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的时光书

一百张面孔背后藏着一个真心真意的作家梦
正文

红楼梦长 003 - 拼凑秦可卿

(2025-06-10 03:04:11) 下一个
欧丽娟老师在她的公开课(紅樓夢 - 臺大開放式課程)里曾说,秦可卿在红楼梦中只出现七次,却是曹雪芹删改最多的一个人物,造成这个人物的拼图缺太多块,以至于读书人要去填补一个饱满、立体的人物形象时左支右绌,乃至填补错误、人物变形、脱离曹雪芹的原意而不自知。
不仅如此,秦可卿还是金陵十五金钗(正册副册加上又副册)中唯一一个披着情色外衣的。全书中能唯一能够与她的类比的、同样因绯闻而命绝的尤三姐,没能入得了册,只做了个捧册人。然而,尤三姐尚能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获得“项上一横,是绝情,乃是正情”(蒙本第六十六回回前总评)的“正名”机会,秦可卿却被曹雪芹和脂砚斋联起手来误了终身。一个把她的结局写成悠然病逝,却又偏偏漏出”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第十三回);另一个“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却又交代回目本名“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脂批靖本第十三回回末总评)。两处对台戏唱起来,剥夺了秦可卿为自己“正名”的一条白绫,也把庸庸读书人的魂魄唱的满世界乱飞。
于是,秦可卿成了一幅缺失太多而又充满情色暗示的拼图,成了历代读书人孜孜不倦想要探究的对象。对她的种种基于文本或超出文本、基于常理或超出常理、基于想象或超出想象的各种解释层出不穷,却都免不了成为盲人摸象。
还原秦可卿已无可能,但还是想检索出几片能被文本和脂批所支持的拼图,拼出一个属于红楼梦而非后人想象的秦可卿。即便残缺不全,或能助读书人窥得一角被大幅删改之前的她。
第一块拼图,从秦可卿与香菱的重像关系折射出秦可卿的出身。曹雪芹惯用“两山对峙”(脂批甲戌本第一回眉批)、两相烘托的方式进行人物刻画,一击两响,用效率极高的笔墨将人物形象勾画得更多层次、更有立体感。秦可卿的第一个重像是香菱,这在提到香菱“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兒”已在第七回被点明,所以没有疑义。更重要的原因是两人都在在幼婴时,一个被弃、一个被拐,在最无辜的年纪被抛入红尘、被死神亲吻过额头、不该存活于世却又偏偏被命运裹挟着一起来到了那富贵场、温柔乡,终又难逃那薄命的结局。把她俩名字的谐音放在一起,撞击着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同情:情可倾,真应怜。
说到出身,香菱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自小“生得粉妝玉琢,乖覺可喜”(第一回),而秦可卿虽是其父秦业自养生堂收养的女婴,想也是因喜爱过甚,故取个”小名喚可兒“(第八回)。两人这种被父亲所珍爱的感情如出一辙,提示人们秦可卿也许与秦业有血缘关系。而欧丽娟老师通过养生堂的历史背景、无子情况下收养女婴的不合理性等等多方论证得出的观点是秦可卿名为养生堂弃婴,实为秦业私生女,我觉得大有道理。除了欧丽娟老师的考证外,出于文本的证据至少有三。
证据之一,秦业名字的谐音暗藏了秦可卿的出身。曹雪芹善用谐音,秦可卿谐音”情可倾“(取尤三姐自刎后那句“玉山倾倒难再扶“)或”情可轻“(有过不贞之举)而秦钟谐音”情钟“(警世之钟)或“情种”,都有其自圆其说的道理。可是,秦业到底谐音为何,再聪明的读者也难摸着边际。读脂批本的人都知道,每逢曹雪芹手法太过、恐超出普罗大众理解能力的时候,就是脂砚斋救场的时候。此次也不例外,脂批该出手时便出手,直言“業者,孽也,蓋云情因孽而生也”(引文第八回),这个孽字的要紧程度可见一斑。
可是这样一个孽字究竟何指?秦业官拜营缮郎,虽乃虚拟官名儿,与贾政之员外郎之职对照,应该是五、六品。官宦之家,夫人无出,娶个三妻四妾也不难,“孽情”何来?
我觉得这“孽情”的对象,这秦可卿之母,必是个连娶来做妾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却偏偏是个非同一般的佳人,才能将秦业的魂魄勾摄了去、不惜因情而担了“孽”名。在我看来,能在红楼梦的世界里找到的、有这种可能性的女子只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妙玉一般命运的奇女子,绝代佳人,身出名门,却因命运多舛被卖入青楼,“可憐金玉質,落陷污泥中”(第五回)。第二种,曹雪芹最反对的才子佳人小说人物之一,《西厢记》里被始乱终弃的相国小姐崔莺莺。无论秦可卿之母是哪一种,在那个尊卑不婚的年代,这样的一段情都是不容于世。所以,因其孽,小小私生女婴送入养生堂,又因其情,被秦业领养回家好生疼爱、教养。
证据之二,秦可卿位列金陵十五钗之正册,暗示她不可能是贫贱血统,因为红楼梦一书著就的时代不同阶级之间界限分明,金陵十五钗更是严格遵循阶级分层(欧丽娟,紅樓夢 - 臺大開放式課程):列在正册的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贵族,香菱本该正册,却因被拐卖而“阶级下行”、沦为妾身,所以列在副册,而卖做丫鬟、“身为下贱”、最终也没能挣得姨娘身份的晴雯和袭人只能列在又副册。
证据之三,曹雪芹有根深蒂固的血统论。香菱生于书香望族,其母“情性賢淑,深明禮義”,三岁被拐卖后历尽艰难曲折,却有在园子里跟着黛玉学诗学到诗呆子的故事,彰显其血统中的慧根。观照香菱,倒推秦可卿之母,按照曹雪芹的逻辑,必然是另一个“情可轻”,所以很多人推测秦可卿出身高贵(王公贵族私生女)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第二块拼图,贾宝玉为何在春梦中喊出”可卿“
首先要注意的是,删去的不算,我们能看到的红楼梦里,曹雪芹整本书只亲笔写了一次”秦可卿“,就是第十三回的回目,曾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现为”秦可卿死封龙禁尉“。所有正文中,都是以”秦氏“呼之。是宝玉和后来的读书人,出于爱恋之情,非得叫人家小名”秦可卿“。
关于秦氏与宝玉的关系,曹雪芹已经写明,第五回宝玉在秦氏睡房《海棠春睡图》下只是一场春梦,而第六回的回目”贾宝玉初试云雨情“指明袭人才是宝玉的第一个性爱对象,但很多读书人绕不开的一个结是宝玉在梦中确实喊出了”可卿“,而秦氏在门外听到心里纳闷说:“我的小名,這裡沒人知道,他如 何從夢裡叫出來?” (引文第五回第三条)。
这一问堪称红楼梦世界里最奇的一问,引起后来多少读书人揣摩解惑。其中最简单、最谬误的一个答案是那春梦是曹雪芹又一“云龙作雨”(我的简化版注解:云龙为实,雨雾为虚,实造成了虚,虚又隐去了实)之写法,将那间睡房里秦氏与宝玉的云雨情的“实”以梦境之“虚”表现出来。此番解释固然有益于提高我们的写作水平,但忽略了小说手法必须服务于情节的合理性这一基本原则。而这个秦氏与宝玉有染的不合理性实在太多,以下仅列三条:
不合理性一、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养护得比贾家小姐们还金贵,更加上受人嫉恨(如后文差点被贾环烫瞎眼睛),保安护卫是第一等要紧事。因此走到哪里身边都是左拥右护,睡觉时有丫鬟们守护(引文第五回第三条),起床时不但有众人滴茶递水,连裤带都不自己系的(引文第六回),根本不可能有与秦氏独处的机会。
不合理性二、宝玉年幼,尚“在孩提之間”(第五回),“與黛玉同隨賈母一處坐卧”(第五回),更有第七回三条证据(引文第七回第一、二、三条)提示宝玉仍处于与嫂嫂们(尤氏、凤姐)手拉手的年龄,而凤姐见到与宝玉同岁的秦钟时不但夸他长得好,而且一把拉到身边坐下,明明白白表示宝玉和秦钟当时的孩子身份。
不合理性三、秦氏在宝玉奶妈质疑宝玉去侄媳妇房中睡午觉是否逾礼的时候(引文第五回第二条),明明白白表示她视宝玉为幼童,比她幼弟秦钟还低半头,没有任何”性“趣可言。任何有性心理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从三四十岁的贾珍(秦氏真正的恋情对象)到十岁幼童的年龄跨度太大,不合常理。
既然宝玉与秦氏之间清白无暇,为何宝玉睡梦中喊出“可卿”?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文本中。
首先,秦氏小名是“可儿”(引文第八回),宝玉唤的是“可卿”,这一字之差说明宝玉不是从秦氏口中听说自己的小名,侧面证明二人无染。
其次,宝玉可能从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而能将秦氏唤作可卿的人最大概率是贾珍,具体何种情况下听了去,不敢妄测,但是从第十九回宝玉独自从宁府会芳园的戏台下偷溜出二门外,在挂着轴美人图的小书房里撞见茗烟与万儿的“警幻所训之事”,我们还是可以揣摩出宁府从门口两个石狮子到会芳园之间这一层层乱象丛生的重帘叠账中,是有两人对话被宝玉偷听了去这种可能性的。宝玉是个偷听惯犯,在书中证据累累,将来有空儿了再写这一层。
第三块拼图,秦可卿与宝玉究竟什么关系
不必要动用儿童发展观或者性心理学,只回想一下十来岁时初谙世事的自己,每个人都能理解宝玉那场春梦的由来。秦可卿是宝玉初恋/暗恋的性爱女神。他在进入睡房的时候闻到的香气、对房间中平常摆件的性联想、以至于梦中的缱绻,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人之初性体验。这一回是曹雪芹庖丁解牛般写作水平的佳作,对写小说的人来讲是珍贵的教材,文末再详述。
第四块拼图,从秦可卿与贾瑞的重像关系看其宿命
无论有“玉女情结”的读者们多么不甘、不忿,曹雪芹确确实实是把一个“淫”字分给了这两个人,然后用经纬编织大法将二人从活色生香/活蹦乱跳写到一前一后死于非命,连病情症状都几乎雷同(欧丽娟老师讲座中有详细对比)。如果说这都不是重像,只能说你心中并非空杯,理解不到曹雪芹最初(删改之前)忠实写作、怀最慈悲之心用最惊心动魄之史笔的伟大之处。
秦可卿之一生,起源于不守礼教的母亲的一场地下孽情,成长于“上梁不正”的父亲“教导”、“下梁歪”的兄弟(秦钟之为人将来另叙)陪伴,出嫁到“素有聚麀之誚”(第六十三回)的一对父子家中,婆婆偏“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第六十八回)。如果忽然把她写成十五六岁也不懂传来传去的旧手帕是什么学问的晴雯,或者与前世恋人两小无猜却苦苦守礼冰清玉洁而死的黛玉,曹雪芹不是曹雪芹矣。
曹雪芹懂得什么叫人性,什么叫宿命,套用一个现代名词就是发展心理学。
所以,用与贾瑞的重像关系去看秦可卿的结局,才是曹雪芹的初心。看到了秦可卿手中那把风月宝鉴,才能稍稍窥见一角被删去的故事。本着这个原则,对秦之结局大胆做出以下杜撰,将来读出新的证据再来更新:
一、病源。第十回”張太醫論病細窮源“已明言秦可卿与贾瑞之病同出一源:情不自禁、身心俱陷、无法自拔。欧丽娟老师已经论证了贾珍的魅力,觉得这份感情匪夷所思的读书人请自去听课。
二、病重。第十一回,与“见熙凤贾瑞起淫心”的脉络发展并行,尤氏无意中把秦可卿忽然病重的起因告白了天下。秦可卿经期最长晚十天(引文第十回),可这次忽然晚了一个多月(引文第十一回;尤氏语文数学都不好,说话颠来倒去,需要读书人自己算),她深知怀上“孽种”、再造一个养生堂女婴的可能性,所以心里如烧如焚,恐惧已极。每次来个医生说她是喜,就如同贾瑞照一次风月宝鉴的背面。秦可卿的风月宝鉴甚至比骷髅更惨,估计会是大小厉鬼齐齐伸手要把她捉了去。虽然最终来了张太医断定不是喜,她早已将自己打入了内心的地狱,生不如死。
三、自缢。虽有病体,尚有好转的可能,按着张太医的药方好生调养,“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第十回)。正如贾瑞,如果遵循跛足道人的教导,只去照背面,不可照正面,”三日後吾來收取,管叫你好了“(第十二回)。两个人都是有选择的,而他们双双选择了风月宝鉴的正面,也就是选择了风月宝鉴的背面(这句话绕口,但这就是风月宝鉴的定义)。所以,秦可卿必是像贾瑞一样,即便病着,也要去赴那一场天香楼之会。
人人都读脂批,都知道删去的“天香楼一节”中有“遗簪”、“更衣”,却都猜错了方向。在我看来,多读几次上下文,这一节已经呼之欲出。
那天黄昏时分,用过晚饭,尤氏发觉丢了自己心爱的金珠簪环,想着莫不是白日里看戏丢在了天香楼上。于是带着丫头们四处寻找,进了会芳园,曲曲折折,来到天香楼下,抬头却见一个小丫鬟名叫宝珠的端着个大铜盆,似是要下楼来(不懂何意者,去第七回问平儿),却又不下来,只是僵站在那里,呆若木鸡,魂飞魄散。尤氏见宝珠面色青白,心下诧异,又见她向身后撇了一眼,有徐徐后退之态,禁不住狐疑大发,命丫头们在楼下候着,自己急行几步上了楼来。
尤氏上了楼,推开宝珠,只见四处的窗子上飘着粉白纱帐,正中央立着贾蓉从凤姐儿处央告来的玻璃炕屏,屏上搭着两三件件轻红软绿的衣裳,屏后却绕出来一个男人,轻裘披肩,美服待整,却是贾珍。只见那贾珍上前两步,眼睛里闪着惊慌,脸上却堆着笑儿,一边伸手来拉尤氏,一边低声说道:“太太用过晚饭不曾,随我再喝几杯去罢。”尤氏哪里肯依,趋步向前,往屏风后面望去,赫然只见——
编到这里,我也不能了。曹雪芹太伟大。我在这里连狗尾也续不出来。将来有空写秦可卿的完结篇时再绞我的脑汁吧。总之故事情节就是尤氏看见屏风后秦可卿正在更衣,丫鬟瑞珠在旁伺候,明白了怎么回事,气急忿极,要发作,又看见贾珍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只能哎呦一声装作头疼发作,下楼被丫头们扶着搀着回了房。这边贾珍对秦氏百般安慰,可怜这佳人已经满面绯红,泪如雨下,几有昏死之态。到了半夜,秦氏思来想去、无法自处,最终还是提了一条白绫,摇摇晃晃进了园子,走上天香楼自缢谢罪。瑞珠醒来不见了主人,心知不妙,找到天香楼见此惨状,一是与秦氏情深,二是知道没看好主子、贾珍定是不饶,三是自己也被贾珍染指,不日必是被尤氏撵出去或者配小子的,于是一头撞在柱子上干净。宝珠跟来,见此情景,不知如何自处,思来想去,只能偷偷来到正房,编着谎让丫头们通报,见着了贾珍。贾珍一边痛哭,一边善后,因宝珠费尽心机、没有走漏风声,于是当她提出要充作义女,为秦氏守灵(以免将来被撵等更难堪之下场)时点头答应。尤氏听说秦氏已死,只在房内悲惜痛哭,半真半假地托病不出。至此前后文衔接。
拼凑完秦可卿的故事,才发现这条香菱 - 贾瑞 - 秦可卿的脉络哪里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在后文香菱学诗的那一段,早有脂砚斋写好了,借来一用再好不过:
“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又是夢,秦之家計長策又是夢,今作詩也是夢,一併「風月鑒」 亦從夢中所有,故「紅樓夢」也。餘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作此一大夢也。” (引文第四十八回)
胡诌了半日,最后,插播一条自己的心得。第五、六、七回真的是为什么曹雪芹之所以被称之为伟大的小说家的绝佳证据之一。论超现实主义,其“云龙作雨”之功力从人间写到天上又从天上回到人间处处奇情异事、超越想象、却又环环相扣、严丝合缝。论写实主义,其“草蛇灰线”所布局的大小事件的合理性又令人拍案叫绝。从写实角度看,且不说短短三回写进去多少人(十五金钗谶词/结局,宁荣二府主子/媳妇/丫鬟,加上刘姥姥/板儿)多少故事,只说一个宝玉。
假如说宝玉的性发育有“混沌无性”的孩童阶段、“探索两性”的青春前期、和“钟情异性”的青春期这三个阶段的话,那么这三回用极简省而有效的笔墨把宝玉的前两个发展阶段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架构中,真乃是很多小说家做梦都想得到的生花之笔。
第五回秦可卿的睡房中觉醒到女性的存在、从而一场春梦受到性爱启蒙,到第六回初识秦钟、发现世间竟有如此娇俏风流的男孩,再到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时,淡淡一句“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卻在寶玉房中”而带出的一个极其关键的成长期分水岭:”二玉隔房“(第七回第四条),与第五回的二玉“一处坐卧”遥相呼应,合上这条线索链。这样一系列环佩叮当的巧思布局,颦儿在世也要赞叹不已了。
引文
第五回 第一条 那寶玉亦在孩提之間,況自天性所稟來的一片愚拙偏僻,視姊妹弟兄皆出一意,並無親疏遠近之別。其中因與黛玉同隨賈母一處坐卧,故略比別個姊妹熟慣 些。
第五回 第二条 及看了這兩句,縱然室宇精美,鋪陳華麗,亦斷斷不肯在這裡了,忙說:「出去,出去!」秦氏聽 了笑道:「這裡還不好,可往那裡去呢?不然往我屋裡去吧。」寶玉點頭微笑。有一個嬤嬤說道:「那 裡有個叔叔往侄兒房裡睡覺的理?」秦氏笑道:「噯喲喲!不怕他惱。他能多大呢,就忌諱這些個!上 月你沒看見我那個兄弟來了,雖然與寶叔同年,兩個人若站在一處,只怕那個還高些呢。」
第五回 第三条 那日,警幻携寶玉、可卿閒遊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忽爾大河阻路,黑水淌洋, 又無橋梁可通。寶玉正自徬徨,只聽警幻道:「寶玉 再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 「此即迷津也。深有萬丈,遙亘千里,中無舟楫可通,只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不 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游至此,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 言。”寶玉方欲回言,只聽迷津內水響如雷,竟有一夜叉般怪物攛出,直撲而來。嚇得寶玉汗下如雨, 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襲人、媚人等上來扶起,拉手說:「寶玉別怕,我們在 這裡!」秦氏在外聽見,連忙進來,一面說ㄚ鬟們好生看着貓兒狗兒打架,又聞寶玉口中连叫可卿救 我,因納悶道:「我的小名,這裡沒人知道,他如 何從夢裡叫出來?」
第六回 卻說秦氏因聽見寶玉從夢中喚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納悶,又不好細問。彼時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 失。眾人忙端上桂圓湯來,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系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只覺 冰涼一片沾濕。唬的忙退出手來,問是怎麼了。寶玉紅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捻。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 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今見寶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覺察一半了,不覺也羞的紅漲了 臉面,不敢再問。仍舊理好衣裳,遂至賈母處來,胡亂吃畢了晚飯,過這邊來。襲人忙趁眾奶娘丫鬟不 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來與寶玉換上。
第七回 第一条 那尤氏一見了鳳姐,必先笑嘲一陣,一手攜了寶玉同入上房來歸坐。
第七回 第二条 鳳姐喜的先推寶玉,笑 道:「比下去了!」便探身一把攜了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 慢的問他年紀讀書等事,方知他學名喚秦鐘。
第七回 第三条 鳳姐起身告辭,和寶玉攜手同行。
第七回 第四条 誰知此時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卻在寶玉房中大家解九連環頑呢。【甲戌側批:妙極!又一花樣。此時 二玉已隔房矣。】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兒與姑娘帶。」寶玉聽說,便先問:「什麼花兒?拿來給我。」一面早伸手接過來了。
第八回 他父親秦業【甲戌雙行夾批:妙名。業者,孽也,蓋云情因孽而生也。】現任營繕郎,【甲戌雙行夾批:官職更妙,設云因情孽而繕此一書之意。】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女兒,小名喚可兒,長大時,生的形容裊娜,性格風流。【甲戌側批:四字便有隱意。《春秋》字法。】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為妻。那秦業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鐘。
第十回 那先生笑道:「大奶奶這個癥候,可是那眾位耽擱了。要在初次行經的日期就用藥治起來,不但斷無今日之患,而且此時已全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誤到這個地位,也是應有此災。依我看來,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藥看,若是夜裡睡的著覺,那時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據我看這脈息: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此病是憂慮傷脾,肝木忒旺,經血所以不能按時而至。大奶奶從前的行經的日子問一問,斷不是常縮,必是常長的。是不是?」這婆子答道:「可不是,從沒有縮過,或是長兩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長過。」先生聽了道:「妙啊!這就是病源了。從前若能夠以養心調經之藥服 之,何至於此。這如今明顯出一個水虧木旺的癥候來。待用藥看看。」
第十一回 尤氏道: 「他這個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待吃東西,這將近有半個多月了。經期又有兩個月沒來。」邢夫人接著說道:「別是喜罷?」正說著,外頭人回道:「大老爺,二老爺並一家子的爺們都來了,在廳上呢。」賈珍連忙出去了。 這裡尤氏方說道:「從前大夫也有說是喜的。昨日馮紫英薦了他從學過的一個先生,醫道很好,瞧了說 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個癥候。昨日開了方子,吃了一劑藥,今日頭眩的略好些,別的仍不見怎麼樣大見效。」
第四十八回 原來香菱苦志學詩,精血誠 聚,日間做不出,忽於夢中得了八句。梳洗已畢,便忙錄出來,自己並不知好歹,便拿來又找黛玉。剛 到沁芳亭,只見李紈與眾姊妹方從王夫人處回來,寶釵正告訴他們說他夢中作詩說夢話。【庚辰雙行夾批: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又是夢,秦之家計長策又是夢,今作詩也是夢,一併「風月鑒」 亦從夢中所有,故「紅樓夢」也。餘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作此一大夢也。脂硯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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