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仙认识的人中,陆续离开大陆的人已不在少数。有朋友劝他一起走,但他一时很难决定,还想再观望一阵,因为实在是难以预料,今后的形势会如何变化。
他没有动,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农民银行的总经理李叔明生病了,要到美国去看病,走前请崔叔仙代理总经理之职。受人之托,每天要处理的公务也着实不少。这种状况下,就更不好一走了之了。他只好住在上海,安心操持银行业务,别的想法先放下再说。
直到有一天,事态突然出现变化,因为汤恩伯又找来了。
汤总司令这次来,是请他帮一个忙,他有几个亲戚要从浙江金华来上海,希望银行能派一辆车去接一接。
对于崔叔仙来说,这区区小事不难办到,满口答应下来。
他随后问:“几个人?”
答曰:“4个。”
“派一辆车去够不够?”
“够啦。”
第二天,他让上海分行开小车的司机小李到金华跑一趟,接了人送到汤总司令处。
小李几天后回来交差,说:“崔经理,我回来了。”
他问:“哦!是小李回来啦?辛苦辛苦!让你接的人都送到汤总司令官那里了吗?一路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就是半路上,汤太太有点头疼,在杭州绕到一家医院开了一点药,吃了药就好了。总共四个人,都送到警备司令部,见到汤总司令,我才走的。别的没啥事。”
“你是说,头疼的是汤总司令的太太?
“是。”
“车上还有什么人?”
“还有两个年纪大的和一个小姑娘。听他们几个讲,好像是要去日本。”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的,崔经理。你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把车洗了,然后回家。明早来上班。”
“去吧。”他当下虽不露声色,心里却开始分析,小李所说的,不得不让人疑心,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反正这里面有名堂。
又过了两天,蒋经国到上海办事,晚上开宴会,座上宾除像于右任、崔叔仙这些老朋友外,还有新上任的行政院长孙科、外交部长吴铁城、社会部长谷俊山等多人。
席间,谷俊山说起一件事,让崔叔仙很吃惊。他说汤恩伯根本没有信心守住上海、南京一线。据可靠消息,他正派亲信去日本活动,准备把家眷秘密送到日本去。仗还没有开打,主帅就在安排退路,准备开溜,那我们丢掉京沪防线,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别指望他们啦!
崔叔仙这下开始心慌了。他回到镇江家中,和汪嘉玉商量,是不是该做撤离准备。就在他犹犹豫豫之时,王修身的来访,终于让他下了决心。
王修身现在已是106军的军长,他的部队在江边布防,利用一个晚间来崔家探望。自从崔叔仙离开兰州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重逢,并不善酒的崔叔仙还是陪王军长喝了好几杯。叙完家常,王修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崔叔仙说:“我这次来,一是看望老兄,二是为了和你说一件事。”
崔叔仙:“新民,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军务繁忙,还要抽空到我这里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吧?”
王军长:“我就是来劝你马上走!越快越好!”
崔叔仙:“哦?你的意思是说,共军就要打过江了?国军这么多部队也守不住长江天险吗?”
王军长:“别人可能不清楚,可我这个军长再清楚不过。战场风云万变,万一被困住,后悔莫及。不瞒你说,我的家眷已经送到香港去了,你们最好也要尽可能快点动身。情况非常不妙啊!”
崔叔仙:“新民,你这么一说,我有数了。明天我就写辞呈,辞去我在政府和军队的所有职务。争取十天之内就到香港去。你看这样妥当吗?”
王军长:“十天、二十天应该还行,但绝不要拖后。”
叔仙:“我横竖是要走了,谁都拦不住的。你的家眷都安置在香港什么地方?需要我做些什么?”
王军长:“我的副官陪他们到了香港,安顿好了才回来。生活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走前很仓促,他们没跟我碰上面。我想写封信,请你带到那边。得空时去看看就行。我怕他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有你在那里,我就放心多了。”
崔叔仙:“没问题,你放心好了。你自己做什么打算呢?”
王军长:“哎!带兵打仗,身不由己呀,打到哪里算哪里吧。估计长江失守以后,我们会往南撤。最差最差的结局,就是我们退到福建去,那里离台湾近。你知道老蒋为什么让桂永清接替陈诚的海军司令吗?”
崔叔仙:“不是说陈诚身体有恙,需要到台湾疗养吗?”
王军长:“其实是老蒋派他到过去主持政务,为老蒋退到台湾打前站去啦。”
崔叔仙:“原来如此。看来我还真是大意了,对这些情况竟然一无所知。谢谢新民的提醒!要不就误事了。”
夜幕中,崔叔仙将王修身送到门外,他们自此告别,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天后,崔叔仙起身赴港,跟着他的,只有汪嘉玉和崔开明二人。
他的母亲和二哥一家这时候被困在兰州出不来;大女儿崔国英在新疆陪着丈夫,不想走;二女儿崔国华已在香港;大儿子所在的北平市,已然被共产党的东北野战军团团围住,鸟都别想飞出来。
大哥崔伯仙一家倒是都在镇江,可是也没法走,这是为什么呢?
大龙自打从高邮搬到镇江居住,吃穿不愁,眼界大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了新的嗜好,抽上了鸦片。他三弟发现后,也曾劝阻过,但无甚效果。渐渐的,不但他自己抽,二个女婿也跟着染上了大烟瘾。一来二去,这几位的健康是每况愈下,等崔叔仙来找大哥商量逃难的事情时,崔伯仙已经虚弱得下不来床了。
没有办法,崔叔仙只能先把大哥和他的两个女婿都送去戒毒。这一大家人也就这样留在了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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