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谁才是人生的编剧和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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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览楼》10章(6)木头

(2025-07-28 21:07:48) 下一个

10章 国大代表 近黄昏日暮西山(6)木头

 

第二天上午,汪嘉玉看崔国英、崔国华、崔开元三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事,就问他们说:“你们现在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一趟江边,让你们看一个房子。想不想去?”

看妈妈兴致勃勃,他们三个就都说好。问是谁的房,妈妈说是她自己的。崔开明说:“你们走了,我在家也没意思,就跟你们一起去吧。哥!我开车,你坐在边上,再教教我。妈妈平时不让我学开车。”

崔开元说:“好!走吧。”

崔开明这年刚上高中不久。有哥哥在一边壮胆,他驾着车出家门,往江边方向开去。

车开进一条寂静宽阔的街道,在一处崭新的宅院前停下。大家下车来到大门口,崔开明过去按门铃,门里传来脚步声,伴随一句:“来啦!来啦!”

大门打开,崔开元一看,原来是大伯父家的小女儿,自己的堂姐崔国娣。

崔国娣一看这姐弟四人都来了,高兴地招呼说:“晓得你们都要回来看奶奶,早就等着你们啦!新娘子也来了?你们把新郎官撂到哪块去了?”

崔国华:“车坐不下,就让他留在家里了。”

汪嘉玉:“都进去吧!”

崔国娣:“外头冷,快进来!”

大家都走进大门,崔国娣把门关上。他们穿过带有假山的前院,再穿过一排平房中间的通道,来到后面的一栋三层洋楼的底层客厅。

大姐国英问:“妈妈!这房子真是你的吗?好漂亮啊!”

崔开明:“真是妈妈盖的房子。哦!后头还有花园,更漂亮呢。”

崔国华:“妈妈,这里比家里住的房子更大、更漂亮。怎么都空在这里,你们不搬过来吗?”

汪嘉玉:“我们不搬过来住。我盖这个房子,是为了有一天,你们哪一个要是想到镇江来过,就可以住在这块。你们四个全来住都够了。就是不晓得你们欢喜不欢喜?”

两个姐姐异口同声说:“欢喜!当然欢喜!就为这个房子,也要搬到镇江来。”

汪嘉玉:“那我是巴不得的啊!可是我看你们也就是嘴上说说吧,就是你们想来,我两个女婿也要肯来才行吆!”

大家说说笑笑,把房子里外都参观一遍。

崔开元这时问:“妈!这个房子要花不少钱吧?全是你出的,爸爸没给钱吗?我们都不在家,开明过两年也要去读大学,你怎么想起来盖这个房子的?”

汪嘉玉:“我没用你爸爸一分钱,全是我自己出钱盖的。连房契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你们是不是觉得奇怪,你妈妈哪块来的这么多私房钱是吗?我来讲给你们听,这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汪嘉玉开始讲述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有这么一个故事。

这年元旦前夕,崔叔仙和太太也在上海住过一段时间。崔叔仙每日到银行上班,要不就是四处会客。汪嘉玉不想跟他到外面乱跑,便约几个熟悉的太太们,在迪化南路家中搓麻将。杨虎的大太太田淑君本来是汪嘉玉的牌友,可田淑君跟着杨虎回到上海后,热心于她在中统的事业,还当上了上海的议员,有时候太忙,牌局都来不了。不要紧,杨虎有六个太太,再叫一个过来就是,总不能因为“三缺一”而扫了崔太太的牌兴。于是,杨家五姨太成华就来替补。这成华本是军统出身,嫁给杨虎后,军统的事就不太过问了。她刚和几位崔家的“牌搭子”混熟,却因杨虎要到检察院上任,成华也要跟到南京去。临走前,她又介绍了她的一个闺中密友,进入崔家的牌局。

新来的这一位名叫胡德珍。

军统素有“三毛一戴”之说,说的是戴笠、毛人凤、毛万里、毛森这四大军统巨枭。因为这四人都是浙江江山人,故又称作“江山帮”。

胡德珍就是毛森的太太。

1938年,毛森受命统领军统的浙江情报站,秘密前往日军占领之下的杭州。去杭州以前,他要求戴局长派给他一位助手,这人必须既聪慧干练,又要稳当可靠。戴笠让他在军统内部尽情挑选,可他别人都不要,只看中了浙江特训班的一名漂亮女学员胡德珍。戴笠说她还是个学员,缺乏经验。毛森却认为她是一个做特工的好材料,对杭州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至于经验,可以在工作中慢慢积累。于是,戴笠就安排胡德珍伪装成毛森太太,一同到杭州去潜伏。

毛森的眼光一点都不错,胡德珍的确成了她的得力助手,他们在杭州的行动非常成功。毛森其时刚和前妻离婚,便有意假戏真做,索性就娶了胡德珍为真正的太太。按理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军统内部有一条铁律,全体军统人员在抗战时期不得结婚,如有违抗,军法从事。毛森先向胡德珍求婚,胡允之,毛森便向戴笠提出,结婚更有利于潜伏。戴笠居然为他破了一次例,不但同意他们结婚,还送了五百块钱作贺礼。

毛森在日占区两次被捕,经受住了日本人的酷刑,后都逃脱。按军统的规矩,一旦有被捕人员出狱,必须经过一段严格的审查鉴别期,唯有毛森例外。每次出狱,戴局长都立即委任他以要职,并马上开始新的行动。很显然,毛森不但功勋卓著,忠诚的程度也从没让戴老板怀疑过。对极度疑心的戴笠而言,毛森是个特例。

毛森和胡德珍在浙江、上海一带的抗日活动一直都是紧锣密鼓,捷报频传。可有个情况,事先谁也没料到。

原本毛森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在杭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经商做生意就是做做样子,没怎么太上心。哪知不经意间,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糊里糊涂地,毛森居然发了大财。杭州、上海的许多老板都争着跟他做买卖,都说毛老板大气、讲信用,也不计较得失。你想想看,这位老板做生意不是为了钱,谁会拒绝这样的买卖?

到抗战结束时,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的商业版图到底有多大。这时候他也没心思管这些,汤恩伯这时已经进驻上海,戴局长推荐他去上海警备司令部做了二处处长。他随后就破了“棉纱大王”荣德生的绑架案,更加是名声大噪。以前的那些生意,原来就没在乎过,现在更是无所谓,全都扔了吧。人各有志,他毛森就不是一个为钱而生的人。

转眼又过了两年,无论毛森还是胡德珍早把商场的事忘干净了。毛处长已经晋升为中将,胡德珍也就没必要再出去舞刀弄枪的,便回归家室,一心只做毛太太,天天享着清福。

一天,杨家五姨太打电话找她,问她想不想认识崔叔仙的太太汪嘉玉,崔家的牌局最近“缺一条腿”。

早听说崔叔仙在上海玩得转,汪嘉玉也在太太圈子里享有美名,能去崔家打麻将,太有面子啦。胡德珍马上说:“好哇!我去。告诉我时间地址。”

从此,胡德珍“支起”了崔家麻将桌的“第四条腿”,而且,和汪嘉玉熟悉后,他们互相对脾气,打了几次牌就成了密友。

转眼要过年了,这天八圈麻将打完,汪嘉玉和几位牌友说,他们要回镇江过年,可能要到夏天过后才会再来上海。姐妹几个到时候再聚吧,要是等不及,就到镇江来玩。大家有点依依不舍,但只好暂且分别。胡德珍离开崔宅后上了车,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又折返。她对汪嘉玉说:“嘉玉姐,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汪嘉玉:“有什么事要我做,尽管说。”

“是这样,昨天有个人来找我们家毛森,说我们几年前运过一批木料,存在镇江江边的一个码头上。这批东西现在还在那里堆放着,希望我们派人提走。他这一说,老毛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那时候买了一批木头,从水路运到镇江,准备再由陆路分散到几个城市卖掉。结果日本一投降,戴局长立刻招老毛回军统做事,他当时走得急,生意的尾巴都是我哥哥帮忙处理掉的。可这批货让我们彻底忘在镇江了。老毛哪里有闲心管这个,就请这个码头的老板看着办,把货处理掉就行,拿回多少钱无所谓。谁知道这个老板胆小,不敢做主。想请老毛派个人去处理。老毛实在太忙,就让我找个合适的人去办。你说巧不巧?你正好要去镇江,就请你去帮我这个忙,把这些木头弄走行吗?”

“哎呀!德珍啊,我可不会弄这些。别给你做赔了生意啊。”

“你别担心。这生意我们本来就不想做。你要是愿意,就给我一根条子,那些木头就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你们在镇江住,找个当地的人帮你料理一下,应该不大费事的。我们来写个字据,就算把这批货过户给你。”

“真的可以这么弄吗?”

“可以!可以!你出一根条子就能了结我一桩麻烦事,你可能吃点亏,请你多担待。下次来上海,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嘛?”

汪嘉玉是个厚道人,对方请办事,不好推脱。一根金条似乎说不过去,硬塞给胡德珍两根。签字画押,一笔买卖成交,胡德珍高兴离去。

晚上崔叔仙回家,汪嘉玉把事情说给他听,崔叔仙笑说:“有你这样的买卖人吗?不看货就交钱,也不知道买一堆木头干什么?”

汪嘉玉回答:“不是帮朋友忙嘛!大不了两根条子撂下水,就当打麻将输掉了好啦。你还别管,我自己去办。让你看看我们汪家人怎么做生意。”

到了镇江,汪嘉玉这天得闲,叫上大哥崔伯仙,让司机送他们到江边码头去看货。老板见到她就说,毛太太打过电话来,说这批货已经转给崔太太了,我正在等你过来安排,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只要赶快把货物处理掉就好,我们还要接着做生意。

汪嘉玉说,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货吧,老板就上车,带他们到货场去。

到了地头下车,老板用手朝前一指说:“崔太太,这就是你的货。”

汪嘉玉往前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问:“这些都是吗?”

“都是。全都在这里,一根也不少。”

只见在长江岸边,堆着粗大的原木,层层叠叠,摞得小山一样高。汪嘉玉心中叫苦不迭。胡德珍啊胡德珍,你怎么没跟我说清楚?这么多木头,叫我怎么办呀?

大龙看她一脸愁云,就对老板说:“谢谢你带我们过来!我们再看一看。你先忙,我们会尽快过来结账,把货提走。”

老板听了舒心一笑就回去了。

这边大龙小声说:“弟妹呀,你发财啦!”

“发财?我都愁死了,把这些木头都弄走,要费多大的事啊?”

“哎哟喂!弟妹,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木头吗?这是上等的杉木啊。”

“杉木怎么啦?还是太多啊!”

“哎!你是不知道,这些杉木是盖房子的首选好材料。现在市面上就缺建筑木材,有钱都买不到。这么值钱的东西,你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想不发财都难啦。”

汪嘉玉将信将疑,回家就跟崔叔仙一五一十讲了这事,商场上的事,丈夫到底比她有数得多。

崔叔仙听完,分析给她听:“眼下这时候,木材确实是紧俏货,杉木就更抢手。毛森现在是大红人,他不可能再去做这笔生意,但老堆在那里总不是事。毛森让镇江这边处理,尽管货场也晓得木料值钱,但到嘴的肥肉他也不敢往下吞。毛森是谁?他的名声在外,号称军统的‘毛骨森森’,是个杀人如麻的角色。现在货到了你手上,自然还是没人敢动这些木头。你就放心卖掉它,再把存储费用的账一结,就完事了。不会吃亏的。放心吧!实在不会,叫大哥帮忙,他做这种买卖比我有经验。哦,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帮你。”

“是哪一个?”

“吴长余。他在银行就是做资产回收的,经常办理一些资产转让的业务。让他给你出出主意看。”吴长余,高邮人,崔伯仙的小女儿崔国娣的丈夫。

既是家里人就好办。一起再跑一趟江边就是了。

吴长余不负所望,看了一眼木头山,就对汪嘉玉说:“三妈,我已经大概有数了。给我几天时间想办法,看看这批货怎么出手为最好。”

“好吧,不着急,想到办法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三天一过,吴长余带了一名建筑师来见汪嘉玉。要和她谈价格,买下那些木料。

汪嘉玉不等他提出买价,先问他:“你想要这批货?”

“想要!还请崔太太出让给我。我感激不尽!”

“如果我卖给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是在美国学的建筑。本来打算在镇江建几栋美式的庭院,可是买不到木料。吴先生告诉我你这里有一批木材,过来一看,这么多木材,只要卖掉一部分,就可以建好几处宅子了。”

汪嘉玉心里盘算一下,对建筑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批木头都归你,我不跟你要钱,木头你怎么弄我也不管,你就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你赶快把木头从这里提走,把欠货场的费用结清。第二件事,请你把要建的房子画一幅图,让我看看,要是满意的话,就按图给我盖一个房子,就算是你付给我的木料款。不管剩下多少,都归你,你还能盖出什么东西来都跟我无关。怎么样?”

建筑师大喜过望,第二天就把图纸送过来,让汪嘉玉过目。汪嘉玉看后问:“图上看还不丑。只是哪里有好地基来盖房子呢?”

“你要是喜欢,我有块地基可以送给你,就在省府路往江边走的路头上。”

“你还蛮实在的呀!这房子比我想的要大、要好看。行啊!就这么定。我请我大哥崔伯仙跟你把合同签下来,你就赶紧动工吧。房子要盖好,千万不能偷工减料啊。”

“我哪敢对你崔太太做手脚?我保证让崔太太满意。”

崔伯仙:“弟妹放心,我亲自监工。按照合同,等房子成功交付,这笔买卖才算完。”

汪嘉玉本不想太费心,了去一件心思就好,没太当回事。

几个月后,房子建成了,大家跑去一看,啊!一片惊艳。

这就是今天汪嘉玉带家人来看的房子。房子建好后,种上些花花草草,置办些必要的家具,接上电灯电话,全部就绪,就等人搬进来。

可是谁搬来呢?除了请崔国娣夫妇,带着他们的孩子们,住在前面的平房里,算是帮忙看房子,其它的房间都还没有主人。

汪嘉玉对孩子们说:“因为这是我的房子,我决定把它留给你们。你们哪一个要是回镇江来住,我就把这楼上的一层给你。开元呐!你什么时候娶了‘马马’,就住在这块。”高邮话的“马马”属于儿语一类,也就是“老婆”的意思。她又对两个女儿说:“你们回来也一样,一家一层,互不干扰。”

崔开明:“不对呀,妈妈!他们一个人一层,我住哪里呀?”

崔开元:“对呀!这栋楼少一层哎。”

汪嘉玉:“真是没良心的孩子。你们四个,总要有一个跟我住一起吧?不要妈妈啦?”

大家都开心大笑

 

八十年代初,他们四姐弟再次重逢在高邮,坐在一起笑谈往事。当回忆起这一天的情景时,一开始大家都在笑,可不知怎么的,顷刻就是汪洋,伤心泪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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