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老师(一) 学英文
石头不抬学英文,鸟语中间有乾坤。
北京周刊信手来,文章一篇定终生。
1971年夏天初中毕业,同学好友纷纷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我却 ‘不幸地’ 留了下来。身边可以留一个。家里两个男孩,弟弟和我。弟弟年龄还小,照理说应该继续上高中。但因出身不好,不让上高中,也得下乡。
经过再三考虑,母亲决定留我下来。主要是因为有先天性白内障视力不好。一但下乡就无法通过体检。那就一辈子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与此同时,父亲联系了九江的姑姑让弟弟回老家读高中。
乡是不了,可也无事可做。待业青年能干什么呢? 事实上是什么都干不成。搞了多年革命牺牲了生产发展,社会没法安置大量的劳动力,所谓的接受再教育就是把中学生赶到农村去,借此转移社会矛盾。
家里不愁吃也不愁穿,但总是不愉快。觉得一个男人(十七岁) 在家吃闲饭是非常丢脸的事。打过架,扒过火车,嘉陵江放过水,可是,老想再干点什么。听起来很有男人气魄吧!实际上的确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到现在也没法真正弄明白。也许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激情还在体内作怪吧!
此刻, 因政治问题从航天工业部下放回渝的杨老四来约,说搭档去抬连二石。如果你不是七十年代的四川人也许不会知道什么是连二石。简单地讲就是一条四五百斤重的大青石。用来修水库或堡坎。
在大多数情况下,抬连二石是要走跳板的, 十分危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回到家里还兴冲冲地告诉母亲说找到工作了。母亲问什么样的工作? 抬连二石呀。母亲说你不知道这工作有多么危险吗? 我说知道呀?那,你还要去?母亲又说闪了腰可是一辈子的事。坚决不同意还让马上去告诉扬老四。
几天后,母亲把我叫到她旁边,既然不想混日子,她也很高兴。不如这样吧! 去学英文。现在是没什么用处。但也许以后哪一天会有用呢?就这样,没去抬石头而去学英文了。
在文革时期,学英文的第一道难关就是怎样把音发得标准。那个年代,即没有什么电视机,也没有录音机,当然也不能收听敌台的英文广播。母亲虽然以前是外文教研室主任,但是,是学俄文出身的。大学时也学过英文,毕竟多年不说了。父亲虽然是教会中学(九江同文)出身,但发音也不是那么标准。
还好是在大学校园里,父母不行还有他人。母亲带我去了韩义门教授那里。他是学英文出身的,而且还是金陵大学的。应该比较标准。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语言能力的遗传,只经过了短短的几次校音韩教授说可以了。这样就开始了书本的学习。记得第一套教程是英国的灵格风教程,有很多关于伦敦的内容,现在都还记得,只是还没去过。第二套教程是美国的英语九百句。这两套都是口语教程。
阅读方面有林语堂编的什么书。后来用许国彰编的一套四本书。许国彰的四本书是文革前大学英文专业前两年的课本。母亲觉得自己英文不够好,所以就请国立师范学院同学的先生来教。刘洪会老师是西南政法学院的老师,抗战时期做过好几年美军翻译。
一对一的教学。每周两个下午。先把课文准备好。也就是流畅地读出来,读懂课文的意思,把课文后面的作业做了。上课时,先把课文读一遍,老师纠正读音。再把对课文的理解与老师讨论一下。然后检查作业。到1973年夏天,已经学完许国彰的第四册书。
都说机会只会青昧有准备的人。这句话用在我身上真是恰如其分。夏天八月末的一个晚上,被叫到郑老师家里。他是重庆第十五中学的英语教研组组长,建院的家属。从来不认识他。至于他是怎么知道我学英文的事情,也不清楚。十五中需要代课老师教英文,不过要先考考我的水平。
还在想他怎样出题考时, 就见他拿出一本英文版的北京周刊。随便翻开一页叫把文章读出来。然后问了一下文章在讲什么。郑老师的考试方法看起来很随意其实很全面,包括了发音,词汇和阅读理解。问完以后,说通过了。开学时到学校报到。
到了十五中后,才听说他很满意,告诉其他老师说词汇量起码有三千以上,有大学二年级的水平。水到渠成,就这样获得了当老师的资格,开始了四十多年的教书生涯。
不管信不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篇文章定乾坤。没有上过大学,其实连高中也没上过,也没教过书,刚好十九岁。命运之神就这样落在了头上。
注: 杨老四文革后回到北京。据说为中国的航空航天事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