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从麦迪森搬到南加州圣地亚哥以后,世界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一开始没注意,但是很快这件大事就开始影响我身边的很多人,甚至包括我的女友。
这件大事就是:有人发明了一种叫做“瑜伽裤”的东西。我一开始没太在意,但是出差去中国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以致中年阿姨每人都穿上了一条。等我出差结束回到美国,发现阿瑞亚也穿了。我的一个脸书上的朋友,开了一个帖子说:“感谢上帝给我们瑜伽裤!“后面贴了一大堆穿着瑜伽裤的漂亮风景, 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阿瑞亚作为合同工加入F公司以后,在不到两个星期时间里好像全公司都知道了。我很纳闷儿:我只是一个中层经理,我上面还有很多各部门的总监,副总,高级副总,执行副总,等等。我的女友加入公司当一个半职的合同工这件事,完全没有理由传得全公司都知道。
阿瑞亚上班的第二个星期,我和法律处的律师开会谈通用合同的语言问题。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公司的律师蒂娜也提到“你的女友阿瑞亚”等等。我禁不住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女友的事?你们在另一个楼里,也几乎从来不到我们那边去啊?”
蒂娜先是客气了一下,说:“你女友很漂亮啊,所以大家都知道。“我知道阿瑞亚不难看,但也就是一个比较顺眼的邻家女孩而已,只不过我很喜欢罢了。于是我继续用疑惑的眼光盯着我们的女律师。蒂娜没办法,只好”咳“一声说了实话:”那么大个子,想看不到都难啊。“
我点了点头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挺有意思:和阿瑞亚相处了这么久,我好象已经全然忘了她远超常人的身高了。
那么大个子的阿瑞亚也至少买了两条瑜伽裤。实话实讲,她是很有穿瑜伽裤的本钱的。因为喜欢爬山,两条直直的长腿练得结实又圆润。她自己也很了解这一点,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优势炫耀出去。
出发去巴哈带小哼看鲸鱼的头天晚上,阿瑞亚在卧室里挑选出门的衣服。新房子的主卧室里有一个很大的可以走进去的衣帽间,外面的开放式主卫生间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子几乎占了整面墙。而且这面镜子墙被前任房主不怀好意地安排在了正对着卧室两扇窗户之间的那段墙的位置。换句话讲,就是这面镜子,对着卧室里唯一适合放床的那段墙。
阿瑞亚换上了一条灰色的瑜伽裤,上身是深V窄开领口的紧身上衣,外面套上了我的那件薄皮夹克。自从上次跟她参加同学聚会以后,阿瑞亚就看上了我这件皮衣。我穿这件衣服是紧身的效果,她穿是宽松的效果。她的上身比我短,于是皮衣的下摆把她圆鼓鼓的屁股遮得时隐时现,恰到好处。今晚她试穿的这一套搭配,差不多是她冬天最帅的一身儿打扮了。
我坐在床边的双人沙发上看着阿瑞亚试衣服,很是不解。我忍不住问道:“明天我们是去巴哈。你打扮这么漂亮,准备去勾引鲸鱼吗?咱们能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带孩子的女鲸鱼啊。要不你就是准备让墨西哥军人弟兄们看的?不怕他们看上你,然后把咱仨都扣住慢慢看上个俩仨月?“
阿瑞亚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地看了一会儿,很是满意。她一边把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一边对我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早点儿睡吧,明天要出远门儿。“
因为带着小哼,我们不想赶路赶得太紧。这次请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的两天,时间很富裕。我们的行装和上次差不多一样简单,不同的是阿瑞亚带了一架相机。上次去探路,回来以后她说一路看到很多想照的东西,可惜没带相机。这次凭着上次的经验,我们觉得带个相机应该问题不大。阿瑞亚说如果相机被人抢了或者被士兵没收了,她就用拍热气球广告挣的钱再买一架好的。
在F公司当上合同工以后阿瑞亚的工资收入并没有涨,但是每天多了半天的自由时间。她已经利用这些时间做了一次Groupon的活儿和热气球广告,所以觉得以后的收入会增加不少,不一定非要做全职。但我还是鼓励她尽量和凯特搞好关系争取变成正式职工,不管工资多少,至少拿到医疗保险和年假,病假等福利再说。F公司有很多收入颇高的年轻女员工,平时穿着打扮很是讲究。阿瑞亚每天和她们混在一起,穿着风格慢慢地也开始讲究起来。
周五上午,我们开着租来的一辆Impala轿车向南出发了。阿瑞亚画着淡妆穿着她昨晚精心设计的服装,自告奋勇当司机开第一班。我猜她最近和小哼比比划划地交流累到了,才让我坐在后面配小哼说话。
出了国境,穿过提华纳和一片小城镇以后不久,阿瑞亚开始减慢速度,同时不停地东张西望。我想问她在找什么,她忽然车头右转下了高速,然后开进了一片废弃的工地。
上次我们来这边,发现沿海岸线有不少原本计划建成度假村或者度假公寓的工程,不知因为什么烂尾了扔在那里。这些烂尾园地大多在海岸线边风景比较好的地方。阿瑞亚拐进来的这个是一个很大的园区,里面有好多建了一半的大小建筑,包括干涸的没有完成的游泳池等等。
阿瑞亚在园区里转了几圈儿,选了一个地方停下,拎着照相机下了车。她在园区里东转西转,想找些值得拍照的地方。我一边跟着她转一边盯着小哼,不让他钻进那些废弃的楼道里面。
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一个骑自行车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墨,冲我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10美元的钞票递给他,他马上笑嘻嘻地跨上自行车神秘地消失了。
我们在这个园地只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阿瑞亚不太喜欢这里的风格。再往南开了十几里路之后,阿瑞亚又选了另一个废弃的烂尾园区开进去。这次她拍了很多照片,还把相机给我,然后摆了很多姿势让我给她拍了不少。阿瑞亚有一个脸书的账号,大约有一千多个粉丝, 我这才明白她今早为什么要精心打扮一番。拍完照片以后,阿瑞亚在瑜伽裤外面套上了一条肥肥的牛仔裤,又把皮上衣换成了她的一件绒衣,改成了不会让墨西哥军人们受到刺激的打扮。
这次长途比上次多花了不少时间,一是阿瑞亚停下好几次拍摄野地里的怪石和仙人掌,还有一次小哼憋不住了,我带他走到公路边上的一块大石后面撒尿。总的来说一路平安,唯一有点儿紧张的是小哼在过关卡的时候老盯着军人的冲锋枪看。其实大部分军人看到我们带着孩子以后,就多少放松了一些,不太认真地搜车了。但我还是怕小哼太好奇,忍不住伸手去摸人家的枪。后来我向他保证夏天再过来的时候我带他去靶场打真正的枪,小哼才不再盯着看了。
第二天傍晚,我们顺利地到达了巴哈半岛中部的小城。我们还是住在上次那个酒店,我和小哼睡一张床,阿瑞亚睡在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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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们来探路的时候,因为不是季节,经营看鲸鱼的旅行社只有一条船停在码头,我们也没有买票尝试。这次来则很不同,我们9点半左右到的旅游码头,那里停着4条船,而且明显已经有船出发离开了。
我们上的是10点出发的两条船之一。船不大,是吃水很浅的平底船。船上一共15个人,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两个讲西班牙语的家庭,各自带着两三个孩子。再加上一个中年白人女子杰奎琳是讲两种语言的导游,满脸风霜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活动的精干人物。和一个自始至终站在船尾操作机器的艄公。
我们的行程开始的很平静,小船沿着曲曲弯弯的水道在一些小小的岛屿之间穿行。水面很安静,除了船机的声响,只有偶尔的一两声水鸟的叫声。有些小岛屿的大岩石山趴着懒懒的海豹,我们能经过时都懒得抬头看我们一眼。
开了大约20多分钟,我们来到了一篇开阔的水面。同时出发的另一条船走得离我们远远的。杰奎琳解释说如果两条船里的太近鲸鱼就不来了。艄公把发动机关了,让小船随意地在水面上飘荡。四周非常安静,水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坐在船上不知道在等什么。
几个家长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杰奎琳,但她只是微微一笑,用两种语言轻声说:“等着,别急!”
虽然什么都没看见,阿瑞亚还是把相机打开,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把头转向远远的另一条游览船,想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们两条船之间的一片水面,忽然凭空跃起了一条巨大的鲸鱼,高高的飞离了水面,肥大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甩,然后重重地拍在水面上!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平静的湖面上,浪花象火山爆发一样射向天空!船上所有的人一声惊叫,阿瑞亚着急地冲我喊道:“我没有拍下来!“杰奎琳镇定自若地说:”别急,拿好你的相机,还会有很多!“
果然,每过上3,4分钟,或远或近的地方就有一条甚至有时两条鲸鱼同时跃出水面,在湖面上拍出巨大的声响。杰奎琳解释说这些鲸鱼的身上都有很多寄生的小动物,让它们觉得瘙痒。用这种跳到空中再拍打水面的动作,既可以止痒又可以摆脱一些寄生的贝类。
阿瑞亚的相机哗哗地响个不停,小哼则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东张西望,不时地指着那些鲸鱼对我说:“爸爸你看!爸爸你看!“我也在东瞧西看,这种景像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等大家拍的差不多了,杰奎琳向艄公打了个手势,发动机重新启动,小船向一片更广阔的水面开去。杰奎琳告诉大家:“再往前就是墨西哥国家自然保护区了,一般来说是不允许游船来的。但是这边的鲸鱼比刚才那边多很多,我们带大家过来,如果一会儿有保护区的船来赶我们,就必须离开了。希望我们好运吧。“
开了一会儿,杰奎琳让艄公象刚才一样把发动机关掉,我们再次漂浮在水面上。大家安静地坐着,等着看有什么奇迹发生。
不久,杰奎琳举起一只手指向船左边的方向。我们顺着她的手望去,可以看到水里有一个巨大的物体向我们的船游来。那个物体至少和我们的船一样大,我不禁心里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伸出两手同时手抓住小哼和阿瑞亚的衣服后襟。虽然大家都穿着救生衣,但还是担心这个巨大的动物会把小船弄翻。
杰奎琳说:“现在游过来的是鲸鱼宝宝,应该只有几个星期大。它的好奇心很强,看到我们的船就向过来看看。后面的那个-“她伸手一指更远一点的水面,我才看到那边水里有个黑黑的想潜水艇一般的物体,安静地漂浮在那里。”那个是鲸鱼妈妈,她对船没兴趣,就是在一边看着她的孩子。我们只要不欺负小鲸鱼,她什么也不会做的。“
小鲸鱼的长度和宽度和我们的船几乎是一样大小,也许她把我们当成另一个鲸鱼宝宝了?这个好奇的家伙在船边蹭来蹭去,然后就漂浮在我们的一侧,让船上的人伸手抚摸她湿乎乎光滑的脑袋和身子。
全船的人们包括艾瑞阿姨和小哼,都一边惊叹着一边伸出手去抚摸鲸鱼宝宝。船身不由得向一侧倾斜。杰奎琳和艄公一边提醒大家不要都歪向一侧,一边站到相反的一侧去平衡游客们的重量。我看到阿瑞亚和小哼都不顾一切地趴在船边和小鲸鱼玩耍,只好一屁股坐在有水的船底,两脚用力顶住船帮,两手分别抓住她俩救生衣的腰带。杰奎琳看到我们三个这个样子觉得很好玩儿,连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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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以后我带着儿子去上厕所,回来以后看到阿瑞亚和杰奎琳在一起蛐蛐咕咕不知咋说些什么。阿瑞亚微笑着看向我,眼里满是温柔。杰奎琳冲我招招手,拿了几张纸问我可不可以签字,允许他们把我们三个人的照片放在他们的广告上。我随手就签了。
回酒店之前,我们三个顺着海岸向北面散了一会儿步,想让小哼远远地看看对岸制盐场白色的盐山。阿瑞亚紧紧地挽着我的手臂,柔声在我耳边说:“杰奎琳说我应该把你留下,你是个好爸爸。“我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另一只手把小哼搂在另一边,回答道:”我就是怕小哼掉下去,虽然有救生衣但水还是挺冷的。“阿瑞亚摇摇头说:”杰奎琳说你全部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拉着我们俩的样子就像是拉着你的两个孩子。我也能感觉到。“说完她绕到另一边把小哼搂在怀里,伸过头来在我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没有说话,看着阿瑞亚举着相机拍摄远方的白色盐山。刚才我坐在船底冰冷的水里,心里感觉我就是那条在不远处游弋的鲸鱼妈妈。我现在可以全力地保护我的孩子,但是在不远的将来,我总要放他游向远方那美丽又无法预知的大海。即使是我自己,也不一定能保证在社会的风浪下全身而退,更何况无辜幼稚的小哼和鲸鱼宝宝。远处的盐山看上去洁白美丽,但是通往那洁白盐山的路,都是无法提纯的盐铺成的。它们的颜色,都是灰色,甚至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