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鱼坐在去瓦拉纳西的长途车上,车窗破了个洞,风吹进来,像刀刮脸。他靠着座椅,硬得像石头,颠得他骨头疼。车里挤满了人,汗臭、香料味、尿骚味混在一起,像个烂泥坑。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咳嗽,可他不在乎,他需要点东西让自己清醒。
窗外是印度的夜,田野黑得像深渊,偶尔闪过几盏灯,像鬼火。车里的人低声说话,有人唱歌,有人哭,声音混成一团,像一群鬼在嚎。孟非鱼盯着窗外,脑子里全是老僧的话——“你是执行者,也是猎物。”他不信,可他怕。他怕那影子,那怨魂,真的是他自己。他忽然像觉得有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自己的心。
车忽然在个破旧的路边摊旁。司机喊:“休息十分钟!”孟非鱼梦游般下了车,腿酸得像灌了铅。他走到摊边,点了个茶,茶水烫得像火,苦得像药。他端着杯子,站在路边,盯着夜色,风吹过,带着土腥味,像地窖的臭。
摊边有个男人,瘦得像竹竿,裹着破布,蹲在地上抽烟。他抬头看孟非鱼,眼里闪过一丝怪光,说:“你去哪?”孟非鱼低声说:“瓦拉纳西。”男人笑了,牙黄得像玉米,说:“那儿邪得很。你找什么?”孟非鱼没说话,盯着他,男人哼了声,说:“看你这脸,像被鬼盯上了。”
孟非鱼心一沉,问:“你知道什么?”男人眯着眼,说:“我见过你这样的人。眼神空,身上臭,像死人。他们都死了,睡一觉就没了。”孟非鱼愣住,脑子里闪过林芳的眼,小杰的血,老李的笑。他咬牙问:“怎么死的?”男人低声说:“梦里。瞪着眼,嘴角挂笑,像被掐死的魂。”
孟非鱼腿一软,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冲过去,抓着男人衣领,喊:“你怎么知道?”男人没挣扎,笑了,笑得像鬼,说:“我也见过那影子。黑乎乎的,没脸,没眼,跟你走,跟你睡。”孟非鱼松手,瘫在地上,喘着气。男人站起来,说:“别睡,睡了就没了。”说完,他走了,消失在夜色里,像被风吹散的烟。
车开了,孟非鱼爬回去,坐在位子上,手抖得像筛子。他没睡,可眼皮沉得像铅。他知道,那男人说的没错,那影子跟着他,等着他。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烟雾呛得他眼花。他告诉自己,不能睡,可他撑不住。
他闭眼,梦又来了。
他站在恒河边,水黑得像墨,风吹过,带着死鱼味。他低头,手里握着把刀,刀刃上滴着血,红得刺眼。他抬头,河对岸站着那男人,瞪着眼,嘴角挂笑,胸口插着把刀。他想喊,可嗓子哑了。男人动了,朝他走来,水面荡开涟漪,像无数只手在抓他。他挥刀砍过去,刀刃划过男人,像砍进雾里,男人散了,可那笑还在,绕着他,像在嘲他。
他猛地睁眼,车里黑得像深渊,汗水浸湿了衣服,像血。他喘着气,心跳像擂鼓。他猛地抬头,旁边的座位空了,那个男人没了。他问司机:“那人呢?”司机回头,眯着眼说:“什么人?没人下车。”孟非鱼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那男人死了,被他梦里杀了。
天亮时,车到瓦拉纳西。孟非鱼下了车,站在恒河边,水黑得像墨,风吹过,带着死鱼味,跟梦里一模一样。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咳嗽。他知道,他得找拉姆,不然下一个是他。
他走进城,街头挤满了人,乞丐、僧侣、朝圣者,喊声像潮水淹没他。他拦了个男孩,问:“拉姆在哪?”男孩抬头,眼里全是白,像瞎了,说:“河边,烧尸的地方,他在等你。”孟非鱼心跳停了一拍,他知道,他离答案近了。
瓦拉纳西的恒河边那湿软的泥土,黑得像腐肉,散发着死鱼和烧焦尸体的腥臭。河水缓缓流淌,黑得像泼了墨,表面漂着灰白的骨灰和破布,像无数死魂在挣扎。他手里攥着一根烟,烟头火星跳动,像只垂死的眼。他抽了一口,烟雾呛进肺里,像刀刮,他咳得撕心裂肺,可他不在乎,他需要这痛楚让自己清醒。
他没找到拉姆。那男孩说的“烧尸的地方”是个露天火葬场,木柴堆得像山,火光冲天,烧得噼啪作响,空气里全是焦肉味和哭嚎声。他问遍了那儿的人——僧侣、乞丐、抬尸的工人,没人知道拉姆是谁。有人笑他,有人骂他,有人盯着他,像看个死人。他站在火堆旁,盯着跳动的火焰,脑子里全是那影子,那声“还我”,还有车上消失的男人。他知道,拉姆不在这儿,可那影子跟着他,像甩不掉的鬼。
夜里,他回到旅馆,房间小的像棺材,墙上霉斑像地图,床板硬得像石头。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像张脸,瞪着眼,嘴角挂笑,跟林芳死时的脸一模一样。他猛地坐起来,心跳像擂鼓。他没睡,可眼皮沉得像铅。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烟雾在屋子里飘,像鬼魂。他告诉自己,不能睡,可他撑不住。
梦又来了。
他站在河边,水黑得像墨,风吹过,带着血腥味。他低头,手里握着把刀,刀刃上滴着血,红得刺眼。他抬头,河对岸站着个僧侣,裹着橙袍,瞪着眼,嘴角挂笑,胸口插着把刀。他想喊,可嗓子哑了。僧侣动了,朝他走来,水面荡开涟漪,像无数只手在抓他。他挥刀砍过去,刀刃划过僧侣,像砍进雾里,僧侣散了,可那笑还在,绕着他,像在嘲他。
他猛地睁眼,房间里黑得像深渊,汗水浸湿了床单,像血。他喘着气,心跳像擂鼓。他猛地抬头,窗外有东西,蹲在那儿,低着头,像在看他。他大喊,扔了枕头,玻璃碎了,影子没了,可那声音还在,绕着他,像在笑。他冲到窗边,探头看出去,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垃圾被风吹得乱滚。
天亮时,他收拾行李,订了飞泰国的票。他不知道为什么去泰国,可他觉得,那影子,那怨魂,不会让他停。他得跑,得找答案。他在机场候机时,点了杯咖啡,黑得像墨,苦得像药。他喝了一口,烫得舌头疼,可他不在乎,他需要这热量让自己清醒。
飞机降落在曼谷时,热浪扑面而来,像蒸笼里的火,夹着汽油味和椰子香,呛得他咳嗽。他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街头的喧嚣像潮水淹没他——摩托车挤成一团,喇叭声刺耳得像刀,路边摊贩喊得像在嚎,空气里全是汗臭和辣椒味。他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矮胖子,咧嘴一笑,牙白得像瓷,说:“去哪,老板?”孟非鱼低声说:“找个庙,大的那种。”他不知道为什么去庙,可他觉得,那影子,那怨魂,也许跟神有关系。
出租车停在一座庙前,庙门高得像城墙,金漆闪闪,上面雕着怪兽,张着嘴,像要吞人。孟非鱼下了车,扔了张钞票给司机,司机笑说:“小心点,这庙邪得很。”孟非鱼没说话,推开庙门,走进去。
庙里阴凉得像坟,空气里飘着檀香味,甜得腻人,混着一丝腥臭,像血。他踩着石板路,脚步声在地砖上撞来撞去,像有人跟着他。他抬头,庙堂中央是个佛像,金光闪闪,闭着眼,嘴角挂笑,跟林芳死时的脸一模一样。他心跳停了一拍,猛地低头,手里的烟掉在地上,烧焦了石板,留下一块黑疤。
庙里有个僧侣,裹着红袍,蹲在角落,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唱什么古怪的调子。孟非鱼走过去,低声问:“你知道梦里杀人吗?”僧侣猛地打了个喷嚏但没抬头,手里的念珠抖了抖,说:“你被盯上了。”孟非鱼心一沉,问:“你知道什么?”僧侣站起来,拄着根木杖,说:“跟我来。”
他们穿过庙堂,走进后院,后院有个小屋,墙皮剥落得像烂肉,门上挂着串铃铛,风吹过,叮当作响,像在叫魂。僧侣推门进去,屋里黑得像深渊,地上铺着草席,墙角堆着破书,空气里全是霉味。孟非鱼跟进去,门关上,铃铛响了一声,像在哭。
僧侣点燃根蜡烛,火光跳动,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群鬼魅在墙上爬。他蹲下,从书堆里翻出本破书,封皮烂得像皮肉,上面写着怪字,像蛇爬过的痕迹。他翻开书,指着页说:“你找的是这个。”
孟非鱼凑过去,书上画着个影子,没脸,没眼,黑乎乎的,旁边写着泰文,他看不懂,可僧侣念了出来:“梦魇之主,掌怨魂,控杀令。”孟非鱼心跳加速,问:“什么意思?”僧侣眯着眼,说:“意思是,你被它选上了。它不是人,是魂,是怨,几百年的怨,杀不死,封不住,只能跑。”
孟非鱼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锤子砸了。他想起地窖的洞,那黑玉,那声叹息。他咬牙问:“怎么跑?”僧侣摇头,说:“跑不了。它找上你,你就死定了。你家人,是它杀的。你不跑,下一个是你。”
孟非鱼愣住,脑子里闪过林芳的眼,小杰的血,老李的笑。他低吼:“我不信。我要杀它。”僧侣笑了,笑得像鬼,指着书说:“杀它?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它不是魂,是令,是追杀令。你是它的手,它的刀。”
“什么手?”孟非鱼追问,嗓子干得像砂纸。
僧侣盯着他,眼里像点了火:“你梦里杀过人吗?”孟非鱼一愣,脑子里闪过那河边的梦,那把刀,那滴血。他没说话,可僧侣看透了他,说:“那是它在用你。你睡着,它就醒。你不睡,它就等。你是它的执行者。”
孟非鱼腿一软,瘫在地上。他想起那影子,那声“还我”,想起林芳死时的脸。他低声说:“我不信。”僧侣哼了声,说:“信不信,随你。它在等你,在梦里等你。你要去美国,找个叫约翰的人,他知道怎么封它。”
孟非鱼抬头,问:“为什么美国?”僧侣眯着眼,说:“因为它不只在亚洲,它到处跑。你身上有它的味,血腥味,怨气味。”说完,他站起来,吹灭蜡烛,屋子黑了。他说:“走吧,别在这儿睡,睡了就醒不了。”
孟非鱼爬起来,腿抖得像筛子。他走出小屋,回头看,僧侣蹲在角落,嘴里又念起来,像在送魂。他推开庙门,热浪扑回来,烧得他满头汗。他拦了辆车,说:“去机场。”他不知道约翰是谁,可他知道,他得找。
夜里,他躺在机场候机室,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像张脸,瞪着眼,嘴角挂笑。他没睡,可眼皮沉得像铅。他知道,那影子在等,等他闭眼。
就在这时,庙里的铃铛声响了,像从远处传来,像在叫魂。孟非鱼猛地抬头,窗外涌起一片血雾,红得刺眼,像活的。他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那影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