年了,还这般通书讲这么负面的故事,真的对两岸的人民有好处,他怀疑。他认为,如果这是她个人的或家庭的故事,讲来给大家分享,应该挺有意义。但要去专门收集这些历史希望改正历史,就是脱离了历史。
一个当地的老加说:不能理解中国的内战为什么这么血腥,比美国的南北战争还惨烈。这和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很违背。我现在真的被你们的政治搞糊涂了。中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当地长大的老华人说,亚洲系的通告说是一本“和平的书”,但这本书比张纯如的《南京》还不能让人理解。日本人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我们华人要求人家道歉。我们自己杀了自己那么多人,有过之而不及,国君或政府有没有对自己人道歉?到底是谁之过?
他问我,有杀过那么多人吗?我说应该有吧,两岸的教科书都这么说:光三大战役/会战就死伤上百万,光50年剿匪就有10万之众。他愕然。
8。大陆没有人为难我
电视台访问她,如果大陆要你删改章节或部分文字才能出版,你会怎么做?她想了想回答,如果删了10%,20%,有90%,80%能跟大陆的民众见面,我还是会考虑的。说我的书会被禁是在我的书出来之前就有的,没有什么根据。不过,过去我的书,都是有所删改才得以在大陆出版的。只要和民众有沟通就好,删除了一些(也没关系)还是可以和读者沟通。
听众问她:你到大陆采访,有没有得到当地政府的帮助和首肯,或者说有没有受到当地政府的为难和阻挠?她说:我没有去Bother他们,没有知会他们,也没人来Bother我。那位听众接着说,那不就是说大陆现在很开明很自由了吗?她说:是。(听众鼓掌)。有一两个喜欢骂老共的台湾“学人”满脸的不悦。旁边一位大陆同胞甚至窃窃私语说:那你还说大陆会禁你,是不是自己在炒作市场。
龙应台说,这本书是“和平、和解之书”,她说思想交流像水一样,是挡不了的,她说,新书出版时,由于接近大陆国庆,气氛比较紧张,内地才会禁止在网上讨论,她希望封锁只是暂时的,她说中国作为大国崛起后,应该更有信心。
在台北和香港,书买的最好的地点是机场,买得最多的是大陆人。其实,两天来,听她讲座最多的也是大陆人。 --- 所以她的演讲观点跟书中的观点有一定区别。
8。龙应台效应
龙应台的明星效应没得说。就连超导科学家朱经武都专程飞到温哥华,给他爸的仇人的女儿捧场。----书中说,当年朱经武的爸为了一箱黄金,几乎没能和家人一起登上去台湾的船,原因就是朱经武老爸的黄金被守备在广州天河机场的、龙应台的爸的人马,按走私给收缴了。
对于龙应台的演讲,除了看热闹的,好多还真是文化人,至少是有名气的人,平时没机会见庐山的面目,这不都露脸了,真的让我长见识。那卖书的队也够邪火,排了一个小时。第一天仅有的800本全被听众买去。第二天又在现场销掉了200本。
有人说,我也去学张正隆或龙应台。
有人说,写作是一回事,市场是另一回事。
有人说,我明白了什么叫历史学家,什么叫小说家。
有人说,我知道了文学家和作家的区别。
看到这人气的架势,龙应台双手合十,感谢温哥华人的捧场,第一次有点笑容地说,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会接着写,接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