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 （19）

大约在夏天的时候，工厂里开始出现一个传言，说总公司要把我们拿出去和美国ABC公司合作，建立一个合资公司。到时候厂里的老职工都要被转移到别的厂里或者提前退休，年轻的，学历高的职工才能留下来， 合资企业的职工工资和待遇比国企的员工要高不少。厂里最关心这件事的人群是中层干部和接近退休的员工，前者不知道管理层重新洗牌对自己是福是祸，后者希望自己能作为合资企业的员工退休，也许退休后的收入会增加。

我对此事不太上心。和家里挑明了和小华的关系以后，我已经不需要赖在工厂不走了。虽然我现在对在工厂的工作有了挺大的兴趣，但觉得回到大公司坐办公室也挺好，至少有希望早点分到房子。水房条件毕竟比较差，而且迟早要被收回。

这天早晨，我一上班就被拉到装焊车间看工装。正和几个技术员和加工人争辩如何调整卡具才对，我们组的六位‘惹不起’师傅之一老胡晃晃荡荡地来了。老远就冲我喊：提子，别在这儿瞎聊了，赶紧去陈总办公室。他秘书小胡打电话过来叫你去，陈总找你谈话!

陈总办公室分里外间，小胡坐在外间。她站起来轻轻敲了敲里间的门，然后示意我进去。

屋里除了陈总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身材适中，略有点秃顶，眼神明亮。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心地善良，可以信赖。陈总只给我介绍说这位是刘经理，就转回来继续讲我的事。

“提子啊，今天咱要讲的事情，厂里和社会上还要至少一星期以后才公布，所以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今天谈话的内容。” 我点点头，认真地盯着陈总不敢漏掉一字一句。

“下个星期我们总公司就要和美国ABC公司签一个合资的合同，以我们厂为基础，建立一个合资的生产公司。我们的大部分旧产品都会淘汰，全线引进ABC的先进产品。新公司的员工以部分原厂员工为主，分流一些人员去其他工厂，再从外面招聘一些人才。公司的高层和中层都设美方和中方经理各一人，中方为正职，主管人事，生产，后勤等。美方经理为副职，主管产品，质量，和国际市场的推广。”

陈总喝了口茶继续说：你们质管部的机构会有所改变，找你来是为了讲一讲你现在代理的这个组。你这个组，我们准备增加一些人员和功能，独立出来，直属部门经理管辖。以后的职责会加重，会比较辛苦，责任也大，但这也是对你个人非常好的机会。因为时间比较紧，我就直接征求你的意见了：你还很年轻，来厂里的时间又不长，但是上下级和其他部门反映都很好。我们考虑以后，觉得你是作这个直辖组的组长的合适人选。前提是我们需要向总公司申请，把你的人事关系正式调动我我们这里来。你愿不愿意把关系调动到咱们这里，成为一名合资公司的正式职工？你不用现在回答，回去考虑一下明天再告诉我。

我沉吟了一下，坚定地回答：谢谢陈总，我愿意调到咱们厂来。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

陈总含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经理，又对我说：你真的不用现在就决定，可以回去和你家里还有媳妇商量一下，

我说不用，我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来了将近两年了，对厂里的工作也比较熟悉了，人也都熟了，我觉得在这里工作比回总公司坐办公室看报纸要充实多了。我家里不会有意见的。

陈总哈哈一笑，转头对刘经理说：怎么样，我跟你说了，这小伙子又明白又痛快。他就是你的第一个兵了！

陈总回过头来对我说：我这就叫小胡写报告上交总公司。一旦批准，你就是咱们厂历史上最年轻的组长了！ 我来给你重新介绍一下刘经理：他是合资以后的质管部经理，原来在上海 XX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在行业里是有名气的。我们很幸运可以找到他。你以后就跟着他干了。

这时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小胡探进脑袋来说：陈总，王经理来了！

陈总说：老刘，那就麻烦你给提子交代一下，我还要和生产部那边开会。

 

 

从见完陈总开始，这一天我都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下度过。刘经理告诉我质管部原来的四个科长都会调到别的部门或者分流，之后会重新组建为三个课和我一个组。我的组里会增加4个工程师和两个检验员，原来的人员全部保留。这个组的功能会集中在日常考核，质量问题分析，短期、长期改进措施， 支持上级质量检查等。同时作为他和美方经理的应急小队，应对突发质量事件。

晚上回到水房，我兴奋地在小屋子里走来走去，满脑子都在想象着未来的行动计划。直到小华回来，我才想起还没有做饭。干脆拉起小华出门到不远的一个小饭馆随便解决一顿。

我给小华讲了一下工厂里正在发生的事，告诉她加了四个新工程师和两个检验员以后，我这个组的实力已经不亚于一般的科级部门了。而且我上面没有科长，直接向经理请示。也许，说不定，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又会成为我们厂历史上最年轻的科长了。

“关键是，”我停顿了一下说：从此以后我和你平级了，你是组长，我也是组长了！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小华也很兴奋，轻声惊呼到：你这个组有十六七个人了吧？真厉害！我的组就一个小兵！ 不过，你要很小心才好，那几个科长可能会觉得你虽然只是组长但直接向经理汇报，是他们潜在的竞争对手。不要给你捣乱啊。

这时菜上来了，聪明的服务员看到我们俩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借机建议说：看样子您二位是有喜事儿啊，要不咱喝点儿？我们这里有孔府家酒，30多度，味道还行!

小华不喜欢带香料的低度白酒，我们就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人一个二两小瓶的红星二锅头。

 

吃完晚饭，我们牵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回水房。一人一瓶小二锅头对我们俩来讲都不是什么问题，但可能因为今天心情比较兴奋，我俩都觉得有点脸热话多。

小华说：其实咱俩现在这个状态很不错啊，你的工作上升很快，前途很好；我工资还算可以，这个医疗器材的生意看样子还可以兴旺很多年。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出差美国的机会，我还可以时不时去日本溜达一趟，挣点日元的出差补助，买点好玩儿的东西。咱俩就这么过下去不是挺好的嘛。

我说：是啊，如果我能早点升到科长，下次分房子就有我的份儿了。我们常已经在南门外面买了地，明年就要动工改两个高曾住宅。据说评分是按工龄和级别。我工龄很低，但如果能升到科长，据说所有中层干部都会有房子，哪怕是别人住过腾出来的，也算是个家啊。

小华站住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觉得你再有两年就差不多能有机会当科长了。以后美国人又来了，说不定又有更多新的机会。胖胖肯定行的！

 

洗漱完毕，我们上床准备休息。小华的脸儿被酒精染的红色仍然还在，灯光下美丽而诱人。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桃子准备打开给自己戴上，小华却拦住我，伸手抚摸着我勃起的身体说：今天放他假吧，别给他穿那个雨衣了。它一直那么乖，让它也放松享受一次吧。

我有点犹豫：那要是怀上了呢？

小华说怀就怀吧，我再过生日就27了，晚婚都够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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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几周，随着厂里合资的消息和机构改组的消息逐渐放出，每天都有新闻。有人兴奋，有人大骂，有人看热闹。很多同事被分流到其他国营厂，又来了不少招聘进来的员工。

又过了两周，美方经理开始进驻，一个个介绍给各个部门。我们质管部的美方经理是一个中年男子，叫吉姆，托马赛司机。接触之下觉得人还不错，可以理喻。只是从此我不得不天天话花很多时间讲英语，有点辛苦。每个美方经理都配了一个小翻译件秘书，我们的这个是刚从外语学院毕业的小女生，对工业用语不熟，有时看着机床和零件急得要哭。因为看了两年各种说明书，我对专业词汇比较熟，就干脆自己和吉姆交流了，顺便纠正一下我那北京英语的口音。

 

一个多月以后，情况渐渐走上正轨，厂里也没有那么多热闹可看了。周四晚上，小华说明天上午她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可能晚上要加班吧工作补上，会晚点回来。我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了就呼我，我去接你。

 

中午吃完饭，我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忽然呼机响了，是小华。她说她现在就回家，如果我下午能早点回家的话就早点，有时要和我讲。我问什么事？小华压低声音说， 办公室人多不方便讲。我想了一下，告诉她我大约可以三点左右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小华今早去医院检查身体了。稍微一算，我们上次没带桃子大约是一个月前。我脑袋里翁地一下：我们该不是有孩子了吧？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据说要如果女方受孕时比较兴奋，男孩的可能性大。但是如果做爱比较频繁，女孩的可能性大。我们俩两条都占，结果会怎样呢？不好！ 那天晚上我们俩都喝酒了，这孩子会不会傻呀？

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水房，进门看到小华坐在桌前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我赶紧走过去抱住她说：我回来啦！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小华回过头说我没事啊？给我体检的医生说我身体很好，只是要注意增加睡眠。

我说：没事就好。那，你怀孕了吗？

小华楞了一下又笑了：怀什么孕啊？咱们就那一次，而且还是我例假刚结束，怀上的可能性很小的。

我暗暗松了口气：那你把我叫回来什么事啊？

小华微微叹了口气说：老板和我谈话了，要派我去日本，下个月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