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恬 2006

你是偶尔路过也好,或者是来看我也好,我都会为你捧上一杯好茶和一块出炉的蛋糕,让我们度过一会儿恬静的时分。请你,有空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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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打工记

(2006-08-03 07:04:20) 下一个

看到 < 不懂说将来 > 的故事是从餐厅开始的 , 想起刚来日本时在餐厅打工的经历。和各位在北美经历的打工也许不一样 .

打工记

那时,我刚来日本半年,在上语言学校,可是,进步得很慢。日语是一种让人很生气的语言。明明三言两语就说完的事情,偏要绕个大圈,明明是一个意思,却又有那么多种说法。上了半年的日语课,日语水平仍然是让人沮丧。

老公说,要学会日语,不在日本人堆里混混,是不行的。在日本生活,不一定有日语环境,环境,是要自己走进去的。我认识一些家庭主妇,在日本生活了 7 , 8 年,日语还是说得结结巴巴的。

于是,我从街上拿来一些招临工的免费杂志。决心找一家日本餐厅打工。为了练习说话,是不能去工厂的。我有一个一起学过日语的朋友,在一家食品加工厂打工。我很羡慕,那不是整天都可以和日本人说话吗?她说:“哪里呀!每天带个大口罩,早上埋头猛切土豆,下午切胡萝卜,每天只说两句日语,早上好,沙扬娜拉。”

我开始打电话。打通后,先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一下,然后问:“你们这里招人吗?”然后很紧张地听对方的回答。有时候对方会问一,两个问题。明明是一个问题,却有那么多种问法。 比如问“你多大了?你几岁?你的年龄?”这些我都听得懂,又有人会问“ 年の方? ”

这些问题都搞懂后,对方通常会:“叽哩呱啦!· ## ¥ %%% …………— % )(( * —……”至少说半分钟。我常常不知所云,等她说完后,再硬着头皮问一次:“你是说已经不招人了,是吗?”

这时对方才肯简单地回答一句:“是的,对不起。”

如果,拒绝的话,直接说:“对不起,我们已经不招人了,或者,你不合适。”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绕那么一大圈呢?这就是日语的特色和日本人的说话方式。 他们说“ はい ”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在表示同意,那只是表示他在听你说话。 日本人要拒绝你的时候,是绝对不肯简单直接地告诉你“ NO ”。总之,绕一大圈,然后,你自己去领会吧。

若干年后,我在日本读完硕士,再去找工作时,那些拒绝的来信,至少写半页纸。总之,看不到一个“ NO ”字。我很困惑地问老公:“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次不要我了,下次再考虑?”老公说:“只是拒绝而已,你不要再抱任何希望。”

跑题跑远了,写了这么久,还没进餐厅呢。就这样,打了 30 几个电话后,终于,有一个餐厅说:“你来面试吧,。。时间。。地点。”我很高兴地查好地图和坐电车的路线。离家 1 个小时的电车,再走 30 分钟。

那是一家很美丽的日本餐厅。店长说“我们厨房缺人,你来不来?”我忙说:“来,来。”每天午饭时间做 5 个小时,第二天开工。兴奋啊,整个餐厅都是日本人,只有我一个外国人,他们不和我说日语?难道说中文不成?

这是一个连锁店,管理和经营都很系统化。店里除了店长和一个叫佐藤的年轻人外,全部都是和我一样的临工,有家庭主妇,也有学生。

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叮嘱,头发要扎起来,束在白帽子里,指甲的长度不能超过 1 毫米,不能带任何饰物。每天进厨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每次要洗 30 秒,再冲洗 30 秒,那里有一个沙漏来计时的。每次,一边洗手,还要一边大声念墙上写的一些字。大概意思是:“今天的工作,请多多关照,我要努力干净,快捷地提供每一道菜。”洗完手,要走到当天的责任人跟前,举起手给他看,并说“请检查一下。”

开始的时候,我很抗拒这个过程。我又不是小孩子,手洗没洗干净,我自己不知道啊。还有大声念墙上的字,很傻的感觉。

后来,看到,每个人都是那么做的,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包括那个佐藤,他也会很认真地给我们这些临工来检查他的手。每次说完请多多关照,厨房里正在干活的人,也会大声说请多多关照。这也许是培养团队精神的一种方式。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慢慢体会到日本人的团队精神,哪怕是象我们这些临工。

这样,我就开始走马上任了。我最开始是炸天妇罗。训练了半个小时,我就开始上岗了。店长交给我几张纸,让我回家背熟它。上面写着所有天妇罗的菜单,每一道菜的摆放方式。同样是炸虾,胡萝卜,青椒,按照一定的角度摆放,看起来的确是既美丽又很多的感觉。

学会了做天妇罗后,我又学会了做寿司。做寿司很简单,在饭团上放一点芥末,再放上生鱼片就可以了。只是做寿司的饭比较麻烦。煮好饭后,要放酒糖醋等拌匀。闻着热气腾腾的,带着淡淡的酸味的米饭是很愉快的事。可是搅拌是个体力活。一锅饭 20 斤,做好后还要连锅带饭端来端去,每天开店前,我要准备好 6 锅 20 斤的饭。那时,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力士。

比起炸天妇罗,我比较喜欢做寿司。在饭团上,摆上一块块生鱼片,再把酸姜卷成花朵的形状,是件很赏心悦目的事。店里的日本人都很友善,只是店长有时侯会凶巴巴的。而且,他说的日语很难懂,每当这时候,那些好心的同事就会解释给我听。有一次,我做寿司做得正开心,店长跑过来问我:“你很喜欢芥末吗?。”我微笑着说:“是啊,很喜欢。”然后,店长凶巴巴地说:“那你也不用放 3 倍那么多,你想辣死客人吗?”

除了炸天妇罗和做寿司,还要做一项大家都很不情愿干的活 ---- 洗碗。虽然有洗碗机,但是,放进洗碗机之前,还是要先用水冲一遍的。虽然,是轮着洗碗,但是,新人总是被轮到多一些。所以,开始的时候,心理很不平衡。几个月前,我在国内可是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却沦落到洗碗的地步。回家向老公哭诉,老公开解我说:“你干这个活又不是为了谋生,你只是给自己创造一个学语言的环境。”

这家店有 5-60 个座席,中午通常都是爆满的,这个时段的临工一共有六个人。厨房里 3 个,端盘子的 3 个。每天 10 点开始准备, 11 点开店。店长和佐藤轮换当班,晚上两点关门。在早上做准备工作的 1 个小时,是很紧张的,全部要在 11 点开店前准备好,否则就会手忙脚乱。我负责的准备工作,除了上面说的 6 锅饭,还要烧开两大锅,煮乌冬和荞麦面的水,要烧热两锅炸天妇罗的油,要把做天妇罗和寿司的原材料补充完毕,要烧开吃乌冬和荞麦面汤底,要调好 8 缸炸天妇罗的面浆。要炸一大锅洒在乌冬和荞麦面上面的薄脆。除此之外,在干所有活之前,要把所有的砧板,刀,大大小小的工具都用洗碗机洗一边,再各就各位(工具有 3 , 40 种之多)。最难的是在各种东西烧开前,要留意不要让它扑出来。

炸薄脆是体力兼技术活,一手举着一个网漏,一手抖动又沉又重的面浆。每次面浆的流量要控制到正正好,太多就会溢出来。不但有烫伤的危险,并且一地油,又要打扫了。

开始,总是手忙脚乱,开店了,还缺这缺那的。没多久,就找出了规律,按部就班做好准备。有时,还能腾出手帮忙煮乌冬和荞麦面。

店长和佐藤的工作是机动的。大厅里忙,他们就去端盘子,接单。厨房里忙不过来,他们就来帮忙。店长炸鱼和虾,总是又快又好,两个手一起放。大家都在忙,他们就会去洗碗。店长和佐藤是最辛苦的,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们站在那里指手画脚,活干的最多是他们。在日本餐厅,当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在厨房里也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如果自己的订单不多,就马上去帮别人。每个人有自己负责的菜单,但是,只要是店里的事,就是你的工作。

大厅的有一个叫藤山的小伙子,是领班。有一次周末,客人很多,厨房里的单做都做不完。于是,洗碗机那一块就转不过来了。藤山二话没说,抓起一顶帽子罩在头上,就冲进厨房洗碗,过了一会儿,厨房才缓过劲来。藤山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个按小时算工钱的临工。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星期六,当班的是几个高中生。带钥匙的人来晚了一小时。大家都在门口等。客人也很快来了。

只见那几个小男孩,象冲锋陷阵似地换衣服,冲进厨房,飞快地把所有炉子打开。那天下雨, 11 点半客人才开始来。而热气腾腾的菜很快就端出来了。店里的宗旨是客人下单十分钟内,菜要上桌。

他们不过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况且迟到也不是他们的责任。可见他们做事认真,和团队合作精神。

和我一起平日在厨房当班的,一个叫尾山,一个叫千代。尾山才 35 岁,孩子却已经 17 岁了。标准的 YOUNG 妈妈。千代和我最多话说。她说她以前每年都要去香港玩 , 她有很多香港朋友她结婚时买下的房子,要一亿日元,给的是现金。在日本,不用贷款买房子,是很有钱的了。她说自从她老公三年前失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香港了。我教她用广东话说:“你好,我是千代,好久不见,我很挂住你。”她很兴奋地打了电话给香港的朋友。

有时侯,会有一个叫小野的女人来做 2 , 3 个小时。小野 50 来岁,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举止很优雅。总是一丝不苟地化好装,梳着漂亮的头。她和我们一样,也洗碗。其实,小野根本不必为了钱来打工。她说孩子们都长大了,独立了。总是呆在家里,很困惑的。和大家一起工作,很高兴。

大厅里,除了藤山,还有两个女孩子。一个叫菅野,一个叫惠子。菅野做了很多年,是老手了。有一次,我下午四点当班,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有客人点了一个炸鸡套餐,我没有做过。菅野就趴在厨房的窗口上指点我怎么做。

惠子的父亲是一家大公司,驻海外的社长。她每年都要和丈夫飞到父母身边度假。她从横滨嫁到这边,丈夫每天都要到 11 点才下班,她说没有朋友,很寂寞。惠子大学毕业,以前也是在公司工作的。所以来打工认识一些朋友。

每天工作量是很大的。一天下来,每个人都腰酸腿痛。惠子每天打完工,都要去按摩脚底半小时,花掉 3000 日元,加上吃饭,咖啡,抽烟,惠子说,每天打工都是白打的。

每天打完工,我们几个人就会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很开心。我就可以心怀鬼胎地使劲说日语。他们则对中国的事情很感兴趣。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些日本人是很闭塞的,对日本以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藤山长得很象蒙古人,所以他特意到蒙古去了一趟。他说,自己长得真的很蒙古化,可能他的祖先是从蒙古来的。藤山常常买了雪糕藏在冰箱里,休息的时候,就请大家吃。

在那个餐厅,我打了 5 个月的工。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是,几个月后我的日语突飞猛进,我和日本人说话,不再结结巴巴了。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来日本还不到 1 年,日语就可以说得这么好。(现在看来,这个好当然是有水份的啦)

虽然,知识餐厅的临工,但是,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处境而轻视这份工作。无论是主妇,还是学生,大家都无所谓分工,目标一致,齐心协力提供美食给客人。无论是曾经很有钱的千代,还是社长千金惠子,大家都不觉得自己的工作卑微。

在日本,你愿意当家庭主妇,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会指责你靠人养,吃闲饭。同样,你因为各种理由,愿意出一份汗,赚一份钱,那也是你的自由。

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你不轻视自己,就没有人可以看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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