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太门西》：山上长弓 著
第78章：兵临城下(3)
刘澄又恼又怒，他强忍着怒火，端起酒杯一口闷了，然后问卢绛：“卢大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宋军打进来，你是投城还是反抗？”
卢绛举着杯子正要喝酒，闻言把杯子放下，把刘澄看了半天，“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叛国降宋？”
刘澄说：“卢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南唐完了，北宋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卢绛一拍桌子站起来，“刘澄你这个势利小人，我就知道你利欲熏心，但没想到你居然真要投敌叛国。”
刘澄说：“卢大人，我跟你挑明了吧，你如果愿意跟我一起反了，凭大人的本事，北宋肯定不会让你这种人才埋没，保证你高官厚禄。但你如果执迷不悟，可别怪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刘澄早就在与钱俶谈判投降之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保卫润州城。吴越军刚抵达润州城时，就有守城将士请求出击，但被他喝止。刘澄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开门投降，是因为投降条件还沒有讲好。刘澄不想投靠吴越，而是要投靠北宋，要北宋保证他的安全和官位。钱俶说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但保证不了他的官位，这种事吴越国做不了主，要请示宋太祖，这才拖到现在。卢绛的到来使刘澄和钱俶两人都意识到不能再等了，双方一商定，决定今晚起事。刘澄想劝卢绛一起投宋，如果成功，到了赵匡胤那里也是功劳一件，如果劝说不成，就把卢绛杀了。
卢绛见刘澄要自己跟他一起投敌，指着刘澄大骂：“刘澄，我就知道你叫我来没安好心，你竟敢逼我向吴越投降，我投你老娘！你这个叛国贼子，我先杀了你！”
刘澄冷笑说，“卢大人，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机会，你却不识抬举。好呀！你不是自以为很了不起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把酒杯一摔，“来人，给我拿下！”
门外一下冲进来十多个提刀的兵士，刘澄的两个副将也从桌下抽出刀。
卢绛是个打架长大的主，反应很快，他掀翻桌子，挡住了两个副将，又顺手抄起凳子砸向刘澄。
刘澄是宫廷侍卫，武功高强，但他被桌子上飞起来的饭菜碗碟搞得一身油汤，十分狼狈，卢绛的凳子又砸过来，匆忙中只有往后退，卢绛借势冲了出去。
卢绛随身带着刀，他拔出佩刀，迎上冲进来的兵士，抡刀就砍。
卢绛彪悍凶狠，当时就砍翻两人，但对方人多，把他团团围住，堵在室内，情况十分凶险。
这时外面传来巨大的喧嚣声，像是有千军万马冲过来，所有的人都被这嚣声吸引，打斗停顿了一下。只有刘澄和他的两个副将知道发生了什么，互相看了一眼。
卢绛的亲兵头领冲了进来，“卢将军，吴越军进城了…” 他话还沒有说完就看到了眼前打斗，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喊：“来人呀！有人行刺将军！” 拔出刀就冲上前。
等在门外的卢绛亲兵听见喊声，也呼叫着冲了进来，杀！
卢绛的亲兵不少，有二十多人，冲进屋与卢绛会合一处，往外冲杀。
刘澄宅子各处又冲出不少兵丁，加上刘澄和他的两副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围着卢绛，双方一场大战。
卢绛的亲兵护着卢绛边打边退，卢绛的亲兵虽然忠勇，刘澄的手下也都是精心挑选的强悍之辈，刘澄本人和两个副将更是武功高强。
卢绛的亲兵一个个倒下，卢绛身上也是多处带伤、浑身是血。当他们冲出院子，卢绛身边只剩下几个人。
卢绛他们是骑马来的，马儿就拴在大门外，他们抢了几匹马，但还没来得及上马，刘澄的人又攻上来，亲兵头领对卢绛说：“将军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卢绛说：“不行，要走一起走。”
亲兵头领喊道：“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了。” 他指着其他几个亲兵说，“扶将军上马，快！” 说完反身冲向攻上来的人。
卢绛想冲回去，但被其他几个亲兵硬拉回来，保护将军是他们的职责。
卢绛知道再不走就晚了，保护他的亲兵们就白死了，只有上马飞驰而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亲兵头领被一阵乱刀砍得东倒西歪、血肉横飞，却硬撑着不倒，凭着最后的力气，还在舞刀扺抗。
卢绛几人在前飞奔，刘澄一众在后紧追，距离越来越近，如果不是因为黑夜，卢绛他们可能已被弓箭射杀了。
在快接近东城门时，远远看见一支兵马从城外冲进来，卢绛的军兵接应来了。
刘澄只有放弃追赶，卢绛逃得一命，只差一丁点就死在刘澄手下。
原来东城门执勤的卫兵发现了城内的异况，似乎南北西三个方向都有兵马在行动，声势很大，于是就通知了城外的驻军。值守的将领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现在是晚上，怎么会有大部队调动？想到卢绛还在城内，他心中不踏实，为了保险起见，他带了一队人马去接应卢绛，正好撞上飞逃而来的卢绛。
卢绛清点了一下，身边只剩下五个人，带去的二十多人就只有这么几人活着回来，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守在他身边，对他忠心耿耿，今晚用他们的命把自己救了出来，卢绛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悲愤不已。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刘澄把吴越军放进了城，正向东城门扑过来。他面临决策，是领兵抗击还是弃城而逃？
但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了，敌军已经从各个路口冲杀过来。
“撤！” 卢绛当机立断，下令撤退，所有的人，包括守城门的兵卒全部撤出城外，几万吴越兵再加上刘澄的叛军，他根本沒有胜算。
润州城就这么丢失了。
卢绛带领手下逃出城，奔向自己的军营。
吴越军随后追出城来，高声呼叫，杀声震天。
卢绛的兵训练有素，没有慌乱，几千人已经在营寨外列队，严阵以待。
眼见一队人马从城内冲出来，后面有大队人马在追赶，南唐将领一声令下，众南唐兵弓箭上弦，准备射击。
待人马冲近，南唐军认出逃命的是卢绛，迎了上去，让过卢绛等人，对着冲过来的追兵就是一阵乱箭，追兵当即倒下一大片。
卢绛冲过线以后，拉转马头，回来指挥战斗，八千南唐兵对吴越兵发起反攻。吴越兵没想到南唐兵会反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放弃追击，退回城中。
卢绛没有就此撤兵逃逸，而是在城外列阵，他立马在阵前，抬头看着城头，像是在等待什么。
钱俶来到东城门后，登上城墙，城上城外一片火把，把天空照得通明，他看见城外一个将领横刀立马，心说这就是卢绛吧？就是那个与太门西一起攻打吴的家伙，这家伙败了还如此威风，但你终究还是栽在我手下，润州城是我的了。钱俶心中还是有些得意。
卢绛根本沒有想到钱俶，他心中只有一个人，他在城下大喊：“叫刘澄出来说话！”
刘澄也在城墙上，就站在钱俶身边，他没有想到卢绛指名道姓的叫他。他知道卢绛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但他总不能装聋作哑吧，于是硬着头皮说：“卢大人，我与你并无私仇，今晚之事我也是为你好，金陵都保不住了，还保这座城池干什么？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卢绛指着刘澄说：“刘澄，我在这里等你，只为对你说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睡觉不要闭眼，我随时会来取你人头。” 卢绛说完转身带兵离去。
刘澄愣了一会儿，然后气急败坏的对钱俶说：“国主，快派兵追击，一鼓作气杀了卢绛。”
钱俶说：“刘将军可率部先行追击，我随后就到。” 钱俶将了刘澄一军，要杀卢绛你去杀，别指望用我吴越军为你报私仇。
刘澄哪里敢带兵去追，润州城的守军除了少数他的亲信以外，大多数人不愿投敌，不愿意跟随他去追击卢绛，这些兵没准还会反水，与卢绛合起来把他给杀了。再说了，他一个宫廷侍卫，沒有打过仗，要说打仗还真沒有卢绛的那两刷子，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刘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卢绛从容不迫的离去，根本不怕有人追击，那种气势和自信，刘澄看在眼里，觉得卢绛是故意在蔑视他。
卢绛带兵回金陵，他们来时乘船，但他们登陆以后船就被遗弃了，现在只有从陆路返回金陵。
到了金陵才发现金陵已被宋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像个水桶。如果是走水路，他还有可能从长江闯进秦淮河，只要进了秦淮河他就有把握进入金陵城。但走陆路，他这几千人根本就不可能闯进城。卢绛围绕金陵城转了一圈，无缝可钻，曹彬放他出城就不可能让他再回去。
卢绛无奈，无力回天，金陵的命运只有听天由命了。
卢绛无处可去，他听闻宣州叛乱，叛匪占据了宣州城，就带兵去平乱，击溃叛军后他就驻扎在宣州，拥兵自保，占据一方。
南唐已经分崩离析，国将不国，带兵的将军居然只能自寻出路。
刘澄投敌的消息传到金陵后，李煜大怒，他沒有想到刘澄会背叛他。刘澄是跟随李煜多年的亲信侍卫，在李煜还是藩王的时候，刘澄就在李煜的麾下，是李煜最信任的人。
李煜对刘澄更是仁至义尽，刘澄在扬子城干出那么骇人听闻的事，他也没有惩罚刘澄。刘澄和徐公公杀林仁肇一家，他也只是把刘澄外放出京，那还是出于朝臣们的压力。刘澄离京时，李煜还特意告嘱：“润州是金陵门户，镇守润州非你莫属，朕派你去是看重你，好自为之。” 言下之意只要好好干，朕忘不了你，会给你一个好前程。没想到刘澄竟然叛国投敌，是个如此不忠不义之人。
更让李煜气愤的是，听说刘澄离京之时用车辇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金银钱财，声称这些都是国主赐赏给他的，现在国家有难，他要散尽这些钱财来保卫国家。李煜当时感动得不得了，觉得沒有看错人，现在才知道刘澄一直在欺骗自己，这人早已心怀向背，暗中谋划投敌，连钱财都带走了，可笑自己还这么信任他。
朝臣们知道此事后，群情激愤，要求处死刘澄全家，宅心仁厚的李煜还心有不忍，但陈乔却坚持要按律法办事，刘澄叛国当诛九族。陈乔说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国主不能个人情感用事，不能树立坏榜样，要重典立威，要召示天下，谁胆敢叛国就灭其族。
李煜拗不过众人，只有下旨将刘澄的父母妻儿全部处死。
据史书记载，刘澄有个二八年华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已经许配了人家。在行刑时，陈乔动了侧隐之心，想赦免她，没想到她却说：“我是逆贼的后人，还有何脸面活下来？父亲的罪恶就由女儿来偿还吧，吾以死向天下人谢罪！” 于是慷慨赴死。
陈乔动容，仰天哀叹，刘澄不配有这样的女儿。纵观古今，有英雄豪杰，也有贪生怕死之辈，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刘澄这样，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家人，带走钱财，置父母妻儿的性命不顾。这是要何等的自私无耻才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虎毒还不食子呢！当刘澄把钱财运走时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他怎能下得这个狠心！不知道刘澄听到女儿的临终之言后会是什么感受，会感到羞耻吗？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人！
…
南唐丢失润州后，李煜担忧金陵的安危，传召皇甫继勋进见，想了解一下金陵的防守情况。
皇甫继勋居然不应召，声言自己太忙，沒有时间见国主。
沒时间见国主？开玩笑！是不是君臣关系搞错了？皇甫继勋居然嚣张到了对国主置之不理的地步！臣子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死可瞑目了。
李煜传召了几次，皇甫继勋都以同样的借口拒绝进见。可笑的是，李煜居然相信了皇甫继勋的瞎话，以为皇甫继勋真的太忙。这个国主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既然皇甫继勋沒时间，那就只有问其他人了。李煜召来主持朝政的张洎和徐铉二人，询问当下时局。
这两人按照皇甫继勋的意思，告诉国主宋军已经后撤，金陵之围已解，请国主宽心。
皇甫继勋为何要编瞎话骗国主？因为他根本就没想打仗，也不希望朱令赟来驰援，他有自己的谋划，在等一个机会。
张洎和徐铉两人上次与皇甫继勋和朱令赟联手攻讦潘佑而结成了朋党。现在军权在皇甫继勋手上，控制着整个金陵，皇甫继勋怎么说，他们就只能怎么说，明知不对也不敢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只因当初一己私念，他们上了皇甫继勋的贼船，成了皇甫继勋操纵的木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