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勤于学习,善于自省,变教训为经验,从失误趋成功。勇于开拓,敢于进取,继往开来,谱写新章。巴郞身处环境、社会、以及自身的发展变化之中,耳闻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笔录存之,欲与文友们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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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旧沙河梦》156。噬血两江

(2024-11-23 01:59:25) 下一个

巴郎。《拾旧沙河梦》156。噬血两江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156。噬血两江

 

进入67年夏天之后,中央文革,在林彪、江青授意之下,发出“揪军内一小撮”、“支左支派”、“文攻武卫”等号召,煽动全国的造反派以暴止暴。风浪连天云彩幻,武斗进化难想象; 文明对话变谩骂,拳来脚往发扯光; 藤帽钢钎棍棒举,刀剑手雷机关枪; 全国的武斗迅速升级。

成都,打响了全国武斗第一枪。但就武斗的规模和程度,却远逊于毗邻的山城重庆。从66年底至68年底,重庆陷于了空前动乱中。66年12月,造反派与保守派,曾在市体育场内外发生数万人大规模流血冲突,成为重庆的首次大规模武斗。

到1967年,重庆的保守派式微,并在夏季前,土崩瓦解,退出了文革政治舞台。而造反派则分裂为两大派: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八一五派最早起源于重庆大学“八一五”造反兵团,而逐渐发展壮大囊括各行各业,成为重庆最大造反派别,等同于成都的红成派。反到底派,则是因为立场见解不同,由八一五派分裂出来的派众组成,迅速扩展,成为能与八一五派抗衡的强大组织。反到底派的派名,还是由刘结挺所取,因此自然是挺刘张支持省革筹的,等同于成都的八二六派。

重庆“八一五”造反兵团队歌:

  “八一五革命派勇敢战斗,可挨打,可挨斗,决不低下革命的头。

   八一五革命派勇敢战斗,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决不丢”!

表达了与反到底派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决心和意志。

 

重庆群山巍峨,金沙江和嘉陵江逶迤流来,在重庆朝天门融汇成浩荡长江,昼夜不息,奔腾而下。两江环抱着的山城,有多个大型兵工企业,当时日夜开工,主要是为抗美援越生产武器装备。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在这些大型兵工企业中,各自都有着许多下属组织和派众,许多人还都是复员转业退伍军人和民兵,熟知武器性能和使用。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江青同志“文攻武卫”的号召下,两派派众都用自己生产的援外现代化武器装备武装起来,训练战斗部队,大炮坦克直升机,内河舰艇频巡航,如果不是造反派不会开飞机的话,甚至可能会动用战斗机。双方各自抢占制高点,道义上的和实际上的,与对手展开了炮火连天的全面内战。不死不休,闻名全国!

1967年7月7日,重庆两派在红岩柴油机厂发生冲突,进而武斗,死9人,伤200人。武斗中双方首次使用了枪弹,揭开大规模武斗序幕,很快蔓延全市。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后,重庆武斗全面升级,从使用小口径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和手榴弹,到动用坦克、高射炮和舰艇飞机,从巷战到野战,仗打得越来越热闹,规模越来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山城重庆,变成了战场,血肉横飞,宛若人间地狱。

 

在重庆南岸黄山上,抗日战争时期,曾辟为蒋介石的别墅,50年代改建为工人疗养院。此时则被八一五派群众组织占据作为武斗据点,建立了所谓“黄山警备区”,据点内部有才子自编《黄山战歌》,并广为传唱:

  “都爱黄山好风光,我爱黄山是战场。

   山下长江炮声响,山上松林红旗扬。

   站在山顶放眼望,五湖四海胸中装。

   毛泽东光辉思想来武装,红色江山万年长,万年长”!

歌中唱的“山下长江炮声响”,是指当时该派以改装舰艇组成的“长江舰队”,溯江而上,与反到底派在江岸上的几处武斗据点,展开炮战。

67年的7 - 9月间,重庆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战场。重庆两大派造反派组织共发生武斗数十次,动用了大量枪炮、坦克、炮艇等现代化军械兵器,甚至使用了军舰。全国最大一场武斗,是重庆杨家坪武斗。出动军舰、大炮、坦克等重武器,死亡100余人,失踪600余人,共受伤3000余人,包括老弱妇孺。杨家坪、谢家湾地区作为主战场,破坏极惨,街道被焚毁近半。后经林彪付主席、周恩来总理直接干预才停止。

 

除市区外,周边县区的武斗剧烈程度,也不遑多让。例如,67年7月底一周内,荣昌县两派共700多人左右参加武斗,死亡78人。其后,望江机器厂造反派施行报复,用3艘炮船组成舰队,沿长江炮击东风造船厂、红港大楼、长江电工厂及沿江船只,打死24人,伤129人,打沉船只3艘,重创12艘。同日,武斗队又将坦克开出,经沙坪坝到市中心解放碑示威。两派在解放碑激战,交电大楼及临近建筑被焚毁。沙坪坝区潘家坪发生大规模武斗,双方死亡近百人。歇马场发生3000多人的武斗,双方死亡40人。

又例如,涪陵地区发生持续武斗,当地驻军介入,使用炮舰轰击城区,驱散武斗人员,完全是一场正规战争的打法。几万造反派派众,退入川东名寨栗子寨,继续对抗正规解放军的打击达数日,最后弹尽粮绝,不得不宣布投降,全部缴械撤走。

这是在一个荒谬的年代发生的悲剧。

 

1968年,“派性武斗”达到高潮,为了“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重庆造反派双方的革命群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有《水调歌头-人生》为证:

  “挫折无须惊,争斗伴人生。恰如雨落风过,涤荡尘埃净。强敌高声叫骂,一似为我喝彩,何必放在心?任他昏天黑地,灵台自然明。

    历坎坷,经磨砺,性最真。真金不惧烈火,重担压骨身才硬。人生风霜雨雪,更兼天翻地覆,难以求安宁!看烽火正未了,整装再从军”。

68那一年,从年头至年尾,武斗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到处刀光剑影,枪林弹雨,惊心动魄,死伤无数,人间悲剧,甚至惨无人道地互相杀俘。“十亿遭蒙蔽,豆箕痛相残”:

  “举国武争古未闻,神洲处处闹纷纷。

   前赴后继去造反,视死如归望成仁。

   枪击市井扰民梦,炮轰城垣碎生魂。

   敢问苍天因何罪?血染大地添新坟”!

 

直到68年底,重庆武斗最后在政府和军方的压力下停止,两派头目随后都被抓获,被判处无期徒刑。重庆武斗期间,有不下20处地方埋葬着死难者,也有造反派建造的3处正式的烈士墓地“红卫兵公墓”。文革之后,这些墓地都被撤除,死难者尸骨由家人迁葬。

而只有重庆市沙坪坝区沙坪公园内的“红卫兵公墓”,仍被完整保留着。沙坪坝一带原是八一五派的势力范围,所以公墓中安葬的,都是八一五派派众及家眷。这里现存113座武斗死者的墓碑,掩埋了404人的尸体,死难者中最小的年仅十四岁,最大的六十岁。

公墓里有座无字碑,其原因是这样的:

一对建设厂的夫妻,丈夫是八一五派的高级核心骨干,妻子是总部话务员。后因有人进谗,怀疑妻子是反到底派卧底间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人分别被八一五派秘密处死。因为“间谍”一说并无实质证据,其生前友好力荐合葬入八一五派“红卫兵公墓”。但又不能按“烈士”的名分立碑,碑文就空了下来,最终成了无字碑。

这座全国唯一现存的武斗公墓,静静地矗立在闹市的山坡上,无语地倾诉着那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默默地见证着过往云烟岁月沧桑:

   斯人永逝天地隔,冷雨秋风湿衣襟。

   雏菊雪白红烛泪,遥祭坟头草青青。

巴郎 记于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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