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位想偶尔欣赏一下月光的邋遢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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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集悲歌》——脱北故事 第二十二章

(2024-12-14 01:19:45) 下一个

22撒旦的血液蠢蠢欲动

果果的反应让孙先生很不是滋味。女孩瞧着年龄不大,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对方还是个孩子呢。

“那个……我去看时老板已经把它……呃……就是正准备那个什么……但我阻止了一下,让他等一等再……”

孙先生前言不搭后语,吞吞吐吐地解释着,指向不远处的那家狗肉馆对她说道:

“我跟老板解释了,告诉他这好像是别人家走丢的狗,让他先把它放在路边等主人来确认。”

果果木着表情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机械性地朝狗肉馆那边跑过去。孙先生见状,也跟着跑了过去。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松子,它眼睛半眯着,嘴巴也微张着,舌头耷拉出来,上面还黏着沙土。老天啊,它死得该有多痛苦啊!一定相当害怕吧!这个想法一成立,她的心脏突然一紧,难过得想放声大哭。

孙先生以为她看到狗后会哭会闹会去找店老板吵架,但没有。她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哭,也没有流眼泪,像个局外人一样盯着狗的尸体看而已。然后,她缓缓抬头移目向上望去,视线停留在了狗肉馆牌匾上面。

“松子死了,它真的死了。”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嘟囔着。

这个结果令她极度悲伤,忽然一个眩晕,她险些栽倒。孙先生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从后面伸手扶住了她,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打120之类的。果果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奈何胸腔里有一口气在那憋着喘不上来,话也就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她轻轻地推开了他,身子依然有些摇晃。

“这是你的狗对吧?”孙先生问。

“嗯。”她终于可以开口了,却也只能简单地哼一声。

“太迟了。”孙先生惋惜地说:“老板和我沟通过了,他说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来的,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挺对不住你的,还说愿意照价赔偿。”

果果有些麻木地听着,过了半晌,她转过头问:

“它一直被关在这里吗?”

“是啊,我当时以为是普通肉狗。今天我碰巧刷微博,发现长得好像,这才怀疑可能是你的狗。”孙先生说,又告诉她道:“对了,你姐夫一会儿就到了。”

“我姐夫?”她本能地皱了一下眉毛。

“嗯,他刚才用你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我告诉他你来了这里。”

她一听朴根熙要来,内心忽然剧烈地翻腾起来。如果不是他,姐姐就不会被残忍虐杀;如果不是他,松子就不会被活活勒死;为什么只要和朴根熙沾边的都没有好下场?姐姐死了!松子死了!就连她也快死了!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忽然,她整个人蹲了下去,伸手将身体还软软的松子吃力地抱进了怀里,悲戚的话语低而衰弱地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松子啊,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连你都走了,那我该怎么办呢?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了,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呀……”

她话说得悲凉哀伤,语气又那么软弱和可怜兮兮,令一旁的孙先生眼眶发热,鼻子阵阵泛酸,心也跟着痛痛的,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个小姑娘才好。

就在这时,根熙来了,他跳下车就向她这边快速奔来,心痛地喊了一声果果。她听到这个声音像听到一个焦雷!一个炸弹!愤恨直冲脑门!她放下松子,满脸泪水地站起来对他叫嚣着说:

“你来干什么!你这个伪君子!”

她的声音大得惊人,把一旁的孙先生都吓了一跳。恰巧,狗肉馆老板也闻声出来,听到这一声怒吼也跟着吓了一跳,杵在那里硬是没敢吱声。

根熙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松子,心“咕咚”一沉,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呆愣片刻,勉强打起精神看向她,充满自责地说:

“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什么?”她问,话里有很浓的火药味儿。

“早该想到松子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他低低地说,心里愧疚极了。

伤心与怒火一起涌来,她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悲愤地朝他声讨起来:

“我从一开始就特别讨厌你!特别特别讨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混蛋最该死!朴根熙,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你这个懦夫!伪君子!你还我姐姐!还我松子!老天瞎了眼吗?为什么要让你这种人渣好端端地活着?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还活着?”

她的话让他无言以对,心越发内疚自责起来,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上前拥住她,试图去安慰她而已。

“对不起,果果,拜托你别激动,这对身体不好。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姐,对不起你,对不起松子,是我最该死,真的很抱歉让你们所有人失望了。”

果果忽然张开嘴巴号啕大哭起来,泪水也奔泻而出。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捶打着他,撕咬着他,用变调的声音继续对他大喊大叫地讨伐着:

“你这个混蛋!人渣!伪君子!懦夫!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我姐姐!还我松子!把这一切通通还给我!”

他痛定思痛,想起了妻子,想起了那个混乱的故事,也跟着哭了,泪流了一脸。眼见自己哄也不好,她还是哭得那么伤心和绝望,他内心忽然一悲,无力地喊了一声:

“那么,你到底让我怎么办呢!”

“你滚开!”她凄厉地大叫着,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但他并不松手。

“果果!”他眼里含泪,又低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凄凉和无奈。“我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我怕你再这样下去会出事,求你听听话吧!”

他的话没有任何作用,她的情绪依然很激动,又哭又喊又叫,夹杂着对他的大声咒骂。果果伤心欲绝,哭个不停,模样狼狈极了,只一会儿工夫,她的嗓子就哭得沙哑了。看着这样的她,他突然没了任何力量,泄气地说:

“你要怎样才能不哭呢?果果,请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

果果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渐渐不再挣扎,虚弱地倒在他的怀里喘着粗气。但她仍在哭着、喊着、骂着……听他这样说,她立即反对地摇了摇头,气结地,无力地嘶吼一声:

“永……不……原谅!永不!”

她的话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他绝望地看向她,痛苦地问:

“那么……你是让我死吗?果果,你是让我去死吗?”

他的话有了效果,果果突然不哭了。她睁着布满惊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么意外和震撼,大概她没想到他会说这样决绝的话吧!过了好半天,她才哑着声音问:

“你说真的吗?可以去死?”

碎掉的心是拾不起来的,根熙闭了下眼睛,有一滴泪水从浓密的睫毛中慢慢滑出。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我不是上帝,无法让松子复活。如果我真有那个本事,我会第一时间让你姐姐活过来,因为我有很多事要亲自问她,想要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原委?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选择对我隐瞒,让我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让我一直在怀疑,困惑和自责。”

听他如此说,果果反倒蔫了,她有些茫然困惑地转了转眼珠儿,牙齿咬着干燥的嘴唇似乎有话想说,但她什么也没说。出乎意料地,她伸出了纤细瘦弱的手臂,轻轻地拭去了他眼角的泪水。这个贴心的举动让他知道她妥协了,他几乎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再次拥进了怀里。

“我也很痛苦,即使我在活着,我也并不开心啊,你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到我的心吗?”他对她喃喃低语着。

果果不再挣扎,无动于衷地被他拥着,眼神变得越发空洞冷漠,思想似乎游离到了别处。

狗肉馆老板站在旁边看半天了,只是两个人在那里激烈地争执着,使他始终不敢上前打扰。孙先生也一直没有离开,眼见他们两人终于是不闹了,这才走上前客气地插话道:

“埋了它吧,应该好好安葬才是。”

这提醒了根熙,他真心诚意地对孙先生说:

“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狗肉馆老板此时也是一脸歉意,充满愧疚地鞠躬并向他们道着歉:

“实在是对不起,提供我肉狗的老板和我是长期合作关系,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除了抱歉,我原意多出原价一倍赔偿,一千块怎么样?”

见根熙一脸沉默,没有说话。狗肉馆老板非常尴尬,但也自知理亏,只好又解释说:

“这狗我是十块钱一斤收的,也只花了五百块。我承认自己没有掐好源头,是我不对,误把你们心爱的宠物当作肉狗。可我也是受害者,被蒙在鼓里,所以赔偿一千也在情理之中,请体谅一下我的难处。说实话,我现在也是气愤得要命呢,被认识很久的熟人坑了,连委屈都没处申诉。”

根熙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狗死不能复生,这事总归该有个了结的。当狗肉馆老板将钱很有诚意地递过来时,他没有去接,而是让老板把钱交给孙先生,感谢他提供线索并帮忙。事情处理完后,他转头看向果果,用询问的眼光征求她的意见。

“我们将松子送去松鹤陵园吧。”

果果没有说话,只低垂着眼睑,大概也默认了这个决定。于是,他先抱她上了车,然后对她说道:

“你在车里呆着,我把松子抱上车。”

“不。”她摇头说,声音很轻。

“听话。”

她不听,还是下了车,走过去吃力地抱起了松子。让他意外地是,这次她表现出奇的冷静,还回头声调平板地问他可不可以放在后座,因为不想将它丢进后备箱。他同意了,启动了车子,载着果果与松子去了松鹤陵园。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根熙安静地开车,果果安静地望向车窗外。很快,他们到了那里,他先将松子弄下车。果果自己推开车门,也跟着下了车,本能地看了一眼贝拉的墓碑,然后回头问他有没有毛毯和手帕。

“要做什么呢?”

“松子喜欢干净,我不能让它走得这么凄惨。还有,松子的眼睛睁着呢,我得用手帕将它的眼睛蒙上。”

他懂了,将随身用的手帕递给她,她接了过来,将松子的眼睛蒙上,在头的后面打了一个死结。他又从后备箱里取出毛毯,用它将松子小心地盖起来。

埋葬完松子后,果果不肯离去,她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微扬起下巴望着灰朦朦的天空。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因为下雨,温度又降了好几度。根熙将车里的备用雨伞拿出来撑开,移到果果那边为她遮雨。这是北方典型的夏季阵雨,它预示着春天已经彻底结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季节。雨始终下下停停,天际边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果果穿得太单薄了,加上病着,所以她很快就开始浑身打颤了。

“去车里吧。”他看得挺心疼,禁不住说道。

她摇了摇头,只吐出一个字:

“不。”

看着冷得发抖的她,他放下雨伞,没有丝毫犹豫地脱下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她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这份照顾,老实讲,这很难得。因为通常情况下,无论他为她做什么,她都是不领情且拒绝的。

“你冷吗?”她突然这样问他,声音很轻。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要知道果果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关心的话。

“你暖和了,我就不会冷。”他动容地说。

他的回答竟然也让她的心震动了一下,眼里飘过一抹淡淡的疑惑。她垂下睫毛,低低地告诉他道: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人,一个没有记录在册的人。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会有记录,这证明你曾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但我没有能力去拥有这个看似很轻松很容易就得到的权利。因为这一点,我对这个世界也是充满了怨言,可是松子让我知道并不是有记录才算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它和我一样没有被这个世界记录,但它也确实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它让我知道即使不被世界承认存在过也没关系,因为是活着的,那便可以了。它,让我觉得我是活着的,和每个人一样也是一个生命体。老实讲,我从没想过松子有一天会先离开我,我以为我会死在它前头,所以有时候我就会去本能地考虑……要怎么对你说万一我死了希望你可以继续照顾它的话,要怎么开口对你说才合适,毕竟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态度都不是很好。”

说到这里,她扬起睫毛看向他,晶莹的泪水又充满了她那双眼睛,与雨滴一起滑落下来。她的语气也变得软弱起来,还透着些许凄凉。

“我始终庆幸松子可以陪着我的,直到我死去。我总是对自己说还好,还好,比起那些孤孤单单的人,你的身边至少还有松子陪伴,即使生了很严重的病,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因为松子,你还是很幸福的。”

他已经快听不下去了,也让他越发惭愧自责起来,他快恨死自己没有照顾好松子这件事了。

“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松子在你心里这么重要,是我低估了这件事,这都是我的错。”

他们就这样在雨中坐着,彼此谁也不再说话,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工夫,果果终于站了起来,对他疲惫已极地说:

“我想回家,我累了。”

“好,咱们现在就走。”他立即说道,收起了雨伞。巴不得现在就走,这个鬼天气会把果果的身体搞坏的。

 回到家里,果果已经饿了。这一天折腾的,他和她一样也饿了累了。不但如此,右腿还疼上了,可他不能休息,得先照顾果果。他先吃了一把止痛药,然后去卫生间给浴缸放了热水,简单地给她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又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才开始去热牛奶,烤面包片。

果果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只勉强喝了半杯牛奶,吃了一口面包片,便对他说想睡觉。

“那要不要泡个澡?”他问:“热水在做饭之前已经放好了,我还放了一颗精油球。”

“我只想睡觉。”她疲困地说。

“好,我去给你铺床。”

她躺下后,他正准备走人,忽然听到她在黑暗中幽幽地说:

“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他有点意外,但也有点犹豫,毕竟孤男寡女,这样共处一室会惹来闲话。可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没理由反对。

“松子没了,我会害怕,自它失踪那天开始,我每晚都在做恶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初,被四叔控制虐待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小伙伴在我面前凄惨地死去。我哭着求饶,但没用,他还是往死里打我,强暴我,每次都是哭着醒来的。”

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情绪,腔调平板,他却听得心如刀割,鼻子一阵阵地泛酸。这是根熙的软肋。他在黑暗中对着她深深地叹息一声,伸手打开了灯,发现灯光下的她面容显得十分憔悴和疲惫。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孤独!没错,果果是个孤独的孩子,从小没爸没妈,是奶奶养育的她。可奶奶重男轻女,又知道她是遗腹子,所以对她也不好,每天非打即骂,她这才离家出走去流浪,结果又被坏人控制,被迫到处乞讨。

自从见到果果,他就发现她眼里的世界是灰色的。坦白讲,她比他更需要贝拉,因为贝拉是她的精神支柱。想到这里,他没再犹豫,直接和衣躺在了她身边。关上灯后,他对她轻轻地道了一句晚安。

很快,疲惫就对他席卷而来,他睡着了。他实在太累了,人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可是,果果却没睡,她像个幽灵般坐在他的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她好恨这个熟睡的男人啊!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失去亲爱的姐姐;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失去可爱的松子;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男人,她才会变得没有依靠,孤孤单单,这么凄惨兮兮和不幸。她越想越悲愤,越想越怒火中烧,拳头也越攥越紧,恨不得用刀捅了这个男人才解恨。

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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