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太门西》：山上长弓 著
第79章：吾王在上(1)
不过皇甫继勋堵不住陈乔的嘴，陈乔是朝中唯一敢与皇甫继勋作对，又能在国主面前说上话的老臣。但出人意料的是，陈乔这次却与皇甫继勋口径一至，告诉国主金陵危险已去，南唐军正在准备反击。
陈乔这么说，乍听之下，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实则是意料中之事。陈乔是个死硬派，坚持抵抗北宋到底，绝不投降。他怕危情吓着国主，担心国主意志动摇，所以坏消息都瞒着国主，反正也指望不上这个国主拿什么主意。陈乔对这个国主已经沒有了信心，国主你就安心烧香拜佛当神仙吧，国事就不要管了，免得添乱。
朝中其他大臣根本就见不着国主，上书的折子都要通过刁衍和徐公公传递。刁衍新来，内庭的事还是由徐公公把持着，而徐公公又与皇甫继勋串通一气，例行军报都是皇甫继勋编造的，国主完全被封锁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李煜现在每天做的就是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南唐，整天就呆在小长老和尚那里。这个小长老是赵匡胤的细作，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窃喜。
这天李煜又在唉声叹气，小长老问：“国主何事郁结于心？”
“唉，北宋大军压境，堪忧国事，夜不能寐呀！” 李煜叹息说。
小长老安慰说：“国主虔心向佛，宽厚仁慈，佛祖会保佑国主和南唐。”
李煜摇头说：“但是宋军虎狼之师，南唐国力孱弱，只怕难以抗拒。”
“这个国主不用担心，如果宋军攻打金陵，贫僧可用佛法驱赶敌兵。” 小长老拍着胸膛说。
“佛法真可驱敌？” 李煜半信不信。
“我佛法力无边，另说区区宋军，就是天兵天将也驱逐了，到时候且看贫僧施法，有贫僧在，还怕他宋军不成？” 小长老信誓旦旦，李煜不信也要信，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从此以后，李煜更加虔心礼佛。
南唐本来就有不少寺庙，李煜当国主后，在小长老的怂恿下又大肆建造佛寺，连皇宫里都建了三座佛堂，南唐的寺庙那个多，真的个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寺庙多了，僧人就多，而这些僧人的用度皆由府库调拨，等于是由国家出钱养着。
世上居然有这等好事！流浪汉和没饭吃的穷人争先恐后剃度当和尚、吃大户，把个国库都快吃光了，以至于南唐出现天灾时朝廷都拿不出赈灾的钱粮。即便如此，李煜仍然不准削减对寺庙的供奉。
这还不算，更荒唐的是李煜对和尚还非常纵容，和尚犯罪均宽大处理，死罪免死，重罪轻判，僧尼淫乱也不追究，说是人之常情，搞得庙庵藏污纳垢，乌烟瘴气。
小长老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就是要让李煜折腾，消耗南唐国力，损伤南唐元气。
现在的金陵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润州落陷，金陵失去东边屏障，国主又暮气沉沉，整天就知道求神拜佛，也不理朝政。朝臣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有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有一人却对眼下的局势非常满意，这人就是皇甫继勋，每次南唐打了败仗，他就抑制不住的高兴。
秦弱兰看到皇甫继勋的反应，觉得不可思议。她就好奇了，眼看宋军步步紧逼，南唐的江山岌岌可危，皇甫继勋怎么高兴得起来？南唐垮了对谁都沒有好处，特别是皇甫继勋这个守城的主帅，甚至有性命之忧。
这天秦弱兰侍奉皇甫继勋，她见皇甫继勋心情好，就找个机会扯上这个话题，“大人，润州失陷后人心惶惶，满朝文武垂头丧气，好像大难临头似的，唯独将军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心不跳，真乃大将军本色。” 秦弱兰说话小心谨慎，先把皇甫继勋吹捧一番。
皇甫继勋喝了口酒说：“润州失陷是迟早的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有什么好惊慌的？” 口气坦然自若。
“可是润州失陷了，下一个就轮到金陵了，弱兰可沒有将军的定力，害怕得很。”
“你害怕什么？我都不害怕。你一个青楼女子，改朝换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生意照做，只要男人有钱就行，管他是唐人还是宋人。” 皇甫继勋直言秦弱兰是个见钱眼开的婊子，他才不会顾及秦弱兰的感受，秦弱兰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奴婢。
秦弱兰被人看得这么下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强作笑颜说：“大将军说的是，金陵有大将军镇守，固若金汤，弱兰多虑了。”
秦弱兰碰了个钉子，不敢再多言，皇甫继勋却若有所思的说：“金陵有十多万守军，我不怕曹彬攻城，倒是怕他围而不攻，如果这样长期围困下去，金陵能够支撑多久？”
“啊？” 秦弱兰很是吃惊皇甫继勋说出这话，她还以为皇甫继勋又要自我吹嘘一番，她忍不住问：“这么说金陵还是不保？”
皇甫继勋说：“南唐已经分崩离析，大势已去，刘澄就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才弃城而降。只有卢绛这种不识时务的榆木疙瘩还在那里坚持抵抗，可笑匹夫之勇，蚍蜉撼树。”
秦弱兰越听越不对劲，皇甫继勋赞誉刘澄这个大叛贼，难道他也想步刘澄的后尘？不会吧！秦弱兰觉得这想法有点荒唐，想确认一下，于是问皇甫继勋：“照将军这么说，那该怎么办才好？”
皇甫继勋看了一下秦弱兰说：“只有一个办法，放弃抵抗，归顺北宋，俯首称臣。”
哇！我的天！秦弱兰脑子嗡的一声响，皇甫继勋真的打算叛国投敌呀！真若如此，皇甫继勋岂不是继续当他的官，只是换了一个主子而已，这么一来自己还有什么盼头？
她一阵惊慌，突然想到了国主，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问：“但是国主不会答应归降北宋吧？”
皇甫继勋说：“国主也害怕宋军，但又不想做一个亡国君主，过不了心中这个坎，所以一直在犹豫。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润州落陷，宋军离胜利更进一步，很快就会攻打金陵，南唐亡国指日可待，我看国主最终也只有投降、归顺北宋。”
秦弱兰明白了，怪不得润州失陷后皇甫继勋这么高兴，原来他是觉得投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个叛国贼！
但秦弱兰真正关心的是南唐降宋后皇甫继勋的出路，于是问：“大人，如果我朝归顺北宋，你能继续镇守金陵吗？弱兰希望大将军能留守金陵，否则我依靠谁去？”
皇甫继勋摆摆手说：“这个不大可能，赵匡胤戒备心重，十有八九是把本将军调到汴京，给一个虚官，要不然就发配到一个边远的地方去当个刺史什么的。”
秦弱兰松了口气，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到天涯海角去当官，听说南边有一个海岛叫海南岛，多瘴气，发配到那里就好了，再也不要回来，被瘴气熏死了更好。
谁知皇甫继勋接着说：“不过我是那里都不去，我要留在金陵，继续当我的将军。”
什么？秦弱兰心中一紧，“那…那就太好了！只是赵匡胤会答应吗？” 心想这家伙不是在做梦吧？
皇甫继勋信心十足的说：“我是金陵守军主帅，手下十多万大军，只要我不点头，就是国主也无法让我打开城门，宋军必须与我交涉，那就是我的机会。他们要我不战而降，那就要满足我的条件。至于给我一个什么官当，这个可以商量，但必须让我继续带兵，且同意我留在金陵。”
他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秦弱兰一眼说：“我舍不得你，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抛下你离开金陵的。”
秦弱兰心凉透了，完了完了！皇甫继勋留在金陵不走了，她感到天塌下来了，这么说自己要永远活在皇甫继勋的淫威之下了，那还不如跳进秦淮河淹死算了。
皇甫继勋把他的打算直接说出来，他不怕秦弱兰泄漏出去吗？
他还真不怕，金陵在他的掌控之中，国主身边都是自己的人，这些话也传不到国主那里。另外就算给秦弱兰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对外乱说。这女人已经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被打怕了，瞪她一眼她就发抖，叫她拿大顶她就必须头下脚上倒立在那里，她要敢在外面嚼舌头，看不扒了她的皮！
秦弱兰回家后坐着发呆，本来以为宋军来了，皇甫继勋的气数将尽，她甚至开始着手转移皇甫继勋的财产。沒想皇甫继勋与刘澄是一路货色，早有投敌打算，而且看情形一切正按照皇甫继勋的期望进行。怪不得这家伙做梦都在笑。
现在想起来，还是低估了皇甫继勋的无耻。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仁义道德和忠君爱国的概念，不知道无耻是什么东西，既贪婪又怕死，与刘澄就是一路货色，连太门西都不如。太门西至少敢做敢当，不会出卖自己的女人。
想到太门西，秦弱兰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对呀！太门西现在不是在曹彬手下当差吗？金陵落陷后，太门西肯定会回来，这下太门西和皇甫继勋这两个死对头又要斗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秦弱兰一阵兴奋，用手作刀，虚空比划，咔嚓！咔嚓！咔嚓！想象太门西和皇甫继勋两人持刀对砍，杀得个浑身是血，人头滚落地上，自己冲上去，飞起两脚，把两颗人头踢到空中，真过瘾！解气！
短暂的兴奋后，秦弱兰冷静下来，心想这样还是不行，每次这两个魔头火拼，最后吃亏倒霉的还是自己，真的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倒楣。看看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产业被皇甫继勋霸占，人被土匪绑架，就连太门西诈骗皇甫继勋的八万两银子都是由自己来顶缸，把钱给填上。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是魔鬼打架，老娘遭殃，不行，我得离开这里。
秦弱兰想好了，太门西一进城，她就卷被子逃走，远离这两个祸害，让他们俩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想起要离开金陵，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这是她打拼了一辈子的地方，这就要放弃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些年她吃了的亏太多，受的伤害太大 ，终于学乖了，明白自己没实力与这两人斗。
…
说来奇怪，金陵被围，兵临城下，南唐亡国在即，秦淮河却仍然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盛况更胜以前。人们都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了今天没明天的心态，醉生梦死，挥金如土，心想这些钱现在不用，一旦宋军攻进城，恐怕连用的机会都沒有了。
这天兰香楼来了个嫖客，喝醉了酒闹事，还想赖账。一般的青楼都不让这种人进门，但兰香楼不在乎，兰香楼是皇甫继勋的产业，还没几人敢到兰香楼闹事，吃霸王餐、嫖霸王妞那是找死，偶尔有几次闹事，闹事的人不是被断手断脚，就是被扔到秦淮河里喂了王八。
而这次闹事又有些特别，闹事者是个和尚。没错，嫖客是个和尚！当然这人没有穿袈裟，头上戴个帽子，遮住了头顶的戒疤，只是在与人发生冲突时帽子被扯掉，人们才发现原来是个大和尚。
哈哈，原来是个秃驴！和尚嫖娼这可是个新鲜事，众人围过来看花和尚，指指点点，挖苦嘲笑。你这个淫僧，道德败坏，有辱斯文，好像他们自己都是道德君子似的。
偏偏这个和尚还挺横，不但不感到羞愧，还大声叫嚷，拒付嫖资，还说唐国主对和尚有特赐：杀人不偿命，打人不坐牢，嫖妓不付钱。
放你娘的屁！世上还有嫖妓不付钱这种事？哪个狗屁国主说的？兰香楼的人齐声指骂，你这秃驴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兰香楼！别说你这个赖和尚，就是国主本人嫖妓赖账，也照样扔到秦淮河里喂王八。
兰香楼的人自以为有皇甫继勋这个靠山，谁都不放在眼里，狂得不得了，连国主都敢骂。
兰香楼的打手们不再与这和尚费话，一涌而上，看不打死你这个秃驴！
沒想到和尚也是个练家子，会些拳脚，还有两下子，双方撕打起来，呯呯嘭嘭，打翻打碎不少东西。
这下惊动了秦弱兰，她赶紧过来查看，发现闹事的还真是个和尚。秦弱兰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和尚居然明目张胆的逛窑子了，还理直气壮的赖账，都怪咱们这位国主崇佛入魔，看把这帮和尚狂的！
秦弱兰觉得这和尚十分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了，惊呼：“张麻子？”
和尚己经被打翻在地，被几个人按倒。他闻言抬起头来，嘴角带血，邪笑了一下，“兰香楼主，久违了！”
秦弱兰一阵惊慌，像是见了鬼，“你，你，你不是…”
张麻子是当年秦淮渔夫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此人心狠手辣，特别是对付青楼里的姑娘，谁要是不听话就往死里弄，恶名在外。秦淮渔夫死后秦弱兰没有收留张麻子，觉得这人对姑娘手段太毒辣，张麻子就带着一帮兄弟在秦淮河畔混日子，替人当打手，谁出钱就帮谁。
当时秦弱兰正在与太门西争夺秦淮渔夫的产业，太门西和红叶被抓进大牢，秦弱兰就雇张麻子一伙去牢中刺杀太门西和红叶。结果行刺失败，行刺的三人被判了个宰立决，张麻子也被发现浮尸于秦淮河中，人们都说张麻子是被杀灭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