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上小学时有个同班同学,父亲是本地白人,母亲则是加勒比海上的牙买加人。她皮肤黝黑,身姿曼妙,说话时带着一种磁性,有一份从容而自信的风韵。我对她的印象至今鲜明,也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子来自遥远岛屿的异域气息,仿佛加勒比的阳光与鼓点在她身体里流淌。那时候,我以为牙买加是一个只住着跳舞的黑人、永远热烈喧闹的小岛。
今天傍晚时分,我带着我家黑妹出门散步。刚出门,她就跑到我前面,牵着我执意要过马路。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对面新搬来的那家的女主人正弯腰在院里除草。她身边也有一只毛孩子,看得黑妹跃跃欲试。但更吸引我注意的,是那位女士的面容——竟是华人面孔。
我们这个社区,华人并不多。我顿时生出几分亲切,于是带着黑妹穿过马路,迎上前去打招呼。
女主人落落大方,很高心地看着我们。没聊几句,我便发现她其实不说中文。她笑着解释,说她并不是“真正的中国人”。她的父母是牙买加人,是牙买加的华裔——但他们本身也不会中文。她的曾祖父母才是从中国移民过去的,属于Hakka。
她略显羞涩地问我:“你知道 Hakka 吗?”
“Hakka”这个词,我并不陌生,却一时在脑中找不到确切的落脚点。回家后,我查了一下才想起:Hakka正是“客家人”。
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大批客家人漂洋过海,以契约劳工的身份来到遥远的加勒比群岛,在甘蔗园、工地上劳作。岁月无情,却也沉淀出新的归属。许多男人娶了当地的黑人女性,或是印度移民的后代,慢慢扎根下来。相比之下,嫁给当地人的客家女性较为稀少。而他们的子孙后代,又一波波移民到北美与欧洲,继续在人海里寻觅自己的位置。
我这位新邻居,便是那段跨洋历史的延续。她的父母从牙买加来到加拿大,而她,则在这片新大陆出生、成长。虽然不会说中文,但她眼角眉梢,仍是熟悉的轮廓。
记得去年夏天,我也曾参与一场加勒比狂欢节。那天街道变成了舞台,男男女女穿着艳丽的服饰,随着雷鬼和钢鼓的节奏忘情起舞。我还与一位美丽的女舞者合了影,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能量。而在多伦多的节日现场,67岁的华人女市长穿着亮丽的嘉年华服饰,欢快地跳着舞。当时觉得她有点开放,现在有点佩服她的勇气和能量。
文化的旅程,总是比我们想象得更漫长,也更深沉。而在一次散步、一次寒暄中,那些被时间拉开的距离,悄然间就被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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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mmaker Jeanette Kong weaves together the strands of her Jamaican-Chinese identity as she recounts her father's immigration journey -from China to Jamaic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