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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ect China with the United States / 联结中国与美国
正文

依然困惑

(2024-09-08 13:50:35) 下一个

(一) 形 势 比 人 强

人生苦短几十年,不经意间已年过半百。古人讲“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本意是指随着年龄增长、阅历累积,对于很多事情也就不再困惑。不过还有另外的原因,人过中年以后会逐渐惰于思考;而只要保持探索的思想状态,就不可避免地会有困惑。

可能很多人都听说过大科学家牛顿晚年钻研神学。其实不难理解,他有许多专业领域的疑难问题无处求解,毕竟其他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当然在专业问题上,上帝也不能为他解惑。你看,年过四十的天才巨匠都有诸多的困惑,何况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作为美籍华人,自然多少会关注中国、美国、及中美关系。由于中美两国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不同,政治因素免不了会掺乎其中,何况又赶上中美关系日趋紧张的糟糕天时。现代社会不是世外桃源,没有人能够完全置身度外。近段时间美国国务院又在提醒,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去中国。弦外之音无非是,如果打算前往中国这个是非之地,最好是三思而后行。你看,政治无处不在,当然也不必过度解读。这让我想起看过的一篇批评中国的富人甘作鸵鸟的文章,其中讲:你可以不关心政治,但政治会返过头来关心你。

事实上对于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之类的哲学词汇,我也只能模糊理解,感觉是很笼统甚至于缥缈。不过举两个例子也许有帮助。2020年5月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跪颈致死,全美国沸腾激昂,打砸抢趁势合法展开。英文中对其评价是极尽拔高之能事,抬举成为悲情的英雄人物。华人则直言其是悲剧的受害者,但绝非英雄,且前科累累、吸毒成性。再看中国的新疆,维族人被集中关押,虽然其中确有不少人劣迹斑斑,但西方是横眉怒对、大加挞伐。华人倾向于首先界定某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西方人则笼统强调对生命和自由的珍视。大致体现为,中国可以为惩罚坏人而连累无辜,且民众也认可;美国为避免误伤无辜又轻饶了罪恶之举,且民众也接受。

我喜欢看些时政新闻及相关的评论文章,只是感兴趣,谈不上政治热情。岁月不饶人,曾经的激情都在消退,游山玩水也不再有吸引力。那么就尝试写点短文章吧,就算作是锻炼大脑,保持理性思维能力。

说到中美关系,就不可能避开民主自由之类的政治术语。我不是民主斗士,当然也不是专制的吹鼓手。跟大多数人一样,更能吸引我的是民主自由之类的政治因素对个人生活的切身影响。抨击专制很容易,但没有人能否认,专制的中国创造出了傲视寰宇的经济增长奇迹。而美国却步履蹒跚,无家可归者比比皆是,普罗大众都能感觉到通货膨胀的切肤之痛。

当然,看事物发展都存在视角和时间长度的问题。近期中国的经济增长失速,网络上又不乏指点江山的文字,幸灾乐祸者亦不少。还好也有理性的分析:第一,减速是早晚必然发生的事件,其它发达国家也是同样的一路走来;第二,经济增长即使减速甚至完全停滞,中国仍然是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无论如何,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持续了三四十年;而人生一世,精力充沛、头脑灵活、能够拼搏探索、纵情享受生活的嘉年华时光也就三四十年。

所有的国家在经济高速增长的阶段,基础设施建设都功不可没。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的组合从根本上决定了基建的发展空间,就这项组合而言,中国在这颗星球上独一无二。高速铁路是中国最耀眼的基建项目,但高速铁路网在美国存在的商业价值远远赶不上中国。虽然美国的宜居国土面积比中国更大,但除开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以外,其它地区都地广人稀,人口密度不足以在航空旅行之外再支撑起大规模的陆地远程交通。

印度的人口密度比中国更大,但国土面积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理论上讲,在其它条件相当的情况下,印度的高速铁路规模注定赶不上中国的一半。还有个问题是,有没有发展空间是一回事,能否将可能转化为现实又另当别论。各处都有不少人认为,印度基本上是没有可能出现中国那样的高速发展,能否持续保持中等速度的增长亦未可知。

当然出口贸易也为中国的经济发展锦上添花,进一步抬升了增长速度。不过出口贸易的先天优势并非中国独有,印度在国际贸易方面拥有比中国更大的先天优势。英语在国际贸易中的作用不言而喻,对等比较受教育程度相当的各个群体,印度的总体英语水平远胜于中国。此外印度是民主国家,算是跟西方共享相同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基建毫无疑问是由官方主导,而出口贸易则主要由民间推动,所以你看,专制中国的官与民在促进经济发展方面都超过了民主的印度。说到国际贸易,让我想起两三年前听到的笑谈:在中国贫弱的改革开放早期,是台湾人最先推动了中国的加工贸易,且自始至终贡献最大,而中国成长壮大以后,第一拳要打的是台湾。

相当程度上讲,正是中国特有的独步全球的基建发展空间,才支撑起长达三四十年的经济高速增长。但是再大的空间都有边界,中国的房地产建设及其它基建项目经过几十年的高速发展,到今天是否已趋饱和?相对于科技创新引导的经济增长,基础设施建设无疑是低垂的果实。所有已经过此阶段的国家在摘取完这些果实以后,接下来又不得不缓慢而费力地攀爬。

转回头讲更能吸引我的话题,中美两国的大环境对个人生活的切身影响,尤其是身处美国的华人所能感受到的实在影响。中国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在整体上都赶不上美国,注意是整体上的对等比较。如果着眼打砸抢过后的满地鸡毛或者吸毒枪击等病态社会症状,美国的主流媒体也禁不住感叹:我们到底是不是发达国家?还好华人鲜少涉及那些极端场合,所以就华人所处的环境而言,美国整体上好于中国。非对等的比较没有意义。

每个社会都是分层次的,可以大致分为富有阶层、中产阶级、贫困群体,当然每个阶层都包括很大的范围群体,又可以进一步细分,比如中上、中等、中下通常都被归入到中产阶级。将对等的阶层群体作比较,比如四十岁左右的中国医生或老师跟年龄相仿、雇主规模相当的美国同行作比较,或者中美两国的快递投送人员作比较,肯定美国更好。但美国更好也仅限于同阶层相比,这迥异于二三十年前,那时候相差一个阶层中国也比不上。

所以可能的阶层错位就影响到来与否、去与留的抉择。阶层错位听起来太过绝对,并且阶层本身就是宽泛的群体,那么具体到个人就是自身生活环境的可能改变,包括在异国他乡的生活肯定比在故乡更孤独寂寥,而每个人对于诸如此类的改变因素所赋予的权重不同。偷渡来美国者络绎不绝,因为于他们而言,不存在阶层跌落的担忧。而富有阶层移民就容易感觉失落,在美国是享受不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年轻人蜂拥来美国留学,这让我想起有个台湾同学曾经引用一句古代汉语来描述现代美国的这一场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用古代中国的话来讲解现代美国的事情,正因为反差强烈,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有句话讲生命的意义在于探索,年轻的时候要多经历,年纪大了要多思考。虽然大部分留学生可能不得不回流,不过等到憧憬越来越少而回忆越来越多的年纪就会明白,追逐梦想、品味生活、体验成败得失、感受悲欢离合的过程才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疫情之前我回去中国生活过几年,切实影响到我的是广场舞噪音和网站屏蔽。我专门到居住地段的派出所去投诉广场舞噪音问题,后来派出所的指导员和一名警察来到小区,召集我和物业管理公司的经理开会。物业经理抱怨我是唯一投诉广场舞噪音的住户,并且指出离跳舞地点更近的众多住户都毫无怨言。中国连谷歌和维基百科等中性的网站都屏蔽掉,所以我只能借助翻墙软件,当然上网体验就差很多。如同上文所讲,每个人对于诸如此类的差别所赋予的权重不同,所以不可能一概而论。

中美关系日趋紧张对于华人在美国的生活几乎没有影响,因为美国不是中国那样的被政治笼罩的国度。至于网络上的尖叫,那无非是放大个案以博取眼球。跟本土的美国人一样,老移民也可以感觉出近年来美国的衰退,通货膨胀更是一次剧烈的坠落。引发此次通货膨胀的是油价和房价的飙升,后来虽然油价和房价下跌,但已经全面上涨的其它生活成本没有再降下来。面对冲高的油价,拜登也只能无力地埋怨石油寡头“你们赚得太多了”。

说到油价,让我想起2010年4月的墨西哥湾漏油事故,造成11名工作人员死亡及严重的环境灾害。后来石油公司的老总迫于压力辞职,收到$1,800万美元的金色降落伞保障。我仍然记得在某篇英文报道的评论留言中有读者这样讲: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中国,他会被处死,而美国让他拿走天文数字般的保障金。给我留下印象的是那名读者提到了中国,应该是对中国多少有几分了解,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也是无力的埋怨。处死他是不人道,企业家精神也应该保护,但宽容的边界又该在哪里?

直到最近的网络报道还在讲,医疗保险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动则年薪过亿,而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深受医疗债务的困扰。其中有篇文章提问:是不是我们的制度生病了?过犹不及,何况保险金融地产既不是高科技,也不需要博大精深的专业知识或精湛技能,同时跟普罗大众的生活息息相关,比高精尖行业更直观地影响到每个人。

中美关系紧张对于美籍华人在中国的生活可能倒是有那么点影响,毕竟行走在中国总是存在隐约的意识形态困扰,公权力无处不在,当然也不至于草木皆兵。中国所谓的反间谍法无形中授人以柄。对于美国官方发布的针对中国的旅行警告,华人并不会特别在意,至少现阶段还不会因此而舍弃探亲访友的旅行。不过美国本土人士就不会再把去中国游览观光等非必要的旅行作为选项,而他们去往中国的必要旅行本就不多。无论你是否喜欢,世人都会遗憾地看到,中美两国接下来将渐行渐远,我也不希望这样。

西方人对于北韩的了解,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脱北者的讲述,虽然理性之人都知道,因为掺杂个人情感,那其中肯定带有夸张的成分。为难之处在于,不存在通畅的渠道可以验证观察。中国会不会越来越封闭?海外华人现在还可以向本土人士解说中国,但如果将来他们也不得不疏远中国,或者受制于客观条件的约束而只能够雾里看花,那么他们的讲解也会越来越不真实可信。

美国蹒跚滞重,中国也不再闪亮,而它们又是地球村中的老大和老二。如果存在关注地球的外星人,想必他们会说:“你看,地球人在衰退。” 他们才不会区分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如同中国不会区分纽约人还是洛杉矶人,而美国也不会区分北京人还是上海人。

(二) 既 爱 又 恨 的 美 国

美国的特朗普现象很有趣。当他战胜党内同侪、赢得总统候选人提名以后,跟每次选举进程一样,互联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他的信息。美国的总统选举牵动人心,全世界各种语言对此都不吝笔墨。很快人们就发现,他跟传统意义上的总统候选人大相径庭。这家伙风流成性,不客气的说法是道德堕落、生活糜烂。有段音频播放的是关于他如何吹嘘自己是拈花惹草的高手,满嘴尽是街头混混的粗俗俚语。

还好特朗普先生接受了幕僚的建议,表现得勇于承认错误:我很抱歉,对不起各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比尔?克林顿比我更加不知廉耻。你看,坏事可以转化为好事,美国的政客比你我都更需要具备把劣势转化为优势的能力。选民也很认可他的说法,既往不咎,何况人非圣贤,不知道英语如何表达“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特朗普以反传统的形象胜出,部分人喟叹世风日下、良莠不分。抛开情感因素,本质上体现出的是选民对现状不满。美国持续衰落不振,不满则思变。事实上其前任总统奥巴马也是高呼“改变”崭露头角,只不过奥巴马是喊口号,特朗普是显摆叛逆风格。虽然改变不一定会变得更好,甚至有变得更糟糕的风险,但有改变就有希望,不是有句话讲,世间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民主选举制的优势,每个人都有表达心声的窗口。

不过同时又派生出能否理性表达的问题,因为人是社会动物,难免会受到周围环境的裹挟,因而可能会盲目从众。在群体活动中,理性思考往往敌不过感性号召。中国因为人口众多、关系复杂,留给个人独处的空间更小、时间更少。身处群体之中只可能听或者讲,思考需要独自安静下来。《圣经》也是这样引导世人:当你要忏悔反省的时候,你进内室,关上门,独自一人面对主。任何在人前的忏悔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作秀的成分。

如同上文所讲,在决定去留美国时,每个人对于中美两国间的诸多差别因素所赋予的权重不同,在决定投票给哪名总统候选人时也是同样的状况。决策的原则容易理解:两利就其大,两害择其轻。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的很多时候,每个人对于自身感觉到的利与害各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某些因素关联的利害成分本身并不是泾渭分明。站在华人移民的立场上,候选人对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的态度就会被赋予比较高的权重,而各个群体内部也莫衷一是。

跟其他美国总统一样,特朗普入主白宫期间也是新闻轶事不断。了解一个人无非是听其言、观其行,美国大小媒体也热衷于报道总统轶事。跟其他许多人一样,起初我也认为人无完人,特朗普标新立异,算是给内斗不休的美国政坛注入一缕清风。有关于他的一些荒谬言行的报道,前一两次是让人感觉奇怪,怎么会愚昧到这种程度,累积多次后也就释然。

他的心理年龄没能够与生理年龄同步发展,所以缺乏自我意识,才会口无遮拦、率性而为。他可以认真地问旁人“危害美国的飓风是不是中国制造”,可能普天下再无第二人会有此闪念;至于“注射消毒剂杀灭新冠病毒”还可以非常勉强地说成含有玩笑的成分。当然旁边人也都经历过感觉奇怪、恼其愚昧、再到不以为然。

如同对待生理残疾,文明社会对待心理残疾不应该也不允许歧视。但是关心爱护心理残疾人士并不是可以放任心理残疾者来治理国家,毕竟治国是要求强健心理的劳心之举。当然有个客观因素是,心理残疾不同于生理残疾那样可以直观地发觉,轻度的心理残疾也不存在客观的量化指标,没有与当事人近身接触的情况下只能通过零碎的信息来判断。这也是民主选举制的固有缺陷,选民不可能对参选者有准确全面的了解,某种程度上只能够凭直觉。

所以第一次投票给特朗普无可厚非,但第二次投票给特朗普就未免随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特朗普的支持者中大部分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并且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在美国占到相当高的比例。此外,美国的总统选举制会造成这种局面:德才兼备者没能够成为候选人,而最终的两名候选人都只不过是差强人意。

你可以说这是美国之丑,不过哪个国家没有丑和恶?中国只不过把丑和恶遮掩起来而已。好在美国的社会运行制度极大地限制住了个人权力,美国没有犯大错误以至于跌落。事实上那几年经济还在稳健地恢复,如果不是因为疫情突发,大概率特朗普还会胜选连任。不过美国因为特朗普的偏狭而几乎疏远了所有的盟友,陷入自我孤立的境地。

中文也有很多讲述特朗普的奇闻轶事的文章,有个中国读者的留言蛮有意思,大意是讲这种事情也只能发生在美国,以特朗普的智商还可以成为富翁,如果放在中国,他是铁定赚不到钱,就算是他赚到些钱,立马就被人骗光了。在我看来,这个中国读者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特朗普的心智发育有缺陷;第二,中国社会哄骗盛行。

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事件震惊世人,某种程度上体现出民主制度的风险。有华人直接把冲击国会大厦的那些人称为美国义和团,虽说只是戏虐之语,两者也可以找到共同的背景。中国的义和团如果没有得到清朝政府的认可,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难成气候,也就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危害。特朗普居然直接出面,鼓励其支持者毋须缩手缩脚,尽可以勇往直前,管它何处是红线。

后来美国政府就此事件展开调查听证,网络上有名大学老师开玩笑地为他准备了辩护的措辞:老先生心智发育有缺陷,不是蓄意违法。几个华人朋友聊天时说到此事,大家都认可,假如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法制不健全的国家,完全有可能引发社会动荡,失势的当事人即便不是身首异处或者客死他乡,也必然会身陷囹圄。从这个角度看,虽然美国的政客之间内斗不休,但各方都不能跌破底线。

英文有句俗语讲,你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民主选举制度要生存延续有个基本前提:少数得服从多数。然而现实的问题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往往又不是深明大义者。如果说中国是全球化的大赢家,那么美国中西部的蓝领就是失落的群体。当然文明社会应当保护甚至偏向弱势群体,但很多事情是知易行难、谈何容易。他们有时候淳朴得可爱,有时候又倔犟得恼人,并且骨子里固执地认为:我才是地道的美国人。

美国中西部的蓝领群体至今仍然处于失落状态,这是美国社会发展面临的严峻课题,至今还没有妥帖的解决方案。有个特朗普的支持者在网上发言:我知道自己受教育程度不高,你可以说那得怪自己,高科技我搭不上手,但我也要生活,什么都得试一试,投票给特朗普也是尝试。经济发展如何惠及全体社会成员,尤其是弱势群体,这个问题不仅局限于美国。许多国家都深受贫富差距扩大的困扰,中国也不能幸免。从他/她的简短发言中,读者也可以感觉出那份病急乱投医的焦灼,还好他/她还在尝试,至少还没有完全放弃。

单纯从选举这个环节来讲,略带夸张地说,即使你我这样的小市民去作美国的总统或州长,美国社会仍然将保持有序运转。事实上很多时候选举中胜出的不会是侠肝义胆、普渡众生的天命之子,而是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的能说会道者。西方社会的运行制度是基于规则,强调按游戏规则办事,也就是依法行事。公权力受到很大限制,社会不至于因为权谋者的个人因素而剧烈起伏动荡,不过同时又衍生出效率低下的问题。

限制公权力的规则说到底也是人制订的。前不久有家美国的主流媒体提到,限制总统任期在上个世纪成为法律,限制议员任期的提案也出现过几次,不过都不了了之。这里也可以看到人性的弱点,立法者限制别人相对容易,但对于出台法律条文限制自己,大多数人都会心照不宣地顾左右而言他。反过来看亮点是,至少在那几百名政客中,还有人能够发出直面人性弱点的不和谐音符。选民也没有更多精力在关注总统选举以外,再花时间深入了解国会议员候选人,于是国会山庄的失智老人堪比白宫。从某种意义上讲,缺乏退位让贤的机制无异于阻碍社会进步。

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中国社会曾经埋怨挖苦老人政治,今天的美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唉,回忆又来了,那个时候的我正当青春年少,跟同龄人一样,对美国是心向往之,听说那里是精英治国。当然人的思想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不是有句话讲:三十岁以前不相信共产主义是没有良心,三十岁以后还相信共产主义是没有头脑。

年轻刚来美国之时苦恼于不能够呼朋唤友,可能真是老了,现在的感觉是岁月静好。中国的广场舞噪音令人深恶痛绝,因为你躲也躲不掉,同样性质的还有个别住户肆无忌惮地播放音响。我问过几户邻居是如何应对,他们告诉我关紧窗户,打开电视机,也就是说委屈自己来部分冲抵环境的影响。警察诉苦说他们也没有根治的办法,我在想,如果美国的警察表示无能为力,那么心烦意乱的状态下,我可能会自己用枪来解决问题。换个角度看,正因为大家都有枪,所以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影响别人。

两相比较,美国的生活可以免除掉些委屈,其实就是个希望不被打扰的小心愿。至于民主选举总统并不是特别吸引我,部分是因为美国实行的是选举人团制度,而加州不是摇摆州,所以投票的迫切性并不强烈。对于网络上那些诅咒广场舞的发言,我算是可以感同身受其中的无奈和怨怒。广场舞噪音来自于民间,而为了应对官方的网络屏蔽,我又不得不委屈自己额外花钱调用翻墙软件。中国人可能会觉得小题大做,对于在海外生活过的人来讲,谷歌是生活的必需品,而中国的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以这样讲,美国并没有给我带来额外的幸福与快乐,而只是让我可以安静地生活。与之相反,在中国想要安静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为苛刻甚至不可能的奢望。人性健忘,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在美国生活久了,早已经认为安静的生活只不过是自然诉求、理所当然。这样想来的确有理由珍惜当下,先享受知足的乐,当然也不能沉醉安乐窝,接下来再去体验探索的苦。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觉光阴荏苒,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苦乐年华难再见。

(三) 割 舍 不 掉 的 中 国

中国是人口大国,我们先讲人口问题。事实上这不仅是中国和印度的问题,而是个全球性的问题,所以西方世界也很关注,英文中讨论这个问题的文章连篇累牍。我本来打算翻译几篇相关的文章,但是感觉整体上说服力不强。大多数作者开篇就占领道德制高点,类似于中国人强调的政治立场正确,指出不应该限制人口增长,因为那种作法不人道,其中有部分顺带抨击中国过去几十年推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在论及环境恶化、地球难以承受的时候,提出的对策基本上是节约能源,比如出行时尽可能搭乘公共交通,夏天可以把空调设置得高两度,凡此种种。

这里就存在显见的悖论,本来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目标是让人们可以享受舒适惬意的生活,但是人口的过度增长抵消了经济发展的收益。公共交通肯定赶不上私家车来得舒适,方便程度也差很多,因为不可能直达家门口。夏天把空调设置得高两度应该也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但毕竟舒适性就会打折扣。事实上提倡搭乘公共交通本身就带有不得已的意味,其中隐含的台词就是人太多了,大家得凑合着过日子。牺牲舒适性不仅让地球上现有的人们感觉沮丧,相当于也是在提醒将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灵:欢迎来到地球,不过有点拥挤,所以生活得悠着点儿。站在道德高位上讲,还未降生就注定会被限制活动空间而不能够尽情享受生活,那么任其降生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本身就不人道。

欧美人讲到人口问题时难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缺乏设身处地的长期体验,说得严重点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在不伤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高谈阔论人权,指责别人的作法不人道,西方有那么部分人可能是比较喜欢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格调。还好只有那么部分人,即使在英文网站上,也有不少人在反驳诸如此类的乌托邦言论。

因为签证的原因,我呆在中国期间每半年必须离境,所以我秋天回美国,春天去香港。我蛮喜欢香港,城市规划得很好,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弹丸之地还有许多的公园和公共活动空间。东方之珠名扬天下,我交谈过的游客中来自五大洲的都有,有次爬山还碰到来自北加州的两个中年人。作为旅游者当然喜欢热闹,本来出门旅游就附带看热闹的目的。还好旅游只是短期活动,如果常年生活在那里呢?在亚洲,香港是可以比肩日本、韩国、台湾的发达地区,那么在欠发达地区呢?当然人类是很有韧性的,什么沙尘暴、水灾、旱灾、流行病,我们不是都挺过来了。

有少部分文章是支持应该采取措施以控制人口增长,不过他们也没有讲出个令人信服的所以然。因为西方社会强调人权至上,可能他们也觉得自己的观点没办法站得上道德高地,所以有点底气不足,不能够铿锵有力地表达,给人的感觉是说服力不强。不过有篇文章的结尾让人印象深刻,作者可能是明白自己处于劣势,于是抛出来一句冷酷无情的结束语:如果我们自己不做点什么,那么大自然母亲就会做点什么。

在谈论到眼下中国经济增长失速的问题时,英文和中文的几乎所有文章都言之凿凿,中国人口减少将拖累经济增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鹦鹉学舌,人口增长驱动经济增长是两三百年前的古典经济学理论,那个年代走出城门不远就可能碰到老虎。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的道理应该不难理解。新经济增长理论中提到,现代社会中的成员个体要创造财富,必须首先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学习,而与此同时,人的动物属性决定了其对资源的消耗是无条件的。

多年前看到过有篇文章讲,按照自然资源与人口数量之间的协调比例来推算,美国的最佳状态是维持三亿人口。事实上现在人口开始偏多了,作为应对,前不久加州政府不得不松动了建筑密度的要求。中国的宜居国土面积比美国更小,理论上讲人口应该控制在三亿以内。还好人类的适应性很强,既然中国可以生活十四亿人,而美国的中西部沃野千里、良田万顷,那么理论上讲养活十五亿人应该没有问题,当然没有人会乐意。

玩笑归玩笑,无可辩驳的事实是,如果人口不能够降下来,那么无论经济如何发展,中国人也不可能过上西方人那样高品质的生活。至于近几年中国政府鼓励生育,那不过是因为人口问题涉及政治,要保持大国地位,而中国是专制社会,专制政府出于政治考量优先,个人生活质量自然可以退居其次。事实上,即使中国只有百年前的四亿人口,仍然是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即便仅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在失业率高企的状态下鼓励生育,本身就有违常理。

就算是人口减少期间因为老龄化而影响到经济增长,那也是不得不经过的纠错阶段,上个世纪已经作古的前朝帝王不计后果的独裁错误,需要上亿中国人花上百年的时间来弥补。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中国市民生活中的各种场合,你经常都可以听到“人太多了”的无心之语,那才是不受意识形态控制的真情流露。

中国的意识形态控制无处不在,且愈演愈烈。早些年还能看到不少有吸引力的网站,比如网易、南方周末、金融时报中文网、以及其它几个网站,时不时地会刊载些高质量的文章,有的生动记叙世间悲欢,有的深刻剖析人性善恶,有的理性针砭中国时弊,有的客观解说中美关系。不过后来中国的言论空间收紧,有几家网站被关掉,没有被关掉的也不再刊载有力道、有见解的文章。网易改版以后连那些不涉及政治的好版块也被排挤掉,剩下些空洞附和的内容。

有段时间蛮喜欢看网易的探索栏目视频,估计是网易从中国中央电视台购买的存档资料,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其中部分内容,都是美国的大众媒体公司拍摄的各类短片,涵盖自然风光、万物生灵、科学技术、人文历史,名副其实的包罗万象。还记得其中有记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视频,日本在发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初期屡屡得手,镜头切换到日本国内,每当有打胜仗的消息传回去,民众载歌载舞、锣鼓喧天。当时还有点纳闷,不是讲发动战争的是军方,日本人民都是热爱和平的无辜群众?当然后来也明白,极权控制下的民众容易被蒙蔽得分不清善恶,将来的中国会不会这样?

眼下如果想要浏览相对客观的关于中国事务、中美关系的文章,还只能去看纽约时报中文网、英国广播公司中文网、德国之声中文网这几家西方人的网站。是不是感觉有点别扭?毕竟是西方人的网站,关于中国的内容不可能很丰富。虽然另外还有几家西方人的中文网站,但给人的感觉是客观公正性偏弱。华人创办的网站也是良莠不齐,有部分是刻意跟中国的官方格调对着干,中国的官媒偏左,他们就偏右。无论偏向左还是右,总之是偏离了客观理性,所以可读性就不大。

这很让人沮丧,解读中国还得依靠西方人的网站。能够出现在中国网站上的文章,必须得合乎官方的口味,前不久看到一篇分析中美关系的文章,写作者是中国的某个大学教授,起首没几句就是“美国抱着打压我们的心态”。首先就定调了,当然也就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教授应该是年纪不小了,且受教育程度远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照理讲有阅历、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应该是理性豁达的智者。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中国有许多理性豁达的智者,只不过他们在当前的环境中发不出声音来;这也是造成互联网上中文信息缺乏的原因之一。海外也有几家华人创办的好网站,但刊载的文章少,更新速度慢。这也难怪,要讲解中国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主要依靠身在大陆的中国人,于是乎困境就这样产生了。就写作能力而言,中国民间不乏高手。去年我看过奥斯卡获奖电影《无依之地》以后,顺便看了些中国观众的影评。有不少影评写得相当好,不是寥寥几段,而是长篇大论。回应影评的读者留言也是赞不绝口,有段留言只有几个字:解说得真好。你看,公道自在人心。

近来中国的微信上零星出现了些不错的文章,其中有些作者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文笔流畅、有理有据、不急不躁。这很让人欣慰,在中国那样的压抑氛围中还能保持心态平稳,既不随波逐流以至于颓丧,也不愤世嫉俗以至于偏激;并且写作手法挺高明,通常是点到即止,当然也可能是迫不得已。其中有篇分析中美关系的短文讲:无论美国怎样对待我们,中国始终需要保持开放,如果闭关锁国则无异于倒退回到几十年前,如果跟俄罗斯、朝鲜、伊朗这些个国家结盟,那倒退得更远,老祖宗早就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不能近朱,至少可以洁身自好。

成语“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在汉语中似乎带有贬义的意味,实则是正常人的本能反应,中美双方都自然而然地会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揣度对方。西方社会有言论自由的成文规则,因此讲究的是行胜于言,通俗的套用就是骂人不犯法。美国人骂政府的声音从来都不绝于耳,推而广之,全世界人民都有骂美国政府的自由。所以中国几十年来虽然国内始终传讲“美帝亡我之心不死”,攻击谩骂不断,美国完全不为所动,双边贸易蓬勃发展。而中国倒成了自己刻画出来再加以痛斥的美国霸王模样,欺凌弱小,四面树敌。

每件事物都有两面性,科技是双刃剑早已经耳熟能详;专制和民主亦各有其优劣,中国和美国各自都有数不清的沉疴痼疾。能够出现在中国网站上的有两类文章,要么称颂党国,要么揭露美帝。颂歌没什么好听的,这年头阿谀奉承即使在中国也很令人反感。不少抨击美国及其民主制度的文章倒是入木三分,深刻揭露其政治上两党对立,经济上寡头垄断,民主变成为惰政的遮羞布。如果英语是母语,我倒很乐意把这些犀利言辞翻译成英文,看美国的那些厚颜政客和嗜血寡头是否会有所触动。

写作这些文章的中国人应该是投入了蛮多的时间和精力,说他们关心美国毫不为过。如果他们把分析和写作能力运用起来,把脉会诊中国,应该也会推出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作品。事实上那样做才是在行动上体现家国情怀,心系国家发展,古人不是讲“忠言逆耳利于行”。当然读者也知道,其中部分文章无非是暗示专制的优越性胜过民主,但这个结论又没办法直接写出来,因为没有客观全面地展示双方;如果没有比较就直接下结论,那么必然会贻笑大方。

(四) 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

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大概率中国会超越美国成为地球老大,就像一百多年前美国超越英国成为老大那样;而作为被超越者的美国,难免心里会不高兴,但不会有恐惧,就像一百多年前英国被美国超越那样。当然这只是俄乌战争、中美对抗的阴云笼罩下放松心情的安慰剂。

说到民主,通常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民主选举,其实选举是民主制度中最无足轻重的环节。从选民的角度讲,要甄选出优秀的候选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从初选开始就需要全面深入地了解每个候选人,且能够秉持客观公正的全局观念理性作抉择。事实上这两条在现实生活中都只可能是美好的愿望,所以就连总统选举也难免会沦为一场全民狂欢,更遑论议会选举和各级地方选举。俄罗斯的普京可以名正言顺地通过选举连任,希特勒在早年的德国也是通过选举堂而皇之地走上前台。

那么为什么还需要选举呢?民主选举虽然远非尽善尽美,甚至还存在莫大的风险,但相对于权力世袭无疑是根本性的进步。现代民主社会不但有选举活动,还通过三权分立来保障社会平稳运行。今天的俄罗斯和早年的德国都不存在名副其实的三权分立的社会运行制度。权力被分散掉以后就没办法人治而只能够法治。往大的方面讲,法律可以限制当权者滥用职权;往小的方面讲,法律可以保护普通民众享受自由。

说到自由,通常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紧接着的第二反应是那样不行,如果其他人也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那么自身的处境就可能很危险。所以康德(Kant)说,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也就是说,外界环境——包括政府和其他人——可能会限制你不能做什么,但不能强迫你必须做什么。事实上那就是法律所起的作用:法律只能限制你不能做坏事,但不能强迫你必须做好事。只有北韩那样的极权国家才会要求民众积极参与无休无止的群众运动。

民主并不会必然带来国家强盛,而只是相当程度上避免坏,对人类社会最大的破坏是战争。缩小到个人层面,民主并不会必然带来幸福和快乐,而只是相当程度上避免政府和其他人的烦扰。民主与法制相生相伴,如上文所讲,法律并不能激发人们去行善,而只是通过可能招致的惩罚来限制人性的恶。我喜欢看各行各业的网站,有家美国的律师事务所在其自我介绍中讲:法律是底线,道德高于法律,我们不仅要作守法的人,还要作有道德的人。讲得蛮好听,是不是?可惜世风日下,美国有那么些律师不愧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中国老是讲美式民主糟糕得很,这倒没完全错;美式民主可能不大好,但民主国家在整体上都还守住了底线:不能发动侵略战争。因为东西方文化渊源的差异,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那么更可能类似于日本多过美国。东方人含蓄内敛,看重集体行动;西方人外向张扬,强调个人主义。文化各有特色,并无优劣之分。美国有段拥枪的言论讲:个人的权利被限制得越少,创新的潜力才可能发挥得越大。你觉得呢?美国是不可能禁枪的,虽然枪案频发。某种程度上讲,正是对于各种社会异象的容忍,由全体国民来分担成本,才支撑起美国社会的创新。所以说创新成本高昂,不仅需要激励机制及资本投入,还需要社会文化土壤。

即使在发达国家中作比较,美国人也更加标新立异,美国社会也更加动荡颠簸。困扰美国社会的两大顽疾是吸毒和枪击,而这两条在东方社会都不是问题,不仅是政府管理严格,而且民众本身就对其深恶痛绝。好莱坞电影中出现的吸毒镜头,有些被演绎成前卫人士的时尚,有些被渲染成上流社会的优雅。这些不经意的扭曲展现,对于涉世未深、自控力不强的青少年危害深重。民主社会保护言论自由,政府只能禁毒,电影中如何展现只能仰赖好莱坞导演的道德水平。

我曾经在一家日本人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当时正值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每次总统大选都会让美国社会严重撕裂。某天吃午饭时大家说到当前的选举对立,我随口问日本同事,你们日本的选举是不是这种局面?这个日本同事随口回答:我们也投票,但我们往相同的方向投票。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在其中,但也可以看出,这样的对立不受他待见。同样是民主,东西方的民主社会也存在显而易见的差别。东方人的忍辱负重的品质,在西方人看来是压抑人性,怎堪忍耐。

年轻时曾经幻想着去美国和日本生活,深度体验这两个国家,因为美国最发达,而日本跟中国的渊源最接近。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这几十年间,日本却几近于停滞。网络上虽然不乏嘲讽日本的文章,不过也有肯定的声音:经济停滞几十年也没有导致社会动荡坍塌,正是民主制度在兜底。个中道理也就是,民主不是必然向好,但可以避免向坏。这让我想起早年听到基督信徒讲,是不是基督徒在平时候没有差别,而在身处逆境、困难降临的时候,信仰会帮助你以微笑面对生活,经历人生磨难。

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中美两国在经济发展上正好互补。美国的强项是创新,中国的强项是应用。中国可以购买美国的创新成果,将其转化为产品,这样既可以助推美国进一步的创新,又可以为中国带来利润,同时惠及整个地球村。西方国家本来以为经济发展以后自然会有民主诉求——中国也得以享受到几十年的全球化红利,但是如今发现事与愿违,甚至有被反噬的风险,于是不得不分道扬镳。

还好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像北韩那样大张旗鼓地支持俄罗斯,也还没有事实上对台湾发动战争,所以西方国家也都还维持交往,没有像对待俄罗斯那样全面制裁。有篇英国人写作的文章讲,在前两次世界大战中,中国虽然贫弱,还始终站在代表正义的阵营中,但这一次是站错了队;如今是站在悬崖边,不知道会不会掉下去。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那么肯定不会跟俄罗斯为伍,没有任何一个民主国家支持俄罗斯,最不济也就是像印度那样不站队。

不知道中国是不是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样的逻辑,竟然会站到侵略者的队伍中去。站队俄罗斯不仅是对抗美国,而且是对抗整个民主阵营。民主国家之间虽然也是口角不断,但毕竟共享基本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而发动战争是跌破底线的行径。如果说战狼外交只是让人反感,那么站队侵略者无异于作茧自缚。海外华人自然更关心中国的外交多过内政,照理讲外交人员应该是熟悉西方的游戏规则,却总是昏招迭出,表现得如同所谓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民主制度降临世间也才不过两三百年,相对于人类历史长河而言还处在婴孩时期,仍然在踯躅前行、蹒跚踉跄。虽然民主阵营在不断发展壮大,但实际上专制从来都不是被民主瓦解掉的,而是自己撞到了南墙。民主制度相当程度上限制了对外征战,也就不可能主动去讨伐专制;而专制国家成长壮大以后,人性之恶因为缺乏约束,自然就会发酵膨胀。二战之前的德国和日本都是高度发达的专制国家,发动战争危害世人,最终埋葬掉他们自己。在战场上打败他们的,不仅有美国、英国等民主国家,还有前苏联等专制国家。二战后的前苏联专制政权内斗不休,最终分崩离析,从曾经的超级大国之一沦落成为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三流国家。

支持跟中国脱钩的美国智库就在讲,既然“以商促变”已经被证明行不通,那么继续跟中国开展贸易就等同于帮助对手长大来危害自己。更直白的说法是,应该放任甚至促成中国去闭关锁国,从而令其自生自灭。听起来相对温和的说法是,美国自身的问题跟中国是同样的多,西方的问题不亚于东方,那么可以平行发展,让时间来书写答案。他们所持的依据是,民主有纠错功能,而专制虽然效率高,但效率高本身也是双刃剑,上升的速度可以很快,同时跌落的速度也可能很快。

单纯从效率高这项品质来看,中国已经体验过专制的利弊两方面。前朝帝王推行的以阶级斗争为纲,让中国社会近乎于崩溃;还好后来人痛定思痛,醒悟到需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中来;又适逢世贸组织接纳,融合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总算是跟国际社会接轨。理论上讲,考虑到专制和民主各自的优势和劣势,最理想的状态是在经济发展的早期采取专制以快速跃升,在经过高速发展以后采取民主以防止跌落。

事实上那也正是人类社会总体上的发展轨迹,工业革命终于让人类走出农耕社会,根本性地抬升生产力以后才蕴育出民主。早期的民主制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主,因为那时候的民主不属于大众,而只是少部分人的特权;并且早期的民主国家只是对内实行民主,对外却推行殖民,奴役别国。即使到了今天,在最大的民主国家美国,民主也并不是坚如磐石,甚至还岌岌可危。有段悲观的言论讲,在俄乌战争之前,民主在经济发展方面输给了专制,如今是比赛哪方跌落得更慢而可以坚持到最后。

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那么中国人也可以为民主的艰难发展贡献智慧。中国人发展经济的智慧让世人刮目相看,今天全世界各国在供应链上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地依赖于中国。早些年我曾经协助中国的厂商参加美国的展会,某些行业的中国制造曾经占据半壁江山。不仅是在美国,在全世界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虽然中国商品的质量良莠不齐,但毕竟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选择。假如中国人也用心发展民主,那么不仅可以突破自身眼前的困境,还可以从根本上跳出治乱循环,从而泽被后世,惠及四海。

假如全世界所有各国都是民主国家,这颗星球就完美无缺或者太平无虞了吗?不见得,坦白地讲,肯定不会。事实上端倪现在就可以看得出来,在新冠疫情、俄乌战争爆发前,包括联合国、欧盟、北约等国家间机构基本上都处于不作为状态,因为在很多事务上无法达成一致。所以有政治人物讲,俄乌战争在某种程度上让北约复活过来。民主国家内部也是推诿扯皮不断,在很多方面陷于停滞甚至倒退。理论上讲,美国的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人口稠密,适合建设高速铁路,现实中是不可能建设得起来。道理很简单,如同尽人皆知的那句话所讲,你永远不能够让每个人都满意。

还好人类在进化,眼前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就暂且将其搁置在那里,未来世界的人们应该会更聪明。假如中国是民主国家,那么至少现阶段将会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进步总是点滴累积而成。至于民主化以后的中国是否会取代美国成为地球老大,老实讲那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如何避免战争,实现永续的和平与发展,才是地球人的牵挂。

2023年10月 @ 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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