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男人这样问,锦淑慌忙收了收心神,暗暗责怪自己刚才犯傻的样子实在太丢人,肯定会被这男人背地里取笑了。她咬下牙齿,忽然变得淡定起来,认真地说:
“是,有事。”
“是什么?”
她将二十块钱透过车窗塞到他手里,直截了当地说:
“谢谢你,但我有钱。”
说完,她就转身走掉了,迈进院子后,回手就关上了铁栅门。根熙对着那已经紧紧关闭的铁栅门忽然浮起一丝微笑,虽然他跟她之间只是短暂的几次接触,交流不过那么几次,充其量也就算是个熟脸儿,可他怎么就在意起她来了呢?拿今天来说,为了果果,他只是在利用她一下而已。这么一看,他与金南修似乎没什么区别,都在耍心机玩手段。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在金南修眼里,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多少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还不能完全接受,必需得缓一缓才行,然后再去想接下来的事。这一次,他不能,也不要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了,像个傻瓜白痴一样随意摆布。老实讲,在这场事件里,他发现自己充当的竟然是一个提线木偶的角色,真是越想越可悲和气愤。
当锦淑听到发动机渐渐消失的声音时,知道根熙人已经走了,她这才敢打开铁栅门,然后走了出去,对那已经空空的街道呆愣愣地望着。人的心思有时候真是难以捉摸啊,他们之间明明不熟悉,她也仅仅只是知道一点点关于他的故事,与他最多的对话仅限于下雨的黄昏和探病时书房的那次,可她对他便开始夹杂着某种深深的同情和心疼了,这种矛盾心理始终存在,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也闹不清楚。美姬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根熙,她却无法给予肯定的回答,不是她不想承认,而是她真的很糊涂。但是,在意根熙的那份心思却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她不敢告诉美姬。
就像此时,他又让她莫名地心疼起来。是的,她又开始心疼他了。还有,她对他总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一开始便是这样,这种感觉是会让人误解很多东西的,例如缘分。虽然后来根熙解开了这个谜底,是因为她曾救过他,但她总觉得那并非全部,好像前世他们就应该有过擦肩而过。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呢?她天马行空地乱想一通,直到美姬出来,朝她这边喊了一句“是锦淑回来了吗?”,她才回过神来,急忙答应一声:
“哦,是我回来了,嫂子。”
她将米肠切好片,弄好蘸料端给美姬后,没有立即上楼,而是坐进沙发里愣神,脑子里全是她与根熙刚才的情景。美姬本来开心地吃着米肠,眼见她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觉察到不对,便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嫂子,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谁呀?”
“朴根熙。”
美姬一听,也很意外。按理说,他现在是养伤阶段,不应该乱跑才对。
“他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好像不是,应该只是路过,我正好碰到他去买香烟。”锦淑解释。
“那你和他打招呼了吗?”美姬追问一句。
“嗯,算是吧。”她回答。
美姬似乎有点紧张,沉吟一下才又问她: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她忽然想起根熙叮嘱的话,于是又补充道:“不过,他请我吃了一个冰激凌。”
听她这样说,美姬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后用很惋惜的口吻对她说道: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个挺阳光的男人,爱说爱笑爱闹爱疯又爱玩的,兴趣也多,特别喜欢和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对了,他是学摄影的,曾经是摄影师。在没发生那件事之前,他很多作品都在国外获过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家了吧!”
讲到这里,美姬突然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纠正道:
“不对,我好像记混了,他是朴叔叔给叫回公司工作的,所以放弃了摄影。在没发生那件事之前,他就已经在公司帮忙做事了。”
锦淑已经听夏娜说过了,所以她早知道了美姬说的这些事。
“嫂子说的那件事是指他妻子意外去世吗?”
她这样问,美姬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她也想过夏娜会先自己一步告诉小姑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
“是啊,所以他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但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心,也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他拒绝接受现实,活在痛苦中,对家人朋友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可是锦淑啊,换作是我也会走不出来的,甚至可能做出比根熙更加疯狂和极端的事情来。”
锦淑没有接茬,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美姬的话。美姬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对她说道:
“他现在不管做什么我都是可以理解的,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我也是可以产生共情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和他都得了一种叫‘爱情’的疾病,这是最难治愈的精神疾病,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是不会懂的。所以我才可怜他,同情他,锦淑。”
爱情是精神疾病吗?锦淑听着美姬的话,陷入了沉思。
“你还太小,一定理解不了我的话,等你将来遇到喜欢的人,懂得什么是爱情时就会理解了。它是绝症,治不好的。”美姬说这句话时表情有点痛苦,好像她也正在经历着这种病痛一样。
“听说是自杀,为什么呢?”她问,真的很想知道。
“连根熙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原因呢。”美姬故意困惑地摇了摇头,她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沉重和心虚。看来她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她不想说出那个原因。“可是锦淑啊,虽然我对你说了这件事,但是你可以装作不知道吗?不然,你哥他……”美姬欲言又止。
“啊?”锦淑有些纳闷儿地看向美姬。“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美姬佯装喝了一口水,眼神闪烁,脸色也有些微变,似乎不想说下去了。
“总之,你就装作不知道根熙的事吧,好吗?何况南修他……我是说你哥也不喜欢有人在家里提这件事,如果知道是我多嘴告诉了你,南修一定会生我的气的。还有,锦淑啊,不管你哥做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理解他。哪怕是做了让你感到生气的事,也希望你不要去责怪他,你哥他内心其实非常柔软的,是个外冷心热的人。因为你是妹妹,不可能完全了解你哥哥,但我作为他的妻子,一个同床共枕的人,我是完全了解并支持他的。”
美姬这种跳跃思维的谈话让她本就有些木的脑袋更加慢半拍,还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和空白。她前几秒还在根熙的事情上转悠呢,后几秒就又说起了南修,话题是什么时候扯到这里来的?锦淑有些糊涂地想着。不过,她似乎也明白美姬为什么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南修,同样都是即将要做妈妈的人,心都会变得更加敏感吧。可能她想表达即将要做妈妈的女人再怎么绝望,也应该为肚子里的生命考虑一下,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去,还用那么惨烈的方式,不管那个原因是什么,大概在她这里也是不可原谅的极端行为吧。听美姬的意思,连作为丈夫的根熙也不清楚妻子自杀的原因,夏娜也告诉过她,根熙始终不相信是自杀,拒绝承认那个结果。可是她刚才明明从美姬的表情里看出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美姬很有可能知道原因,只是她不想说。锦淑着实想不通,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一点,那就是即使美姬知道那个原因,也是打算咽进肚子里不准备说出来的,是在刻意隐瞒的。这是为什么呢?按理说,美姬没有理由这么做啊,根熙即是发小又是同学,两人之间的友谊可见一斑,可以让美姬闭嘴的理由要么是真的心疼根熙,知道那个原因足已毁掉他,要么就是在保护另外一个她必须去珍惜的人。想到这里,她看向美姬,发现对方眼里已经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花,她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
“嫂子……”
美姬努力地摇了摇头,有些哽咽地说了句:
“我没事的,只是说起根熙,我会不自觉地流眼泪。”
“他妻子是怎样的人呢?”她问。
“怎样的人吗?”美姬重复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嘟囔道:“很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可能是个很好的人吧,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只能这样去形容她。”
“哦。”她哼了一声,觉得美姬的话是在敷衍应付,可是语气又像是出自真心。
“锦淑啊,请你不要喜欢根熙。”美姬突然这样叮嘱她,表情很严肃。
“啊?”锦淑脸红了,她没想到嫂子会这么直接。
“你喜欢他,你哥会很生气,我也会担心,怕你遭遇不幸。”美姬态度认真地说。
“我没有喜欢他啊。”锦淑这句话几乎是立即冲口而出的,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嫂子,我没有喜欢他,真的。之前或许有些不确定,现在我可以很肯定自己没有。”
“那就好。”美姬似乎放心了,好似呓语地说,又开始吃她面前的米肠了,不忘告诉锦淑,“很好吃,早就想吃了,谢谢我可爱的小姑。”
锦淑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一问。
“嫂子,为什么我喜欢根熙会变得不幸?还有,我哥他……为什么会很生气?”
美姬停止吃东西,有些无奈地看向锦淑。她明显对这件事有点累了、乏了、根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样她会有负罪感,于是语气淡淡地说:
“嗯……因为他是个情种,无法爱上第二个女人。而且,我也说了他得了一种叫‘爱情’的精神疾病,它治不好。一个无法治愈的绝症,你怎能期望他去再爱一次?至于你哥嘛,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根熙那个人罢了。”
说完,美姬故意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去休息了。只有锦淑没动,她仍继续坐在沙发里,想着美姬刚才的回答,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一这么想,她的心突然难过起来,因为她希望美姬刚才的话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