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什么都能“全职”的时代,我们终于迎来了一个集时代病灶、家庭焦虑与社会荒诞于一身的新物种——“全职子女”。
这不是段子,而是现实。中国老龄科研中心最新数据显示,全国30岁以下的“全职子女”已经超过了650万人,其中83%居然还拥有本科学历。这不是“低学历人群找不到工作只好躺平”的老调重弹,而是高学历青年主动选择一种“就业不上班、生活靠爸妈”的奇妙人生模式。他们不像“打工人”那样上演社畜悲歌,也不像自由职业者那般身兼数职。他们选择了“全职孝顺”,一边名正言顺地吃父母的、用父母的、睡父母的房子,一边还堂而皇之地自我标榜:“我是在家’陪伴父母’”。
我们不妨来看看“全职子女”这个职业的现实待遇。月薪:零,来自于父母账户自动转账;工时:全天候居家待命;工作内容:吃饭、上网、打游戏,偶尔“陪父母说说话”;晋升空间:从“全职子女”晋升为“全职备考族”,再晋升为“全职啃老族”,最终修成正果,成为“全职佛系人”。这可真是——新时代孝文化的“倒挂金钟式”创新。
“你问我为啥不找工作?爸妈还舍不得我上班。”这是“全职子女”们的口头禅,听起来就像极了“你问我为啥不分手?对方不愿意啊”。某招聘平台的数据显示,76%的应届生认为父母“有义务”帮自己找工作,语气之中满是理所当然,仿佛找工作这回事,不是劳动权利,而是“父母责任清单”上的一项。还有更离谱的,北京某重点中学的心理课堂调查发现,超过60%的高中生认为,父母该为自己买房。此言一出,不禁让人疑问:你们真的只是高中生?你们是不是一出生就开始规划“躺平生涯”?
“全职子女”这一称谓,本质上是为啃老族冠以一个更体面的称呼。毕竟,“全职”听起来有干劲,“子女”听起来有温情,而“啃老”这个词,一说出口便自带耻辱滤镜。于是,“全职子女”像一块道德遮羞布,为无所事事赋予了某种“孝道滤镜”。
但现实比遮羞布更赤裸。民政部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啃老族”规模突破2700万,五年间增长三倍之多。其中大部分并非因身患重疾、遭遇意外、无法自理,而是主动选择以父母的积蓄为依托,过上“无忧无虑”的无业生活。更惊人的是,90后啃老族每年花掉父母积蓄4.2万元。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三线城市退休老人的全年养老金。这就不再是“帮一帮孩子渡过难关”,而是“把老人的棺材本掏空,供自己续命”。
“全职子女”的诞生,离不开父母“爱之深、害之切”的深度配合。许多父母从小就为孩子包办一切,从学区房到补课班,从择校到择偶,操碎了心、掏干了钱,却从不教会他们“独立”二字。到了孩子毕业,一看就业市场复杂,父母便又跳出来“挡风遮雨”:“你还年轻,慢慢来,不急”、“家里条件还行,不用那么拼”。这一波波慈爱关怀的操作,听起来像是支持,其实却在不知不觉中给孩子植入了一个剧毒信条:“你不需要自己努力,我们会一直兜底。”
于是,孩子越来越像“巨婴”,在父母的安乐窝里蜷缩不出。曾经“父母是孩子最温暖的港湾”,现在成了“最坚固的囚笼”。我们当然理解,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就业难度加大,但我们更不能忽视“自愿啃老”这一趋势的成因中,早已超越了社会经济范畴,转而落在了家庭教育和价值观的土壤之中。
表面上看,“全职子女”似乎活得轻松写意,免去了内卷、通勤和996的苦。但数据不会撒谎:某心理咨询机构的统计显示,“啃老族”患抑郁症的概率是普通青年的5.7倍。
为什么?因为人本能地渴望成就感与社会价值。当你年复一年地与社会脱节,沉溺于家庭的温水里时,内心也会逐渐空洞。父母的金钱可以买来生活保障,却买不来人生目标与身份认同。“我是一个独立的人”这句话,远比“我爸妈养我”更能带来自我肯定。
而最讽刺的是,那些“全职备考”的啃老族,三年连续报考,却一次也没考上。他们把自己包装为“在努力”,但实际不过是把“考公”当作不就业的“延迟证”。他们不是在奔跑,而是在原地画圈,画得还挺认真。
我们不能否认,社会结构的变化和就业门槛的抬高,确实为“全职子女”的崛起提供了现实土壤。动辄“硕士起步”的招聘要求、低工资高房价的城市困境、内卷程度超过咖啡浓度的职场生态,让许多年轻人产生“努力也没用”的无力感。但反过来,这种无力感一旦变成“我干脆不努力”的自我放弃,就演化为一种消极的时代病。更可悲的是,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将“降低考公门槛”当作“稳就业”的手段,变相鼓励青年继续沉溺在“备考舒适区”。
“全职子女”的问题,不仅是家庭之殇,更是社会的隐患。这些人不是个别懒散者,而是一代人面对压力和焦虑的集体逃跑。他们既不独立,也不反抗;既不奋斗,也不改革。他们不是“觉醒者”,而是“投降派”。这场青春的逃避战,需要全社会埋单。国家养老体系因此承压、父母的老年生活被打乱、社会的创新活力被消磨。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今天你为你儿子买房,明天你孙子啃你儿子,代际依赖链一环扣一环,直至整条链条断裂。
“全职子女”并不可耻,长期啃老也不一定是错。但如果“全职”的背后是懒惰与逃避,而“子女”的身份成为放弃奋斗的借口,那这就不是什么新型生活方式,而是一种包装精美的社会退化。我们需要反思的,不仅是年轻人何以放弃努力,更是整个社会如何悄无声息地为这种放弃提供了合法性与遮蔽性。当啃老不再是权宜之计,而成了“职业选择”;当父母的爱成了子女赖以偷懒的保险;当奋斗变成笑话,依赖成了道德;那么这个社会,也就距离“全面啃老化”不远了。愿下一个新词,不再是“全职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